嬸子說完,擀麵杖指了指炕,一眼掃過去,餃子已經包完三大蓋簾,老太太和大娘每人守著的蓋簾也已經都鋪了大半,馬上就湊了整整五大蓋簾。


    此刻麵板上散著幾個麵劑子,攤著幾張擀好的餃子皮,麵盆裏還有塊不大的麵團,這麽一算,餃子都包下來該能有六蓋簾。


    真真的不少。


    她家的鍋裏煮,得要分個兩三鍋估計才能煮的開。


    嬸子說完,抬頭一看院子,“蘭兒她們回來了,”回頭衝福福擺手,“你快看看去。”


    福福抬頭一看,果然,蘭兒領著幾個孩子家來了。一手牽著水靈一手領著苗苗,益哥和保成也有說有笑的跟在身後,家裏狗子顛顛跑在最前頭,福福望過去的時候狗子眼瞅著就跑進屋,呲牙咧嘴的該是嗅到了肉味。


    果然,福福抬腳剛要走,就聽狗子外屋旺旺直叫,隨後柔兒攔著的話音就傳了進來。


    不用想,該是狗子要肉吃。


    福福趕忙,推開門,外屋一瞧,還真是,狗子正咧嘴守著東屋鍋台,前爪子夠夠的,哈喇子更是留了一地,模樣饞的很。


    一見福福出來了,蹭的一下就到福福跟前,扒著她大腿,正撒嬌。


    “等一會,還不中吃,”福福拍了拍狗子腦袋瓜,“一鍋呢,骨頭多的是,有你吃的時候。”


    福福話音一落,狗子該是聽懂了,就守著灶台,乖乖趴好,眼巴巴的盯著鍋,鼻子可勁嗅著,要多歡喜就有多歡喜。


    這會工夫蘭兒她們也到跟前了,“怎麽樣?”柔兒守著屋門口,人還沒進屋呢,就拉著蘭兒問,“見了嗎?”


    明知是打趣,蘭兒聽了還是一下就紅了臉,害羞的跺了兩下腳,小跑兩步進了屋,“福福姐,”見了福福就說了起來,“還真和福福姐說的,糕點拿過去他們都沒舍得吃,懷裏揣著說是要拿家裏給娃子們嚐嚐。”


    福福笑,還真是呢。


    “大家高興呢,”蘭兒接著說,笑意明顯,“說了好多話,都高興的不行。”


    蘭兒說的高興,福福聽著也高興。


    鄉下的日子家家都是這樣過的,糕點雖不多,到底一份心意,而這份小小的心意,有時候比一頓好飯叫人心裏暖和。


    也是一種用心。


    剛說了幾句話,老太太屋裏就喊了起來,叫蘭兒,“下去看了啊?”老太太屋裏喊,“都幹啥呢?”


    打聽上了。


    蘭兒進了屋,身後苗苗和水靈倆也笑嘻嘻跟著,一時屋裏又嘰嘰喳喳熱鬧起來。


    益哥和保成倆一直院子裏轉悠,外屋人少了,就一前一後進了屋,和福福說了幾句話,“姐,我和保成屋裏看書了?”


    “西屋打個招呼,”福福拍了拍他腦袋瓜,又伸手揉了揉保成小腦袋,“大奶和嬸子她們都在,包餃子呢,進去說個話,你們就東屋看書吧。”


    福福一說完,益哥領著保成就推門進去了。


    家裏狗子歪著頭,搖晃著尾巴,爪子扒拉地,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鍋裏,鼻子蹭蹭的嗅著,模樣既可憐又可愛。


    乖的很。


    時候已近晌午,飯菜雖說一直都在準備著,這會,要多少抓緊些,忙起來了。


    東屋鍋裏燉的豬頭肉飄香四溢,西屋鍋裏的燉菜更是味道香濃,整個外屋被蒸汽包圍,香味也融合在一處,更是好聞的很。


    早春的日頭明豔,金燦燦的陽光照下來,灑遍了整個村落。


    家裏的雞,一隻隻,滿院子追著跑,嘰嘰喳喳實在鬧騰的很,飛簷走壁,片刻都不得閑。


    因為公雞多,吵吵鬧鬧不一會三五成群的就打起來,撲騰著翅膀,滿院子的飛。


    這,該是生活的模樣吧。


    狗子倒是乖的很,趴在地上,一直守著鍋,小鼻子不停的嗅,聞著鍋裏香味,模樣更是饞的很。


    益哥和保成兩個在東屋,守著書桌,偶爾傳來一句句讀書的聲響,保成跟著念的認真,一字字、一句句念的清脆,捧著小腦袋、盯著書卷,眼睛一眨不眨。


    暖暖的日頭透過窗,照了屋裏大半個炕,炕上鋪著炕席,席子上又墊著小褥子,在這般初春的光景裏,格外醒目。


    福福輕輕把東屋門關好,心裏不住的點頭,耐不住的歡喜。


    剛歡喜沒一會,就見水靈喘著粗氣,手上抱著一小把的柴火,一邊急急的跑進屋,懷裏的柴火也散落了一路,等跑到福福跟前,柴火也沒剩幾根。


    “怎麽了?”


