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哥吃的也是鼓囊囊的腮幫子,眉眼帶笑,很是滿足。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大中午的,屋內就昏沉下來,這會熱氣更是散的滿屋子都是,一時更是擾了實現。


    外麵的動靜聽不清,看不見,屋內也暖洋洋的生了倦意,剛飽餐一頓,姐弟倆八個大蒸餃一個都沒剩,正炕裏坐了喝著水,碗筷沒收,飯桌沒拾,屋內一片狼籍。


    剛美滋滋一會,就見家裏狗子機靈了起來,豎起來耳朵,聽著外頭動靜,忽然嗖的一下就跑出屋,一邊跑還一邊叫,該是有人來了。


    正納悶,屋裏衝著窗子往外看,啥都看不真切呢,就聽外屋已經傳來推門聲,人都進來了?


    福福趕忙下地,生怕來了外人,一聽狗子不叫了,寬心了不少,該不是生人,正琢磨呢,鞋子還沒套上,西屋門簾就被掀開,露出個小腦袋瓜,是小丫頭。


    小丫頭蓬亂著頭,頭上掛了雪,臉上亮晶晶的,該是雪水化了一臉,這會也是穿的薄衣,哆哆嗦嗦的站在門檻,小心翼翼的往裏瞧,格外拘謹。


    “外頭冷,快屋裏來,屋裏來,”福福鞋子也顧不上穿好,趕忙下地把人給拽了進來,益哥也下了地,收拾著一炕的淩亂,“怎麽了?這大雪天,怎麽過來了?”


    小丫頭撓著頭,怯生生的,狗子在她腳邊來回亂竄,衣裳本就單薄,狗子這上躥下跳的,弄的小丫頭更顯局促,手腳不知如何。


    “沒事,家裏就我和益哥,這是剛吃了飯,還沒收拾。”


    福福安慰,剛碰了小丫頭冰涼的小手就躲了過去,糯糯的,站在門口,低垂著眉目,雜亂的頭發蓋了大半邊臉,露出的小半邊臉紅彤彤的,該是凍的不行。


    “吃了嗎?”


    幾天沒見福福看她生分了,也不急,穿好鞋子,給益哥使了個眼色,這邊拉著小丫頭推門去了東屋,笑,“你看,這是姐姐剛包的大餃子。”


    “我和謙益剛吃完,實在太好吃,”福福說著,還故意啪唧了幾下嘴,“姐姐現在就燒火,給你也蒸幾個。”


    “你看,這是苞米麵的,這是蕎麥麵的,還有這,是白麵的,”福福自顧念叨著,“這餃子啊,姐姐是用酸白菜包的,放了好多的瓜子油渣,老好吃了。”


    福福念叨著,說起蒸餃子來正起勁,一抬頭,就見小丫頭臉色不好,剛剛強忍的倔強忽然和她眼神一對,立馬就全消失了,眼底頓時溢滿淚珠,隨後那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一股股的落下來,留了滿臉都是。


    小丫頭本性就好強,這會淚水下來了,嘴角還強忍著,咽了好幾咽,生生的咽不下去,淚水也管不住,嗓子嗚咽聲更重,一時發了慌。


    福福更是心驚,小丫頭這般模樣,她可是頭一次瞧見。


    這孩子她雖然沒見過幾次,但她知道小丫頭雖然話不多,但人是機靈的,這股機靈勁不單是那樣的環境下隨時警惕,更是腦子裏有股好強,她是倔強的。


    孩子雖小,但每每在她跟前都是倔強的模樣,眼下淚珠不受控製的低落,小肩膀一下一下的聳著,說出話。


    福福納悶,月娥這是抬進去的,給人做小,怎麽娘家人還能跟著去?


    “我娘說也吃酒,”小丫頭看出福福疑惑,輕聲細語的接著說,“我嬸子叫了去的。”


    “還叫了好幾家,都趕著馬車,”小丫頭說到這,停頓片刻,接著說,“家裏就剩金水一個,我就跑了來。”


    金水,是老張家的第三子,上頭兩個兄長,大的叫金柱,早就成家娶了老婆,幾年光景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姑娘;老張家的老二有十四五歲,名叫金根的,是個潑皮無賴的主,十裏八村好人家的姑娘壓根不搭理,眼下正愁說親。


    老張家三個兒子,個個都雖了幾分他們爹娘,不好相與,當初小丫頭養在這邊,外頭說的是給金水做童養媳的,畢竟兩個孩子年紀相當,眼下金根愁婚,福福想到這,心就不由一哆嗦。


