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似乎有人走至身邊,將她抱起,耳邊仿佛也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看到靈鹿,在那邊……”


    “發現了,找到這個姑娘了……”


    “快帶回去告訴柳主母……”


    看來,她是真得救了,姑娘終於放心地昏過去。


    平平靜靜地,她醒了。睜開眼睛後,她癡癡地看了天花板半晌。


    我是在哪兒?發生了什麽事?


    隻記得她好像是被什麽人追,然後摔了一跤,還被鹿踢了一腳,這之前的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包括她叫什麽名字。


    肩膀還隱隱作痛,身體似散架了一般,不聽使喚。她小心地轉頭,好能讓自己的視線從棚頂挪到房間的其他角落。


    實際上她也看不清什麽,紅色的帳幔垂在床邊,透過薄紗,她也隻能看到一桌子椅擺在窗邊。可以肯定的是,屋子裏除了她,沒有別人。


    姑娘試著動了動,身上尚可,腿還隱痛,最後那一下傷得不清,怕是傷到骨頭了。


    就在姑娘嚐試著要坐起來的時候,門外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怕被她聽到。


    “衣服可都換好了?”這是一個好像鄰家姐姐般溫柔的聲音,溫柔如雲絲。


    “換好了,她的裙子都破得不成樣子了”,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更年輕的聲音,很甜,其中還藏著一絲淘氣,“所有的都換下來了,舊的都在哪裏。”


    所有的?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那豈不是……她的臉一下子紅了,難為情地閉上了眼睛,不敢想象當時的畫麵。


    “你確定所有的東西都在這裏了,包括身上的飾物?”又是那個溫柔的聲音。


    沉默了一陣,年輕的聲音道:“都在這兒了,沒有別的了。”


    “好,確定了就好,否則會有麻煩。”


    “嗯,我知道。”


    “那我拿去處理了。”


    一串腳步聲離去,緊接著,門簾一挑,進來一個小姑娘,拿著一個小木箱,輕輕走到床邊,放下木箱,挽起帳幔。她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柔眉杏眼,圓嘟嘟的小臉煞是可愛,打扮倒像是一個小丫鬟。


    “那個……”


    小丫鬟好像沒注意到姑娘已經醒過來了,盡管姑娘說話聲音很輕,也被嚇得一激靈,手中的帳幔一下子掉了下來。小丫鬟連忙抓起帳幔,用幔帶掛好。


    但,卻沒有說話。


    “嚇著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看來她是昏睡了挺長時間,以至於被一直以為她還在睡著。


    “是你們救了我嗎?我這是在哪裏?”說著,她掙紮著要支起身體坐起來。


    小丫鬟見狀,連忙扶著她的雙肩,輕輕地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動,又指了指姑娘的腿。


    姑娘順著小丫鬟又躺下來。


    小丫鬟沒有回答姑娘的問題,而是輕輕掀開被子,打開小木箱,給姑娘換起腿上的藥來。


    “傷得嚴重嗎?”姑娘擔心地問。


    小丫鬟還是不吱聲,表情嚴肅,小心地解開包在姑娘右腿上的舊藥布,露出傷口,姑娘自己看不到傷口,緊張得她也屏住呼息,一動也不敢動。


    那小丫鬟看到傷口後,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對著姑娘微笑了一下。然後打開小木箱,拿出一瓶藥粉,小心翼翼地灑在傷口上。


    “啊,疼!”天,比摔的時候還疼,姑娘疼得喊了出來。


    小丫鬟就像被動了機關一樣,瞬息間不敢動了,張大了嘴也跟了“啊”了一聲。不過,這“啊”字剛出來沒一半,就硬生生地被她吞了回去。然後就驚慌失措地瞅著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繼續。


    “沒事,沒事……你繼續吧。”姑娘擦擦頭上的汗,輕輕地咽了一下口水,把被子角咬在嘴子,一副似死如歸的樣子。


    “哎呀……


    “沒事,沒事……


    “等一下!


    “這回行了,你動手吧……”


    也許,還是不省人事比較好吧。


    換好了藥,那小丫鬟帶著木箱又出去了,經過這一番折騰,姑娘也是滿身是汗,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姑娘被人搖醒了,睜開眼一看,正是那小丫鬟。她指了指床邊小幾上的碗,然後扶著姑娘坐了起來。


    哎,右腿不疼了,那藥看來還真好用。


    姑娘靠在床頭,小丫鬟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粥。怕她燙,每一口都吹了又吹,鼓起兩腮的樣子又可愛又好笑,就好像是……包子。


    “你叫什麽名字?”姑娘忍不住笑著問。


    小丫鬟抬起頭,隻是對著姑娘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喂粥,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明明那小丫鬟會說話的,為什麽見到她一個字也不說?


    “那……我就叫你丫頭,可好?”