    水靈雖說活潑,但做事有分寸,此刻這般著急該是有啥事,福福趕忙放下手上的活計,彎下腰,輕輕拍了拍水靈後背叫她緩一緩,然後就聽水靈開了口,“福福姐,來了,前院我後大娘,”水靈說到這,又急急回頭看了眼,“我後大娘,來了。”


    後大娘?


    蘭兒後娘?


    來了?


    福福也趕忙往外看,果然,蘭兒後娘前腳已經到了家大門口,正抬腳屋裏來,邊上跟著菊香,菊香也沒空著手,嗯,抱著保貴,娘三個來了。


    家裏狗子早就一邊叫一邊跑了出去,汪汪剛衝過去,就衝的院子裏的雞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撲騰的滿院子灰。


    家裏的幾個人,也在雞飛狗跳中有些愣住了。


    屋裏嬸子她們也聽了信,一個個鞋子都顧不上穿好,掀開西屋門簾,也都外屋來了。


    “還有臉來!”嬸子看了眼來人,臉色就不好,語氣也不善,話裏帶氣,手上還滿是包餃子的白粉,這會氣鼓鼓的就往外走,“院子這麽鬧騰,我當是誰呢,這是嫂子來了啊?!”


    說著,人就把人給擋在院子裏,不叫蘭兒後娘往屋來。


    蘭兒抿著嘴,眼睛盯著外麵,站在福福身邊沒動,這會上院大娘也過來了,拍了拍手上的粉,屋裏聽了兩句,腳步就往外挪,“孩子們都在呢,有話咱都好好說。”


    幾句話的工夫,秀梅嬸子和蘭兒後娘院子裏眼瞅著就要吵起來,今兒老姚家來人,下院裏裏外外人不少,若是吵鬧起來,可就叫人看了笑話。


    可,福福摸了摸腦袋瓜,這要是把人讓進屋,可就不好送走了。


    到底,是個羅亂。


    院子裏蘭兒後娘叉腰站著,菊香懷裏的保貴哭喊著,一聲高過一聲,家裏狗子汪汪直叫,往外攆人。


    東屋益哥和保成也出來了,站著福福和蘭兒身邊,探頭往外看。


    去吧,看看吧。


    福福深吸一口氣,屋裏這般躲著,也不是法子。


    蘭兒見福福邁了腿,往外走,就也緊跟在身後,柔兒一趟趟往西屋跑,老太太還在炕上包餃子,柔兒就一回回過去傳話。


    益哥也小跑著去了院子,兩胳膊抱著狗子,不叫它撲人,然後和保成倆一起連拖帶拽的把狗子給抱到屋裏,院子這才,消停了許多。


    “福福出來了,福福出來了,”蘭兒後娘見了她,滿臉的皮笑肉不笑,上前就要套近乎,“還有我們蘭兒,哎呦,也來了來了。”


    “快,”還沒等她倆到跟前,蘭兒後娘就自顧說的熱鬧,“看你小兄弟,哎呦,可不是,家裏就黏蘭兒,換了旁人就哭。”


    “看看,看看,”蘭兒後娘說著,還扭頭從菊香懷裏抱過保貴,也不管孩子哭不哭,直接兩手拖著,人就要遞到福福這邊,嘴裏不住的念叨著,“這才多會工夫,你小兄弟啊,就家裏待不住,哭著喊著的要他蘭兒姐,這不,我這個當娘的呀一時還哄不好,就給你送來了。”


    保貴和保成兩個都算是蘭兒一手帶大的,自是和蘭兒親近。


    保貴這會在菊香懷裏哭個不停,嗓子都喊啞了,蘭兒屋裏一出來,紅腫的眼睛一瞧見人,就伸長了胳膊要蘭兒抱。


    蘭兒看在眼,小小的孩子這般,也心疼,歎了口氣就快走兩步,伸了手從菊香懷裏把保貴接過來,一聲聲的輕輕哄著。


    轉眼,保貴抽搭搭的摟著蘭兒脖子,抱的緊緊,不放手。


    見了蘭兒如此,她後娘就笑了,也不和秀梅嬸子掰扯了,直接笑著拉過菊香湊到蘭兒跟前,“看看看看,我就說,我家這小的啊,從小就黏糊蘭兒,片刻都離不開。”


