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杏枝一走遠,嬸子就再也忍不住,“福福,怎麽回事啊?怎麽劉夫人跟前的丫頭還專門跟過來?還領著咱坐了裏間的桌子?”


    “我也不太知道,”福福喝了口跟前的茶水,哎喲,茶葉清香,絲絲苦楚帶著綿綿回甘,卻是好喝的很,“估計是我帶的壽禮入了劉夫人心思。”


    “不過嬸子,”福福疑惑,“這席麵座位還有講究?”


    “可不是,”嬸子點頭,讓後往外看,“你瞧瞧,咱這一路過了多少桌,一直把咱領到裏桌,還有香茶伺候著,又有點心,這位置,可是鄉紳大戶人家的家眷才坐來的。”


    福福一愣,剛一路走來確是沒怎麽注意,嬸子這麽一說,她趕忙四下瞧了瞧,果然,外間的席麵大多露天設的,也放了茶點,但照她坐的這桌,卻是差一點的。


    裏間用屏風隔開,她們是獨獨的設的一處,屋內擺設華麗,布局高雅,更有紅燭、壽聯左右,添了幾分喜慶氣派,卻絲毫不落俗套。


    她們一桌,秀梅嬸子、德正家大娘、柔兒、水靈、苗苗和她,沏了茶,上了點心,緊接著,一盤一盤的菜,就挨個上來了。


    很是快。


    一壺壽酒,幾盞酒杯,菜葉正如嬸子說的,雞鴨魚肉樣式俱全,福福開始放開了吃,每一樣,都嚐嚐味道。


    吃一口燉的雞,個中滋味她心裏就有數了。


    原來,縣裏請的廚子,手藝也不過爾爾。


    福福越發放心,一道道菜嚐過來,心裏更加有數了。


    滿桌,十二個菜,葷的素的各占一半,主食是麵,劉家大戶,有家底,也大方,麵條全是白麵做的,一碗碗,接二連三的上。


    福福一門心思全在菜肴上,看著各樣食材,盤算著各種做法,嚐嚐味道,到底,調料不多,方法也多是炒燉,鄉下的飯菜鹽都偏大,席麵上的一個個看下來,酸甜苦辣鹹,都是偏鹹。


    嗯,她更有數了。


    一頓飯,大家吃的高興。


    好些日子沒沾葷腥,如今雞鴨魚肉堆了滿桌,總是不能放過。


    等她樣樣都嚐過味道,就放開了肚子,開吃。


    剛剛幾下是品,如今是填飽肚子了。


    嬸子和德正家大娘還有些不好意思,說是把她們領進來放在這桌,到底要體麵些,不能狼吞虎咽、杯盤狼藉,不好看呢。


    福福才不管那些,這樣更好。


    若是外間,吃的灑脫了大家都能瞧見,如今裏間就她們單獨隔出來的一桌,哪裏還顧得了其他。


    福福還發現這裏桌的好吃,一大碗的燉肉,福福這邊還沒吃完,碗裏還剩幾塊,就有眼疾手快的活計給替換了一碗新的上來,熱乎乎的,還冒著熱氣,滿大碗的肉!


    這下,福福就更放開了,嬸子她們也不收著,開始解饞。


    一頓飯,福福可是吃了不少。


    嬸子和大娘兩個,還一人喝了幾盅壽酒,這邊吃飽喝足,就有人來撤下席麵,端了清茶上來。


    還有有錢好,福福不得不感慨,喝著清茶剛漱了口,就見杏枝走了過來,“姑娘,”在她跟前站定,“我家老夫人說了,說是想見見姑娘。”


    這下,福福愣住了,還有這事?


    “老夫人?”福福還端著茶碗,不敢相信杏枝說的,“老夫人?想見我?”


    “是姑娘沒錯了,”杏枝就笑,“早就傳了話過來,知道姑娘在吃席,還特意吩咐了,不讓我們催,等姑娘吃完了,這不,我就急急過來了,過來給姑娘傳話。”


    福福趕忙起身,和嬸子她們說了兩句,杏枝還專門吩咐人,說是這裏間留著給嬸子她們休息,不應客了。


    別說,七扭八拐的進到內宅,福福還有些心慌慌。


    杏枝前頭領路,先是帶她洗過手,重新理了頭發,這才,又拐進內堂,來到老太太的院子。


    這裏,安靜極了。


    外麵的喧囂熱鬧,這深宅裏,卻是聽不大清。


    庭前兩棵鬆柏四季常青,長廊幽深,窗花精致,院中有處假山,山石疊嶂,有隱隱流水曲曲直下,落進一方池塘,塘裏卻沒化凍,嘩啦啦卻是有魚在遊。


    一拐進去,就到了正間。


    門框上貼著一副‘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的壽聯,左右兩邊燒著紅燭,掛著紅燈,杏枝門外站定,回了話,“老夫人,人帶來了。”


