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了飯,裏外忙活完,屋外的月色正濃,星星點點,屋裏點著油燈,剛吃飽喝足,最是慵懶時候。


    西屋的男人們吃了飯,喝了茶水,時候不早,也就忙著家去了。


    福福也跟著出門送,臨走,幾人還念叨著餃子,說是白菜還能出來這酸味,好吃的。


    等人一送走,秀梅嬸子和老叔左看右看,也猶豫著要家去,“再屋裏坐一會,”德正娘難得的留人,上前拉著秀梅嬸子就往屋裏拽,“再說會話。”


    就這樣,福福也跟著回了屋,一邊益哥一邊小丫頭,身後跟著家裏狗子,屋裏就又說起了話。


    “這下可放心了,”幾人喝著茶水,屋內光線昏暗,那透過窗照進來的月光,卻顯得更加皎白,老太太讓小丫頭挨著她剛坐下,就摸了摸小丫頭的頭,忽然想起了啥,哎呦一聲,就接著說,“咱得換個名字才好,可不能小丫頭小丫頭這般叫了。”


    說完,抬眼看了看大家,老太太就琢磨上了,“叫什麽好呢?”


    可是想到一塊去了,下午出去的時候福福還想呢,要給小丫頭換個名字,忙了這一氣,名字還沒來得及想,老太太就想到一塊,提了出來。


    老太太話音一落,大家就說了起來,積極的很。


    福福忽然靈光一閃,腦子裏冒出一個名字,大家還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她就脫口而出,“苗苗?”


    “喵喵?”老太太最先跟著附和,“貓叫?”


    福福聽老太太這麽一說,別說,這音還真是,就笑著搖搖頭,“不是貓叫的喵喵,不過這個啊,也挺好聽。”


    福福歪著腦袋,見大家都看她,就接著解釋,“是秧苗的苗,希望能茁壯成長,開花結果。”


    福福話音一落,水靈小家夥最先點頭,“福福姐,苗苗好聽,”說完,水靈扭頭還看著自己娘親,糯糯的喚了聲娘,“娘,我也想叫苗苗。”


    這話一出,那單純童趣,天真爛漫,就全在水靈認真的問話裏,見娘親不應她,大家還笑作一團,就有些迷糊,摸著腦袋瓜,一臉疑惑的轉了又轉,還是沒搞清。


    “你呀,你叫水靈了,”秀梅嬸子笑過之後,把水靈摟在懷,“苗苗這名字啊,以後就是小丫頭的了。”


    “以後啊,你要叫苗苗姐了。”


    秀梅嬸子說完,水靈小家夥就從自家娘親懷裏掙了出去,炕上跑了兩步,湊到小丫頭身邊,乖乖的,脆脆的,叫了聲‘苗苗姐’。


    屋內昏暗,卻也見小丫頭通紅了臉,眼底晶瑩的淚光在閃動,到底眼眶沒存下,都流了出來。


    小手抹了幾下,就又噗嗤一笑,邊上的老太太輕輕安慰了她幾下,然後充滿慈愛的叫了聲,“苗苗啊。”


    小丫頭又是一笑,“哎!”


    福福炕上剛挪了幾步,還沒挪到炕沿呢,柔兒就掀了簾子,進來了。


    “福福姐?”


    福福心急,“著急麻慌的,怎麽了?”


    “好事,”柔兒就笑,“是蘭兒,事兒定了。”


    “定了?”福福更是一愣,“這麽快?”


    這前個才相看,昨個請的媒人來,就剛剛,飯前那會,見了嬸子,也沒說起過啊,隻一頓飯的工夫,就定了?


    柔兒點頭,“就剛剛,那邊過來人,說是和了八字,也定了禮,臘月十二,把親定了,然後過了正月,這邊蓋了房子,再定日子把親成了。”


    這麽快?福福聽柔兒一句接著一句,話不停,說了起來,還是沒反應過來,知道這裏說親快,可三天就湊成一門,見了兩麵,也還真是想不到。


    福福這邊炕沿坐著,拉著柔兒手,炕上支著飯桌,鍋碗瓢盆還都沒收拾,亂七八糟的擺了一炕,聽了柔兒這般說,福福還是不確定,“真的?”


    柔兒就笑,“這還有假,我娘前腳剛回來,說是定下了。”


    “可也太快了。”


    福福一時心中不是滋味,說不上什麽感覺,為蘭兒高興?也帶了點不知名的感傷。這份感傷,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旁人。


    說不上來,但壓在心裏,有些難受。


    “不再多打聽打聽?”福福不放心,“這才三兩天工夫,見了兩麵,就定了?”