    小丫頭嫁給老張家的誰,都是糟蹋了。


    但金根更是不著調,金水也無賴,但好在年紀還小,有幾分顧忌,金根就實在無賴的很。


    “這雪下的大,我娘他們今兒估計趕不回來,”小丫頭念叨著,停了停,接著說,“我就跑來見姐姐。”


    “上次,姐姐教我認的字,背的書,我都有好好背。”


    小丫頭說完,脆生生的就背起了啟蒙文章,一字一句格外認真,相比是工夫不落,這幾日刻苦誦讀的。


    背完文章,她還伸出小手,拉過福福手心,上頭就開始一筆一劃寫了個’小‘字,小丫頭手指雖粗糙冰涼,但一停一頓寫在掌心,柔和而有力量,福福感受到了小丫頭對讀書認字的滿心真誠。


    書背完了,字也寫完了,小丫頭就抬頭睜著大眼睛瞧她,等著答複。


    這滿是認真的模樣,惹得福福不由笑了笑,稍後便拿出女夫子的架勢,點點頭,說了聲好,接著就又教她認的兩個字,背了一段文章。


    兩個人,就在小小的東屋,不管外頭天寒地凍、冰雪朝天,一念起書,背起文章,整個人都暖了。


    這股暖意四散開來,淡去前頭的不愉快,心也開闊不少。


    小丫頭更是滿眼冒光,精神頭格外的好,一字一句背的認真,一遍接著一遍,唯恐哪裏落下,背了兩三遍心中有數了,就開始手心裏寫大字,三五下過後該是心中有數,就自顧嘀嘀咕咕的,惹得福福又是忍不住的笑。


    當院雪花不減,地上積雪厚重,外屋益哥又生了火,瞧她們推門出來了,就從灶坑裏站起來,鍋裏水已經燒開,臉盆裏大盆的溫水,福福就洗了手,拿著蓋簾東屋撿了六個大蒸餃,鍋裏熱水舀出來留著喝,再添了涼水,燒的溫了,就蒸籠上鋪了蒸餃,蓋鍋開始蒸。


    小丫頭局促去了不少,前陣子還不好意思洗手,這會見福福洗了手,自顧也擼了衣袖,手臉洗個幹淨。


    灶裏燒著火,鍋裏躺著大蒸餃,熱氣也慢慢散出來,香味也起了。


    小丫頭勤快的倒了洗臉水,還刷了臉盆,這會就搶了益哥的灶坑,坐著小板凳,偶爾添個柴,嘴裏一直小聲嘀咕著,手上得了空就拿小樹枝地上比劃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益哥拿了個辣椒,也蹲在灶裏開始烤火,等辣椒等焦香味一出來,倒是熱的小丫頭抬頭看了眼,帶著疑惑,眼睛瞧著,嘴裏還是不停的誦背。


    “是辣椒,”兩人細聲的說起了話,“姐姐買的,這樣一燒,再拌上大醬,蘸著餃子吃,可好吃了。”


    小丫頭就點點頭,該是聽懂了,還湊過去聞了聞,然後嗆了一鼻子,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惹得大家笑作一團。


    小丫頭和益哥年紀相差無幾,近來益哥吃的好,養的白淨,小丫頭瘦小的不成樣子,縮在灶坑,小小一團,比益哥小了不少。


    這寒冬天,穿的又少,吃的也不好,還辛勞受苦,唉,可憐呢。


    這發愣的工夫,鍋裏的蒸餃就蒸熟了,益哥早就屋裏放了桌,拿了碗筷,還夾了鹹菜,拌好辣椒,更是細心的搗了蒜泥,就等著蒸餃出鍋,上桌吃飯了。


    蒸餃皮薄餡大的,福福更是一口氣蒸了六個,她和謙益蒸的八個吃的撐撐的,眼下瞧著小丫頭四個大蒸餃下肚,伸手又拿了第五個,瞧著蓋簾上僅剩的孤零零一個,唯恐不夠吃,“夠吃嗎?”


