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福深吸口氣,然後緩緩呼出,去了心底的幾分壓力,就強擠出一抹笑,看著老太太,故作輕鬆,“大奶,若我是你啊。”


    “若我是你,”福福重複,“咳咳,有個大孫子這般情況。”


    額,德正,原諒我,占你便宜。


    “那個,我呢,就先盡快打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福福點頭,給自己打氣,“畢竟啊,小姑娘家家聽來的也不多,傳話若是再有個疏漏,這事更是不好說了。”


    “我呀,然後呢,就把兒媳婦給叫回來,”福福是徹底放開了,上院眼下就德正奶一個,腿腳也不好,得把德正娘叫回來,“哦,對了,還有大孫子,也得盡快回來。”


    “商量商量,”福福看老太太聽的一愣一愣,就趕緊補充,“得看看他們啥意思。”


    “我覺得,這事啊,還是小輩的主意要聽聽,”福福暗示,“畢竟啊,這日後相扶到老,最好找個稱心如意的,是不是,大奶?”


    老太太不說話,伸了手,示意她繼續說。


    額,福福以為這就說完了呢,哪成想,老太太還想聽??


    “那個,然後呀,”福福隻得繼續掰扯,“若是小輩的真有這心意,我覺得作為長輩的我,應該,應該盡量湊成。”


    “這一來呢,和了一樁好婚事不是,”福福笑,“二來啊,大奶你想想,月娥娘這般費心要讓月娥嫁過去,咱把人搶過來,就能氣到她了,也算解氣了是不?”


    “多好的事,”福福看著老太太,“大奶,你說呢?”


    “這個搶?”老太太提眉,看著福福,“咋說呢?”


    “額,也不能說搶,”福福擺手,“咳咳,總的備下彩禮啥的,男婚女嫁,媒聘書禮,自是該有的都有,風風光光的。”


    ”你剛說,許的縣裏老爺?”


    她明明說的老爺子,但老太太啥人,自是知道的,福福隻得低低嗯了聲,“但也是老爺子。”


    老太太一笑,接著環顧四周,“你四下看看,我這房前屋後的,哪裏可有比的上縣裏老爺家底的?”


    “大奶,總要試試的。”


    這些啊,她又不傻,都是知道的。


    “當初為啥鬧?”老太太搖搖頭,“月娥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但那樣的人家,事啊,少不了的。”


    “聽了這麽說,縣裏的這茬,估計也是好不容易尋來的,”老太太半閉著眼,“費了這好一番工夫,怎是輕易能退的。”


    說的都是,也都對,但就這樣啥都不做,眼睜睜的看著月娥走上那條路,自己樂意也好,但眼下,月娥姐,該是不想的。


    出路是有的,隻是難走罷了。


    “大奶,那,那就什麽都不做嗎?”


    老太太這下沉默了,不點頭也不搖頭,屋內一時安靜極了,好一會,她動也不動,老太太更是倚著牆,迷了眼,呼吸和緩。


    正猶豫要不要開口說點什麽,就聽當院傳來腳步聲,漸漸走進,一抬頭她就瞧見了秀梅嬸子,正當院往屋內探頭,想看個究竟。


    福福趕緊站起身,站在窗子前,擺手,招呼人,老高興了,“嬸子,快進來,進來。”


    “大奶,”秀梅嬸子這才加快的腳步,外屋想起推門聲,福福趕忙拉了拉老太太,“大奶,我秀梅嬸子來了。”


    屋裏推門聲一起,老太太也睜了眼,屋裏傳來絲絲涼氣,嬸子把門一關,帶了一縷涼風進來,這一吹,人精神不少。


    “嬸子,”秀梅嬸子進來,該是思慮一番的,福福拉了人上炕,“你快炕上暖暖。”


    秀梅嬸子和老太太前腳還鬧了不愉快,這會嬸子一進屋,老太太倒是先開了口,“開了?”


    秀梅嬸子笑,應了聲,瞧著福福言語歡快,老太太臉上也沒怒意,眉眼一詢問,見福福點頭,也就寬了心,一上炕就接著解釋,“我下院等了等,見她也沒下來,就過來瞧瞧。”


    福福哪裏還忍得住,嬸子一坐穩,就急急問道,“嬸子,怎麽樣?打聽出我月娥姐啥意思了嗎?”