    不一會,就出來個婆子模樣的人,看了眼福福,就點頭示意她跟上,杏枝側過身,站著不動,嘴唇動了動,說是她這裏等著,讓福福跟著花婆婆進去。


    裏間燃著醒神的香,如今要到二月,屋內卻溫暖如春,福福步子剛買進去,熱氣就撲麵而來。


    該是燒著地暖。


    福福跟著花婆婆進了屋,就見老太太手上一串佛珠,閉目養神的坐著,佛珠在手上一顆顆的撥動,和著醒神的香,福福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五步外站定,花婆婆去老太太跟前伺候,屋裏除了主仆兩個,卻是沒的旁人,老太太不說話,福福也不好開口。


    看了眼屋內,福福就見到了老太太跟前桌上的籃子,是她的,籃子裏的盤子也端了出來,一共帶的八個壽桃,如今隻剩兩個在盤裏。


    “你做的?”


    福福看的認真,咋一聽老太太問話,趕忙回身答應,“是我給老夫人送的壽禮。”


    老太太嗯了聲,聽不出喜樂,然後一聲聲佛珠的動靜就又響了起來。


    剛席麵上吃了這許多鹹,忽然,就想吃點甜的,嗯,這壽桃,裏麵豆沙餡子,沙甜沙甜的,好吃的很。


    看了幾眼,福福就想吃。


    但得忍著,目光剛從壽桃上轉過去,就對上老太太多眼,剛一對上,老太太的眼忽然睜開,看著她。


    福福還是頭一次,見過這樣的眼神。


    嚴肅、凜冽,卻也安靜、祥和,全在一個眼神裏,一個注目下,既平和又讓人敬重。


    老太太隻看了一眼福福,眼睛就又閉上,然後忽然擺擺手,花婆婆就走了過來,前頭領路,意思是,要出去了?


    福福一頭霧水,見花婆婆前頭走,她趕忙學著樣福了福身,跟了上去。


    “姑娘走好。”


    送她到杏枝跟前,花婆婆話也不多說,隻一句姑娘走好,人就轉身又回,瞧不見了。


    福福立在眼中,看著杏枝一臉的疑惑,但也不好說不好問,見杏枝見怪不怪,領著她要原路往回走,也隻好把心裏的疑惑全放在肚子,想不明白。


    這,這事咋回事呢?


    滿意?不滿意?


    福福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琢磨不透,等回過神,她人已經又在裏間,嬸子她們一臉焦急的看著她,一送走杏枝,就一個接一個的問,“怎麽樣?”


    “瞧見老夫人了?”


    “可是有說啥?”


    “怎麽呆住了?”


    。。。


    福福緩過神,就又點頭又搖頭的,一口氣說了個遍,“見過了,老夫人就問我壽桃是不是我做的,我回了是,然後老夫人看了我一眼,”福福一字一句說的明白,“就擺擺手,”福福還學了學老夫人擺手的樣子,“然後讓我回了。”


    “就這?”


    福福點頭,“嗯,就這。”


    這下,大家的好奇心就去了幾分,嬸子還有些不確定,“沒說別的?”


    福福搖頭,“沒了,然後杏枝姐姐就帶著我回了這,我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咋回事。”


    大家一時愣住,好一會,柔兒弱弱的開口,“福福姐,老夫人,是喜歡的吧?”


    額,這個,也不好說。


    福福不確定,喜歡?該是喜歡壽桃的,要不然送到老夫人跟前的八個,眼瞅著還剩了倆,還給她們單獨的席麵,專門叫她過去問話,應該,應該是喜歡的吧?


    但喜不喜歡她,福福就不知道了。


    看的福福那一眼,緊接著就擺手讓她出來,嗯,她這長相,福福低頭看,看著自己一身碎花的襖子,該是也不至於太難看吧。


    “肯定喜歡,”福福還沒開口,嬸子就替她說了,“我們福福做的桃子看著好看,吃著也好吃,肯定喜歡的,”嬸子說完,還又重複了一遍,“肯定喜歡。”


    剛說了幾句話,就有兩個活計進來,端著糕點和糖塊,三五下就鋪了滿桌。


    等人下去了,水靈她們卻是動都不敢動,不敢伸手拿,隻左看看右看看,等著大人發話。


    嬸子和大娘兩個,也為難了。


    這,這是繼續吃還是不吃?