    柔兒該是習以為常不吃驚的,聽她這麽一說,也就湊了炕沿邊,接著說,“我娘說,那邊想早點定下。”


    “說是要這裏蓋房子,還要張羅地,年前這邊也有點張羅。”


    “我娘還說,那邊是個痛快點人家,說是既然相中了,禮金啥的也說的明白,就早點定下,也防生了亂子。”


    福福輕點頭,這個倒是,但也,還是太快了。


    “福福姐,這個不快的,”柔兒就笑,看益哥已經下了地,領著狗子出門玩,等人關了門,就幹脆說了起來,“蘭兒這事,好歹她是見過了,也點了頭,心裏中意的。”


    “隻這一點,就強過多少。”


    “而且啊,這彩禮啥的,我娘說媒人中間一周旋,也都作了數,明麵上的。”


    “福福姐,你想想,”說到這,柔兒四下瞧瞧,然後湊到她耳邊,小聲接著會所,“當初月娥姐那會,比柔兒還快呢。”


    “那會月娥姐,才幾天工夫,人就去了縣裏。”


    “但也不一樣,”柔兒小聲嘀咕,“蘭兒這事是正兒八經的,如今定了日子,到時候過了禮,兩邊走動走動,等過了年,這邊蓋了房子,置下幾畝地,成了好事,蘭兒這一番,也得好幾個月呢。”


    柔兒就笑,“隻家裏好姑娘,我娘說,總是被人挑去的快。”


    說完,還羞紅了臉,隨後好似想起了什麽,抬眼看著她,帶著笑,“福福姐,我娘說,等蘭兒的事成了,就緊著張羅你的。”


    說完,就嘻嘻笑,福福被她笑的摸不到頭腦,“你娘還說啥了?”


    柔兒炕裏坐實了,這會拽了她胳膊,兩手來回晃悠,“福福姐,到時候你也別遠處嫁,好不好?”


    “就咱跟前,”柔兒還撒起了嬌,“蘭兒留下了,姐姐你也留下,以後我,我也。”


    說到這,就通紅了臉,不說了,卻眼巴巴的看著福福,“好不好?”


    福福被柔兒這般模樣給膩的不行,以前這孩子話少,在她跟前也不大親近,這才幾日工夫,真如嬸子說的,性子開了不少,又是撒嬌又是膩歪,瞧著和水靈差不多了。


    “這事由不得我啊,”福福就笑,“等以後,不管咱在哪,都定是要一塊湊的。”


    柔兒好似得了準成一般,笑的眉眼都彎了,一個勁的說著好。


    日頭要下山了,嘰嘰喳喳和柔兒說了這一通話,屋裏漸漸變的昏黃,夕陽的餘暉灑進來,照著人暖洋洋的。


    窗台的幾籃子蔬菜,長勢正好。韭菜割了一茬,如今又釀了新芽,已經一指多高。菠菜更是茂盛,綠油油的長著大片葉子。還有那撒的幾顆辣椒籽,此時已經移栽了苗子,這會正一棵棵籃子裏開著枝杈,實在喜人。


    柔兒也放眼看去,帶著喜色,眼瞧不夠,就幹脆脫了鞋子,湊到蘭兒跟前,一盆盆的看過去。


    “福福姐,我娘見了你種的,家裏也栽了幾盆呢。”


    “都栽的啥?”福福也湊過去,揪了幾個籃子裏的雜草和枯葉,“啥時候栽的?我之前去,沒瞧見呢。”


    “就這幾日,”柔兒嘻嘻笑,“是我家裏一直念叨,我娘不耐煩,就也生了幾盆子。”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天就昏黑下來。


    這邊柔兒急著家去,臨走,出了屋子,又回轉身,拉著她的手,帶著些緊張,小聲開口,“福福姐,蘭兒,蘭兒以後,日子會好過的,是不是?”


    雖是問她的,但語氣堅定,好似發自心底的祝福,又像是擺在眼前的明路,真真的就在那,動搖不得。


    福福點頭,“會好過的。”


    這下,她咧嘴一笑,還高興的蹦噠了兩下,小孩子心性一起,院子裏跑了起來,回了家。


    看著柔兒跑遠,益哥早就去了東屋讀書,這會人也出來了,站在門口,身邊狗子亂竄,“姐,以後保成是不是也能來認字了?”