    秀梅嬸子見福福話問的急,愣了愣,趕忙抬頭看了眼炕上穩坐的老太太,見人沒起慍色,就說了起來,“你猜我遇著誰了?”


    福福等著消息呢,秀梅嬸子還有心思打趣,一時搜刮著腦袋也想不出來還有誰,正疑惑,就見秀梅嬸子喝了口水,“我尋思你也猜不著,是小丫頭,遇著小丫頭了。”


    小丫頭?


    別說,小丫頭和月娥是堂姐妹,小丫頭養母和月娥娘是妯娌,說是關係極好,常湊一塊商量事非,若是打聽,小丫頭該是知道不少的。


    這下福福可是來了精神,滿眼好奇的看著秀梅嬸子,老太太也帶了幾分好奇,扭了幾下脖子,還繃著。


    “說是這事啊,月娥不樂意,”秀梅嬸子知道兩人急著聽前後,也不繞彎子,直接說了,“因為這,說是還跑了回。”


    “唉,但奈何沒走多遠,就讓月嬌給瞧見了,”秀梅嬸子歎口氣,“說是告了月娘娘,在北山溝裏,給尋了回來。”


    “說是眼下,看顧的緊,出不了門。”


    秀梅嬸子說完,又喝一大口水,剛一咽下去就接著說,“小丫頭她聽說,這縣裏的事啊,昨個那邊相看,說是中意了。”


    太陽升上來了,屋內炕上本來就熱,眼下日頭更是透過窗子照的滿屋子都是,老太太的屋子足有兩間,窗戶又大,此時日頭照的滿滿的,一片亮堂。


    腿腳暖了,身子也暖和,日頭更是曬的悶熱,正該暖洋洋舒坦躺著曬太陽的時候,但福福這心啊,隻噗噗的跳,緩和不來。


    正急的坐不住,剛扭了頭,就見當院火急火燎的進來一個人,日頭曬的晃眼,還沒看清,開門的聲音就傳了來,眨眼,門就推開了。


    是德正。


    德正回來了,一推門,許是沒想到家裏還有人,滿臉通紅,滿頭大汗,愣在門口,門檻還沒跨過,隻呆呆站在那,手抓著門把手,門簾遮了半邊臉,掃了幾眼屋裏,人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屋裏的人,也都愣住了。


    福福還好,當院撇了眼,知道來了人,稍微有點準備,還沒來得及和老太太說上一聲呢,人就急急的進來,也嚇了她一跳。


    老太太瞧見了人,愣了愣,又看德正臉色,急急的模樣,該是也猜到了幾分,立馬就板起臉,“不是做活呢嗎?咋回來了?!”


    德正站著,猶豫了片刻,就挪了挪步子,屋裏來了。


    走的極慢,壓低了眼簾,在櫃子一邊站好,離得炕上遠遠的,嘴角抿了好幾下,終於開了口,“有點事,就回來了。”


    秀梅嬸子和福福,這下可是尷尬了。


    正要尋個借口出門,扭頭剛看了秀梅嬸子一眼,就見嬸子也看過來,眼神一對上,就了然於胸,嬸子先開了口,“那個福福,這時候也不早了,咱是不是家去得準備飯菜了?”


    福福一個勁的點頭,嗯了好幾聲,一邊把身子往炕沿挪,手上穿著鞋,一邊扭頭看著老太太,“大奶,我和嬸子先家去了。”


    老太太看了她們兩人一眼,又看了眼德正,終是點點頭,沒說話。


    福福快快的穿好鞋子,沒成想,秀梅嬸子比她還要快,她人剛一下地,就見嬸子已經掀了門簾,在等她了,一邊等還一邊看著德正,“那個德正,你和你奶說個話,我們先家去做個飯。”


    “大奶,我先回去了。”


    德正一回來,雖然急急的嚇了一跳,但好在會來了,看樣子是知道事情了,這下好了,可以商量商量,不用她們跟著幹著急。


    想到這,福福的高興了幾分,言語也歡快了,人顛顛走到門口,接了秀梅嬸子的拿的簾子,看老太太擺了擺手,就蹦高似的出了門。


    德正出來送的,福福拉著嬸子衣袖,一出了門口,就見德正也跟了出門,人在後頭走著,半低著頭,不言語。


    大家心知肚明的,但就是不知開口說啥,福福是,秀梅嬸子也是,德正,也是的。


    一送到門口,秀梅嬸子就趕忙招呼德正家去,看人還站著不動,就拉著福福,說是先走了。


    剛一到福福家大門口,兩人一回頭,德正沒了人影,這才鬆了口氣,站在門口左右瞧了瞧,秀梅嬸子就擠出一抹笑,小聲念叨,“瞧德正家來的這般急,月娥的事啊,該是知道了。”