    從小到大都是蘭兒看顧的,福福心想,可不,不黏著蘭兒黏誰。


    這一會,院子就聚了好些人,柔兒和水靈她們也都圍了過來,大大小小很是有不少,都站在院子裏,擠擠嚷嚷的有些熱鬧。


    好在,這會,不吵了。


    下院不遠處還有老姚家請的人,不好太吵鬧,叫人看了笑話,秀梅嬸子後退了兩步,躲開去。


    蘭兒後娘興致極高,笑的也越發誇張,幾句話的工夫整個人就換了臉麵,如今一副故作親近的樣子,看了很是叫人不舒服。


    “蘭兒夫家這不請了人,”見人都站在一處,蘭兒後娘也擠不進屋,一陣怪笑之後人就絮絮叨叨拉著近乎,“我啊,一直想好好張羅張羅,可這孩子,”說著,回頭點了點保貴,“也不知咋的,早上起來那會,哎呦,黏糊上我了。”


    “我這當娘的,你們說說,”蘭兒後娘說的帶勁,吐沫星子滿天飛,“還真會挑時候,平日裏不找我,倒是有事了,哎呦,這孩子,就離不開身。”


    人都不接話,聽蘭兒後娘接著瞎說一氣,“這等我發覺了,才知道蘭兒這孩子自己張羅上了。”


    “你們說說,這有爹有娘有家的,還在旁處張羅上了,”說著蘭兒後娘還往下院看了看,嘖嘖兩聲,見沒人搭話,就拉著菊香的手,娘倆也算有了伴,“叫人見了可不得說閑話,這不,我才著急麻慌的過來。”


    說到這,也不接下文,幹笑兩聲見還是沒人理她,尷尬過後就哎呦一聲,拍了拍自己大腿,接著說,“尋思你們要是沒生火呢,就前遠去,”說到這,還一邊伸長脖子往屋裏瞧,鼻子也不停的嗅著,“這聞著,是煮肉了?”


    緊接著,就問了這一句。


    還沒等人搭話,蘭兒後娘又自顧笑了起來,“我就說呢,福福呀,現在可不同以往了,就前日子,我在老劉家瞧見的那次,哎呦,可不得了,老劉家的人專門請進去的,十裏八村誰能有這待遇。”


    說完,一個箭步就衝了過來,還好福福躲得快,沒叫蘭兒後娘拉過手,見撲了個空蘭兒後娘也不氣,“如今你們姑娘家家的都金貴著呢,不像我們,半老的婆子,又粗手粗腳的,可使不得使不得。”


    趁著這工夫,蘭兒後娘就要往屋走。


    人著急麻慌的擠了過來,一邊往裏擠嘴裏還一邊說個不停,‘哎呦哎呦’的誇張了幾句,眼睛就老往裏屋瞧,“這都弄些啥啊,聞著怪好聞的。”


    好在秀梅嬸子快步走到屋門口,擋在跟前,蘭兒後娘沒法進了,這才停住腳,眼睛往屋裏撇了兩下,嘖嘖幾聲,就笑,“我就說嘛,原來這兩個灶都生了火,哎喲鍋台上、菜板上還都是菜呢。”


    伸長了脖子看了幾眼,見秀梅嬸子臉色不好,蘭兒後娘倒也沒得寸進尺,隻假笑著臉,“再怎麽說我也是給蘭兒當娘的不是,這到底關乎我們家蘭兒,沒了我這當娘的,怎麽能行。”


    沒等人搭話,蘭兒後娘踮起腳,看了眼下院,老姚家來的人聚在一處,該是正商量地基蓋房子的事,“這叫人見了,也不好看呀。”


    這話一說完,秀梅嬸子就忍不住了,“嫂子,不是我當弟妹的說,這到底怎麽回事咱們都心知肚明,沒必要說些有的沒的。”


    “剛嫂子也說,為了蘭兒著想,依我看,”秀梅嬸子也不急躁了,說起話來,倒是難得的心平氣和,“要是真為了蘭兒,嫂子這趟,最好還是別來。”


    話一出口,蘭兒後娘一下就拉了臉,沒待開口,秀梅嬸子壓根不給機會,“前院嫂子在家,又剛過了年關,不缺吃少穿點,今兒夥食開在福福院子,本就說不過去。”


    “不過若說嫂子身子不舒坦,還要看顧孩子,雖說不過去,倒也尋了個借口,”秀梅嬸子話趕話,一句接一句,“嫂子這邊來,若是不放心,看一眼也就罷了,若是生了別的念想,倒叫咱們臉上都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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