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了。


    福福被狗子拱的睡意全無,趕忙穿衣服起來,又隨手收拾了被褥,擦了炕,掃了地,這才出了屋門。


    外屋兩個灶,苗苗都生了火,一個鍋裏燒開了水,一個在熱著飯菜,苗苗坐著小板凳,在灶坑,手上拿著個小樹枝子,在地上劃著。


    專注的很。


    就連她開開了門,出了屋,小家夥都沒察覺。


    悄悄的,福福推開東屋門,益哥正端坐桌前,手捧一本書卷,正看的認真。


    家裏兩個都比她勤奮用心。


    外屋飯香撲鼻,香氣從鍋裏冒出來,柴火劈裏啪啦在灶裏燒的直響,鍋內也滋滋的呲啦著鍋邊,家裏狗子不知哪裏來的高興勁,忽然繞著她,蹦噠了起來。


    這才,驚了練字的苗苗。


    抬起頭,臉上還帶著練字時候專注的認真,片刻就回了神,眼裏帶光,站起身,直笑,“姐,你起來了?”


    好幾天了,好幾天都是苗苗起的大早,燒好洗臉水,做好飯菜,等著她。


    福福說過幾次,不用起早,家裏公雞打鳴再起已經夠早了,可苗苗不聽,一來二去做了好幾次早飯,福福漸漸也就習慣了。


    鍋裏燉的白菜豆腐,飯熱的是年糕豆包,等入了二月天回暖了,家裏豆腐年糕啥的就存不住,得盡快吃完。


    福福洗漱之後,就家裏收拾開來。


    一個冬天,家裏秋後買的糧食和菜,趁著心情好,一大早,和苗苗兩個,裏屋外屋的就一頓收拾。


    年糕豆包所剩不多,再熱個幾頓也就吃光光了。


    豆腐,嗯,年前做的一鍋豆腐,也沒剩幾塊了,放在東屋盆子裏,前些日子豆腐盆子的清水還能凍上冰碴兒,如今天一熱,卻是凍不住了。


    一不上凍,東西就存不住。


    還有家裏的酸菜,雖然所剩無多,一直舍不得吃,這會,該是也要抓緊清理清理了。


    堆在西屋地木板上的白菜、蘿卜、土豆、地瓜啥的,倒是不急,就是還有幾個南瓜、冬瓜,該吃了。


    醃的菜,幾個壇子,一個冬天也吃的見底了。


    還有撿的蘑菇、地衣,一直布袋子放著,吃了拿,拿了吃的,眼瞅著見少,所剩無多。


    還有曬的蘿卜、豆角、茄子、白菜,雖然省吃儉用,這會,搗鼓在一處,裝了個個小布袋子,沒有多少了。


    就是家裏辣椒,嗯,一個冬天過來,沒怎麽見少。


    雖然常吃,也老送人,但畢竟辣滋味需要時候適應,加上買的又多,這會瞧著,倒是能吃到秋。


    收的那些辣椒籽,今年都給種上,這辣椒啊,到了夏秋之際,卻是能給連起來,斷不了。


    瓜子油吃的不多,壇子裏還將將滿滿的,就是瓜子油渣,又是包餃子,平日裏炒菜舍不得用油福福偶爾就用油渣,卻是剩的不多了。


    外屋櫥櫃上的籃子,裝的是家裏母雞下的雞蛋,嗯,一個冬天舍不得吃的,到底攢了大半個籃子。


    福福還想著,等過些日子壇子裏醃上呢,醃個一兩月,等該吃的時候正好農忙,既方便又省事。


    昨個老劉家給的糕點和糖果,福福都收了起來,稀罕物件可是舍不得吃。


    家裏的米麵,福福也幹脆都過了一遍眼,小米、高粱米、苞米粒子大小袋子裝著,係牢了口子,東屋地上放著;還有蕎麥麵、白麵、高粱米麵、苞米麵,這些放在櫥櫃裏,也還不少。


    小半袋子黃豆,一籃子紅豆,小矬子綠豆,還有半筐的瓜子,這些都放在櫥櫃頂,蓋了布,吃用的時候方便拿。


    如今天氣漸暖,卻是都該收起來了,要不然生蟲,糧食就糟蹋了。


    東西雖不多,但屋小緊湊,收拾來收拾去的也沒空出多少地方,等收拾的差不多,益哥也掃完了院子,喂了雞和兔,這會又水瓢裏舀了水,在窗台上澆菜。