    福福想了想,顧不了那麽多,這送都送到跟前了,沒有不吃的道理,就一手抓一把糖塊,給水靈和苗苗兩個一人一把,塞進兜子裏,裝好。


    然後拿起糕點,也送到個人跟前,開吃。


    甜甜的,正是剛剛老太太院子裏想吃的甜滋味,正好。


    裏間有兩扇窗,剛吃飯的時候半關著,如今吃完了飯,嬸子就開了一邊,看著院子裏人來人往吃席麵的大人小孩,熱鬧聲也撲麵而來。


    福福點頭,“嗯,看戲去。”


    “姐,我剛瞧見了,”益哥拉著她前頭走,一邊走一邊興衝衝的說了起來,“那邊搭了老大老大的戲台子,圍了許多人,都等著聽戲呢。”


    “哎呀,人已經去了呀?”德正家大娘一聽戲台子圍了人,就著急了,抬腳就出門走,“可是晚了晚了,尋不到好位置了。”


    聽戲,在鄉間是難得的,所以戲台子還沒搭好就有人占了位置,幹等著。


    謙益前頭帶路,他們一行人到了戲台附近,果然,人已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壓根過不去,就連外麵,也堵的水泄不通,人實在是多。


    大人、孩子、男男女女,都圍在戲台周邊,坐的坐、站的站,因為還沒開戲,吵鬧聲、說話聲此起彼伏,喧鬧的很。


    他們牽著手,一手牽著一個,唯恐走散了。


    福福一手抓著益哥,一手領著苗苗,苗苗拉著德正家大娘,大娘另一隻手牽著水靈,然後是嬸子和柔兒,幾人你抓著我我抓著你,柔兒在前頭走,人就拉成一長條,跟在身後。


    到底,前去不了了。


    人頭攢動,他們人堆裏站著,望向戲台卻是啥都瞧不見,隻見台上張燈結彩,喜慶的很。


    還有鼓樂,偶有幾聲嗩呐和鑼鼓聲傳來,開個頭,試試動靜,還沒開始。


    人也太多了。


    大正月的、露天,該是還有幾絲天寒地凍,擠在人堆裏,這麽一小會,汗就出來了,隨著人越來越多,這會卻是連轉個身,都為難。


    德正家大娘卻興奮的不行,踮腳看了又看,還給他們解釋,一會戲台放了桌,一會鼓樂齊整了,再就是偶爾瞧見了場戲的人,就更是高興的不行,“瞧這扮相,該是唱《打金枝》了。”


    果然,緊接著,報幕的就說了,今兒是《打金枝》和《九錫宮》,要唱到後半夜的。


    底下一陣歡騰,叫喊了起來。


    夜色朦朧,忽然響起了幾聲炮仗,然後幕布拉開,嗩呐起了調,敲鑼打鼓的動靜一聲接過一聲,人群開始原地坐下,帶板凳的就板凳上坐,沒帶的,就幹脆坐地上。


    黑壓壓一片,福福和苗苗幾個蹲著,稍微能看清個大概,因為離得遠,加上夜色朦朧,雖滿有燈籠和紅燭照著,也還是看不真切。


    秀梅嬸子和大娘把他們幾個小孩子摟在一塊,她倆大人身後護著,人一蹲著坐著,擠來擠去倒也擠出來一塊地方,鬆寬了許多。


    開了嗓,戲就唱起來了。


    嗯,福福聽不懂,一句都聽不懂,隻咿咿呀呀的能聽清個尾音啥的,聽了幾句正納悶唱的啥,就見大人們都聽的人著,眼睛一眨不眨,全入進去了。


    和柔兒大眼對上小眼,都是一愣,苗苗和水靈兩個年紀小,除了戲詞,台上的腔調、扮相、走位啥的,都惹的兩個小的眼光,看個好奇。


    益哥皺著眉頭,福福知道,這是在琢磨事呢,每每,一到益哥想事情就這般模樣,眉頭皺著,耳朵聽著,眼睛也盡量看個真切。


    福福聽了幾句就聽不下去,但也走不開,這片空地已經被圍住了,真真擠滿了人,全是過來聽戲的。


    走不了,出不去,福福就開始環顧四周,打量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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