    “慢點吃,慢點吃,”這般狼吞虎咽的模樣,福福見了實在心疼,她和謙益日子雖說過的也不咋地,但在小丫頭跟前,畢竟眼下吃穿還是有的,“可別噎著了。”


    小丫頭點點頭,稍微放慢了速度,咽下口中的蒸餃,才將將擠出一個字,“好吃。”


    福福就笑,這五個大蒸餃都下肚了,才嚐出味道,說了好吃出來。


    小丫頭吃完手上的,人就打了飽嗝,這會瞅著眼前的蒸餃就犯難,肚子該是吃的飽了,估計還是嘴饞,咬著嘴唇,手上卻不動,隻盯著蒸餃瞧。


    “再等等,”福福實在看不過,不得不上前把蓋簾拿了來,“姐姐給你熱在鍋裏,這個一會餓了再吃。”


    說完,小丫頭就笑了,跟著下了地,手腳利索的幫忙收拾著碗筷,三兩下就把飯桌收拾幹淨,蹲在灶坑看福福洗碗,手上摸著狗子。


    雪一直未停,此時積雪早早就沒過腳踝,眼下該是到小腿肚了。


    福福外屋收拾好,鍋裏熱著剩的蒸餃,灶裏有餘火,就堵了灶,想著炕上坐會,就見小丫頭局促起來,站在外屋兩手互相搓著,扭捏著。


    “怎麽了?”


    福福看在眼,瞧她又生了幾分不安,不由納悶,就見小丫頭抬起頭,“姐姐,我該回去了。”


    “現在就回去?”


    此時該是天還早,雖然瞧著天黑,但是下雪的緣故,這會該是還不到傍黑,早著呢。


    福福見小丫頭點點頭,忽然想起她家該是沒的大人,說是人都去了縣裏送月娥,這會家去,如何是好?


    “你這會家去,若是大人不回來,黑天半夜的可咋辦?”


    剛小丫頭說家裏就剩金水一個,又是被他欺負跑了出來,這會家去,福福想到這,心裏就擔心,拉著小丫頭,唯恐她一時跑掉。


    小丫頭聽了就搖搖頭,扭捏了半天,終於說出口,“姐姐,我不回去。”


    “不回去?”福福一愣,不由得接話道:“不回去那是去哪?”


    “南邊的山溝裏,”小丫頭低著頭,壓低聲音說了起來,“我,我挖了個洞,裏麵,裏麵我墊了好多草墊子,我,我沒處去了,就,就去那裏。”


    山溝溝?挖洞?


    福福愣住了,這些,是她從來沒想過的,小丫頭說出口了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去那裏?”


    小丫頭點點頭,估計是怕福福聽了擔心,就急著解釋,“姐姐,那洞在溝裏麵,誰都不知道。”


    “我去年就挖好了,沒處去就躲到那裏,誰都不知道。”


    “口子我還有樹枝子擋著,外頭瞧不出來的,”小丫頭急著比劃,“我一進去就把口子堵上,裏麵也不冷。”


    “而且姐姐,我吃的又飽,一點都不冷的。”


    小丫頭說完,還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又把已經暖和過來的小手摸了摸福福,該是怕福福不答應她出門,還繼續央她放了抓著的手,“姐姐,那裏我一直去的,等明個天一亮我就下山,然後家去就成了。”


    福福還是抓著她不放,這大雪天的,她怎好放她一人出去,就兩手稍一用力,沒想到小丫頭瘦的就給抱了起來,脫了草鞋放到炕上,“你今兒就留下睡吧,屋裏乖乖待著,明兒一早咱再出去。”


    說完,不等小丫頭反抗,就把草鞋子拿到外屋,大冬天的,一雙穿破了的草鞋子,唉,福福心裏難過,忍住麵上不表,就招呼謙益東屋燒炕我,晚上她和小丫頭睡西屋,益哥東屋睡。


    這邊益哥外屋燒火,她就也西屋炕上坐著,拉著小丫頭說起了話。


    “今兒你就聽姐姐的,留下睡個好覺,”福福心疼她,小小的人這些年該是一個覺都沒睡好,一天天心驚膽戰,擔驚受怕的,“這雪啊,估計得下個半夜,你就安心這裏住下。”


    “等明個天一亮,起來出門再回去,也就好了。”


    小丫頭不想留,但奈何力氣不如她,幾番試探下來知道走不了,也就點點頭,看著福福,“姐姐,我,我沒想。”


    福福就笑,打斷她的話,“你叫我一聲姐姐,就別和我外道,這家裏啊,就我和謙益兩個,當初一見你我就歡喜,瞧著你就機靈,姐姐可喜歡了。”


    “你別亂想,姐姐眼下有口飯吃,有地方住,就少不得你的。”


    “你呀,從小苦命的,我和謙益,也是磕磕巴巴走到這,那就正好了,咱日後相互扶持著,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姐姐,可是我,”小丫頭兩手互相搓著,低垂了眉眼,“啥都沒有。”


    福福就笑,柔聲安慰,“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咱慢慢來,日後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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