    福福點頭,拉著嬸子家來,站在門口,這大中午的,怕是人來人往。


    嬸子稍一猶豫,扭頭看了眼下院自家,擰不過福福,就跟著進了院子,剛一進門,就瞧見東屋灶裏添了柴,該是燒了水,此時哈氣已去,暖和的不行。


    該是益哥了,福福笑,看西屋沒動靜,小狗崽子早就顛顛的跟著從院子裏跑了回來,正腳前腳後的跟著轉悠,這下好了,一見她們開了東屋門,人還沒進去呢,它就嗖的一下跑了進去,可是關不到外麵了。


    小狗子這般靈活,一跑進去惟恐她們把它給拽出來,就自顧跑到裏邊,然後一臉小心點回頭,還防備著,可愛的很。


    這片刻工夫,小狗崽子就鬧騰了這麽一出,和嬸子愣過之後,倆人就是一笑,可是成精了。


    前兩次都是把它關在門外,這下可好了,門一開,自己急急的就跑了進來,還想著躲好,這會見人進來了,沒有抓它出去的打算,一關了門,就徹底放鬆,顛顛走了來,小尾巴搖晃個不停,呲牙咧嘴的,圍著福福繞圈圈。


    沒法,實在忍不住,她還是一把抱在懷裏,摸著它的小腦袋,這才緩和。


    嬸子就笑,“你呀,這咋還當小孩子養呢?”


    福福一聽,別說,還真是,又瞧了眼懷裏的狗崽子,搖頭晃腦的機靈勁,就更是忍不住,點了點狗子小腦袋瓜,輕輕抓了抓小耳朵,毛茸茸的,格外舒服,“嬸子說我把你當小孩子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她知道,德正知道,秀梅嬸子知道,德正奶,更是知道的。


    若是沒趕回來,或者人給叫回來的,日後還有回旋,但此時人是自己匆忙回來的,明眼人,都知道咋回事。


    這也是福福一直盤算的,但眼下真真如願了,心底倒生了幾分壓力。


    這份壓力,多了顧忌、生份和疏離,以前雖然心中有數,但畢竟沒在明麵上,德正每每下來,幫著做這做那,家裏又有益哥,並不生分。


    但眼下有了這事,福福心想,日後德正再過來跳個水啥的,該是生分了。


    這份生疏,還真真不好說,以前倒是沒覺得,可到跟前了,心想著若是家裏大大小小的活計全都自己張羅,不管好的壞的,也都是他們姐弟兩個,一時壓力就多了起來。


    想著日後再也不能不管不顧的上院去了,老太太雖然挑剔,但一過去,她卻是顧忌最少的。


    變的,點點滴滴都是在變的。


    畢竟,她和德正,是說過親,這個,總是改不了。


    說過親,又有這一遭,事後,不管德正和月娥成沒成,她和德正,這事啊,就是徹底過去了。


    福福想到這,剛剛的那股壓力就沉入心底,湧上來絲絲如釋重負,也好,這樣,不管過程怎樣,到底,目的是如她想的那般。


    秀梅嬸子看著福福,眼睛一眨不眨,這會瞧見福福嘴角溢出一抹笑,一直緊繃的周身也放鬆下來,還伸了伸胳膊腿,眉眼染上幾分笑意,也就跟著笑了起來。


    “這下真想明白了?”


    “早就想的明白,”福福點頭,驚訝於秀梅嬸子竟然看得明白,她心中所想,這番糾結,全沒逃得過去,“隻眼前忽然發生了,咋一瞧見,心中還是多少有點不舒服。”


    “這下好了,”說完,福福就歡笑起來,還攤攤手,“總算徹底有了眉目,了結了。”


    是的,了結了。


    秀梅嬸子握緊福福手,滿眼的疼惜,“嬸子一直在跟前,你呀,甭管日後咋樣,都有嬸子呢。”


    “就是上院,”秀梅嬸子說到這,停住話音,抬頭透過窗子撇了眼上院方向,又回過神,接著說,“雖然親事不成,也甭管月娥嫁的過不過去,你呀,也放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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