    苗苗炕上放了飯桌,拿了碗筷,又拿筷子在幾個醃菜缸子裏夾了夾,拚了一碟子的鹹菜,再把鍋蓋一掀,飯菜端了上去。


    家裏狗子守著狗盆子,搖著尾巴,乖乖的等飯菜。


    苗苗就把年糕吹涼,放進狗盆子,還加了白菜豆腐進去,狗子呼呼的就吃開了。


    姐弟三個洗了手,脫鞋炕上一坐著,熱乎乎的炕頭,先喝一口熱水,然後圍著飯桌,就吃開了。


    昨個吃了滿肚的雞鴨魚肉,今兒家裏的白菜豆腐,雖然清淡,吃著卻多了許多尋常沒有的清新滋味。


    簡簡單單,卻也格外下飯。


    不知是長身體還是怎樣,福福的食欲,一直都很好。


    甭管吃啥,大魚大肉也好,清湯清水也罷,總是能吃的盡歡。


    今兒家裏待著,不去老劉家湊熱鬧,等一吃完飯,難得的心思有些閑,柔兒和水靈還沒來,益哥在溫書,苗苗在練字,她呢,就和狗子,院子裏轉悠著。


    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啥都不用想,這片刻清閑,極好。


    一早,村子裏生火的人家不多,嗯,是的,不多,家家戶戶都趕去南村,去老劉家吃上一天,再看一晚的戲,充實而自在。


    他們吃飯的時候村子裏三三倆倆的就都出了門,說說笑笑的餓著肚子去南村,甭管大人孩子,這會福福院子裏走著,村子是一片難得的安靜,早飯過後每每的喧鬧聲,今兒,是丁點沒有。


    福福出門,村子裏走了走。


    沿著門前的小路,過了嬸子家,然後拐了彎,爬上小山坡,再繞到人家午後,穿過幾棵棗樹,再往上走,走過幾壟田,就站在村頭的小坡道上,整個村子將將能看個真切。


    日頭升了起來,暖陽照在身後,風也和煦的吹著,整個村子大半都入了眼底,那瞧不見的,都隱在樹中、林裏。


    點點炊煙升起,是她家灶裏的餘柴在燒,邊上的德正家和嬸子家,煙囪裏正青煙四起,曉風吹拂,吹彎了縷縷青煙,然後繞著一團團枯樹枝,蔓延開來。


    這是一個閑適而靜謐的早上,難得的清閑讓她敞開了心的擁抱眼前這一切,入眼的絲絲縷縷,福福都滿心歡喜。


    水洗過的天,飄蕩的雲朵,紅彤彤的旭日,那淡了清寒的林間之氣,還有一棵棵老樹,一束束枯草,遠處一彎清亮的河水已漸漸化凍,滋潤著腳下的蕭蕭大地。


    忽然,一隻灰色的鳥雀在頭頂飛過,嘰喳叫了一聲然後就落在坡下的棗樹上,轉悠著小腦袋,在尋吃的。


    山間林裏的鳥雀極多,因為會糟蹋糧食,人們並不喜,然而此時,卻格外應景。


    冬日裏這一隻隻生靈,掛在枯樹上,叫喚著春天,喜氣又祥和。


    福福往家走,看著一戶戶關著的門窗,福福一邊走,一邊就細細打量。


    雖然一個村子住著,日子也大多辛苦,但家家光景還是有些不同的。


    蓋的房、圍的院子,養的雞鴨驢馬,家裏的存糧,福福看過一眼雖猜不全,但也能看出個大概。


    哪家日子過的好,大多一眼就能猜出來。


    勤快的人家院子裏外收拾的幹淨利落,懶散些的,柴火亂堆著,雞鴨滿院跑。


    福福看一家家的菜園子,大片的、小塊的,方正的、長條的,各式各樣。還有果樹,每家,房前屋後都栽著果樹。


    棗子杏子最多,然後就是桃子和梨,也有李子山楂啥的,一路走來福福看了滿眼,心上驚奇。


    以前沒仔細看過,今兒這麽一瞧,家家過的日子,雖稍有不同,但大體方向,都是差不離的。


    福福慢悠悠的走著,等一到嬸子家門口,隔著院牆往裏一看,老叔手上拿著鋸子,正一門心思的鋸木頭。


    邊上,院子裏,擺著一張輪椅。


    福福一笑,撒腿就跑過去,招呼都沒來急的,推開大門就跑了進去,“老叔,椅子做好了?”