    福福點頭,“希望是。”


    天,真的是黑的特別快,眨眼工夫月亮就出來了,星星掛滿夜空,又是一個長夜。


    福福收拾了碗筷,灶裏又生了火,燒了會炕,等著蘭兒。


    是的,她在外屋,坐著灶坑的小板凳,半敞著屋門,總覺得蘭兒今兒半夜還會來,就和前日夜裏那般,過來和她說幾句話。


    瞅著月色,又算了時辰,灶裏的火都滅了,還是沒動靜。


    不來了?


    福福納悶,但心裏又總覺得放不下,定是會來,不想關了那扇門。


    這般想著,就披了件衣裳,領著狗子,院子裏走了兩圈。


    家家都緊閉了房門,熄了燈,像她家兩人讀書,要點燈的,實在沒有。村子裏安靜極了,也黑漆漆一片,隻月色照下來,帶了星點光。


    寒氣重,福福隻這麽一會就打了個噴嚏,不由搓了搓鼻子,扭頭剛走兩步,就聽一聲輕輕的福福姐,徹底驚醒了她。


    “蘭兒?”


    福福跑過去,開了大門,果然是她,正喘著粗氣,人是跑了來的。


    “福福姐,”蘭兒站在門口,彎腰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就開了口,“福福姐,定,定下來了。”


    “下午,下午來的人,和我爹他們說好了彩禮,也,也定了日子。”


    “先,先定親,臘,臘月十二,”福福見蘭兒一句接著一句,連忙手扶著她,剛要接話說這些她都知道,好省她幾分力氣,還沒開口呢,蘭兒自顧又說了起來,“保成,保成我帶著。”


    “你帶著?”


    這個,她卻是沒聽柔兒說起過。


    “嗯,”蘭兒點頭,“等成了親,保成,保成就跟我過來,我跟前養著。”


    “是我開的口,”蘭兒喘勻了氣,“人都在跟前呢,我就想著,到底這麽回事,不如幹脆提前說清楚。”


    “我爹先是不答應,說是不像話,沒有這樣的。”


    “但是我爺我奶,”蘭兒笑,“說我爹一年不著幾回家,若是外頭幹活了,當姐姐的把兄弟接過去,也是正當的。”


    “等我爹回來,保成再家去住幾晚,反正日後一個村子前後院住著,抬腳的事。”


    夜色漸濃,兩人就站在門口,小聲的說著話,福福要拉了蘭兒屋裏來,蘭兒搖頭擺手的不去,說是不耽誤工夫,馬上還要跑回去。


    “那,”保成的事有了主張,福福也跟著高興,“那邊呢?可有說啥?”


    這自古娶妻,沒有連著小舅子一起過來的道理,福福看蘭兒高興,心知道那邊定是也應下了,但還是不放心,張嘴問了句。


    說起未來夫家,蘭兒這會倒扭捏上來了,天太黑,瞧不見蘭兒臉色,但不用想,該是也知道此刻蘭兒臉蛋紅彤彤的,又搓著小手,難得的帶了嬌羞,聲音極小,卻曆曆在耳,“那邊答應的。”


    “還有說啥?”


    蘭兒點頭,“還說,還說他之前走南闖北也認識幾個人,說是等保成大,若是想有個生計,也有門路。”


    說完,就又嬌羞的扭了扭身子。


    “對這門親,”福福就笑,看蘭兒這般模樣,也忍不住的打趣,“這麽滿意啊?”


    蘭兒跺腳,又搖了搖福福胳膊,手剛停,就聽蘭兒又小聲的說起來,“福福姐,我挺放心的。”


    “就是一瞧了他的眼,我就不怕,啥都不怕。”蘭兒說到這,話稍一停,接著說,“就是我後娘,我也不怕。”


    “所以,福福姐,我,我挺滿意的。”


    福福點頭,滿意就好,滿意啊,就是頂好的事。


    福福拍了拍蘭兒纖細的肩,柔柔弱弱的一個小姑娘,此時卻堅強的很,這股勁頭,有生活的希望,未來的憧憬,還有那,無數個,無數個已經走過的艱難的路。


    真好,福福不由感慨。


    蘭兒忽然抱住了她,臉蛋埋在她肩上,伸手摟著她,不說話。


    福福卻聽到了哭聲,哭聲極小,卻在這安靜的夜,又在她耳畔,聽的格外清晰。蘭兒的肩一聳一聳的,深埋在她肩上的頭,也帶了幾分濕意,撒了她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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