    老叔停了手上的鋸子,額頭帶汗,看了一眼她就低頭繼續鋸著木頭,搖搖頭,“還不行,推著動是能動,但還不靈通,得再打磨打磨。”


    老叔為了輪椅已經有些日子沒出門做工,一門心思的窩在家裏,加上人細致,活計也精,總是要做的最好。


    福福走過去,伸手推了推。


    能推動,就是得稍大些力氣,而且吱吱扭扭的動靜也不小,這下,是有大眉目了。


    剛推了兩步嬸子就出來了,見福福高興也跟著直笑,“一大早咋過來了?”


    “嬸子,我上去走走,”福福手一揮,“還沒家去呢,外頭就見我老叔弄好了椅子,趕忙過來瞧瞧。”


    “折騰上癮了,”嬸子跟著笑,“不吃不喝的守著它。”


    嬸子說的好笑,心下也寬慰,自家男人能做出來這稀罕物件,也是有本事。


    嬸子領著她要屋裏去,福福擺手,可不行坐了,得家去教書呢。


    “昨個,”嬸子拉著她,滿是好奇,“籃子裏送的啥?”


    福福一愣,隨後就笑,昨個黑天半夜的給上院老太太瞧了,倒是把嬸子給忘了,“糖果和糕點,”福福搖著嬸子胳膊,晃啊晃的,“對了嬸子,你跟我上去嚐嚐。”


    “給你們小孩子家家吃個稀罕的,我不好那個,”嬸子就笑,“可見老劉家是上心了,那叫杏枝的,我聽你老叔說,打聽到你跟車回去,外頭等了可是好久呢。”


    “你壽桃用了心思,得了老夫人歡喜,”嬸子高興,“送你點糖果糕點也是常情,我就想著,若是老夫人能再用心,知道我們福福這手上啊,好吃的東西能折騰出許多,就更好了。”


    嬸子說著,“劉家家大業大,那縣裏請的廚子,做的飯菜,我嚐著,照你做的差的遠了。”


    “若是你在劉老夫人跟前得了份生計,”嬸子笑意在嘴角,“不是說老太太胃口不好?哎呀,要是能吃口你做的飯菜,就是尋常的家常便飯,依我看,老太太也能一大碗下肚。”


    “那酸菜?”嬸子一說起來,話就停不了,“還有辣子,哎呦,都是下飯的。”


    福福就笑,看嬸子說的來勁也不好打斷,就認真聽著,等終於停了話音,見福福看她,就拉了福福在懷,給出主意,“要不,要不你今兒再琢磨琢磨,明個咱過去,再帶點禮。”


    福福就笑,看嬸子真是操心,就伸手拍了拍,“嬸子,咱不著急。”


    這點,福福有的耐心。


    她昨個見劉家老太太,瞧見了,瞧見籃子裏帶過去的八個壽桃,剩了兩個,就衝這點,她知道,得等,等人上門來。


    嬸子見她拿了主意就不強求,兩人一處開始往外走,說著話,“對了,蘭兒今兒得空,能家裏出來,這會啊,估計已經你家去了。”


    說也說了,笑也笑過,等一緩過來,大家圍著書桌,背書的背書,練字的練字,福福把蘭兒拉到一邊,專門從頭開始細細教她。


    一時,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狗子趴在地上,叼來啃了大半個冬天的骨頭棒子,磨著牙。


    屋外陽光和煦,光線從窗戶間照進來,照在西屋的小炕上,一框框窗戶的線條拉的悠長,家裏的雞,正撒的滿院子都是,咯咯的低頭在院子裏尋著吃的。


    懶散些的,就站在柵欄上,一個挨著一個,雞爪子立在樹枝上,縮著雞脖子,雞腦袋窩在翅膀裏,閉著眼,半睡不睡的在柵欄上搖搖晃晃,有趣的很。


    福福教了蘭兒兩個大字,讓她守著板子認著,她人就透過窗子一直在看外麵。


    人說數晨夕,福福每每都沉浸在一朝一夕之間,但白日裏這尋常景色,福福卻難得空下心來,看個沒完。


    家裏的雞,真真的長大了。


    一個冬天,福福也算舍得,自己舍不得吃的苞米茬子,隔三差五,就圍上一頓,養的也幹淨,這會瞧著,一個個機靈的不行,肥噠噠的,因為公雞多,除了鬧騰些,不下蛋,養起來倒也輕省。


    公雞一多,嗯,和家裏狗子似的,還帶看家的屬性。


    每每,一老遠,房前屋後若是走人,狗子耳朵尖,先是汪汪叫上一聲,緊接著,家裏公雞就三三倆倆,飛的飛、跑的跑,柵欄裏外就盯著行人不放。


    若是有手欠的,福福就見過,過來逗一逗,可不得了,二十多隻大公雞,撲騰的撲騰、叨的叨、攆的攆,一個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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