    小丫鬟笑了不答,似乎是同意了。


    其實,我是想叫你“小包子”。


    姑娘張嘴又要問,小包子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示意她不要再問,再問她也不會回答。


    姑娘撇了撇嘴,不做聲了。別著氣,把那碗粥吃完了。


    要不是那粥真的好吃,才懶得理你。


    已經是第三天了,姑娘感覺自己快死了,不是疼死的,而是悶死的。


    每天小包子都會來給姑娘送飯,換藥,再沒有別人來。小包子來了也隻是幹活,一句話也不說。如果姑娘不與她說話,小包子就在房間多留一會兒,如果姑娘開口,那小妮子就一扭頭走出去。


    在床上躺了這麽多天,又沒人可以說話,再這樣下去,就憋瘋了。


    姑娘坐起來,看著牆角的梳妝台,銅鏡微微泛著光。


    應該可以了吧?她試探著站起來,向梳妝台走過去。也許是因為躺的時間太長了,走起來搖搖晃晃,好容易一步步蹭到,扶著椅子坐了下來。姑娘看著鏡子歎了口氣,這幾天,她一個人的時候,嚐試著努力地回憶過去的事,但怎麽也想不起來,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模樣。


    仔細看看鏡中的自己,好清秀的一張臉,眼睛如一泓清水,又顯靈動俏媚。看起來,應該是已過二十了。小巧的鼻尖微微滲出細小的汗珠。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肌膚雪嫩如玉,但確失了血色,太白了些,不禁讓她想起了——


    糯米糕。


    沒錯,小的時候阿爹總會帶著她,到街上去買糯米糕,白白的,軟軟的,嫩嫩的,滑滑的。阿爹爹還跟她說,不能吃太多,胃會不舒服,會牙疼。


    菱角般的小嘴往上一翹,引得嘴邊的梨窩偷偷現了身形。


    她想起來了,在隱園裏她撫著琴,阿爹看著書,不遠處還有阿弟在園裏子跑……


    不過,也就是這些了。


    終於在第十天,小包子打開了屋子的門,扶姑娘走了出來。屋外是一個小小的庭院,出來的時候,姑娘還以為傷好,可以讓她離開,醞釀好辦天情緒,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走到門口,一推門,卻是鎖上的。回頭一瞅,一眼瞧見了小包子幸災樂禍的樣子。


    姑娘再也忍不住,幾天來的委屈,懷疑和憋悶化成一道憤怒洶湧而出。


    “你們到底是誰?是想幹什麽?救了我,但也不跟我說話,什麽都不告訴我,哪也不讓我去,還把我關在這裏。這是救人還是囚禁?”


    小包子呆呆地看著姑娘,顯然是沒想到姑娘能如此生氣。


    姑娘走到小包子跟前,插著腰繼續說道:“我的傷已經好了,謝謝你們對我的救命之恩,但是十天了,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是哪裏,你,你為什麽都不說話?我,我,……”


    姑娘實在是說不下去了,不是氣的,而是小包子那驚恐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實在是太有趣,再看下去,她一定會忍不住笑出來,那好容易培養出來的氣勢就泄光了。


    小包子委屈地看著姑娘,朱唇兒微擅,顯然是想說什麽,卻使勁忍著,在矛盾中痛苦地掙紮。


    算了,姑娘歎口氣。她知道那晚在林子裏救她的不是小包子,她覺得到當時有很多人圍過來,甚至還能感受到那個人臂彎中的餘熱。那人應該是一個健壯男子,而不是眼前這個瘦小枯幹,臉蛋滴流圓的丫頭。


    她也隻是一個小丫鬟而已。


    發了一頓火,還真有點兒累了。姑娘走到小院中間的石桌旁,打算休息一下,順便曬曬太陽。她環顧四周,打量了一下這個不大的小院。四周種了些許海棠,有的紅,有的粉。牆角一株桃樹,翠葉之中藏著點點銅錢大小的青桃,這桃樹的葉子還真是油亮,從這裏看去,陽光灑過的樹葉竟泛起點點金光。今天的陽光真好,極暖,極亮。她眯著眼睛,看著天上的太陽。


    突然,姑娘感到心中一激,這是什麽感覺?這陽光好似突然變得火熱又刺眼,仿佛要告訴她什麽。她連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姑娘感到一陣眩暈,往後踉蹌退了幾步,正好坐在了石凳上。小包子驚慌地跑過來,很想問,卻不敢言語,隻能無措地看著姑娘,眼裏滿是關懷。


    “沒事,我沒事。”姑娘扶著小包子的手臂,抬頭看了看小包子。卻又被小包子的紅唇吸引。這小妮子的唇,今天怎麽這麽紅,紅得直晃我的眼睛。姑娘連忙把視線移開,一下子又落在了牆邊的海棠上,那牆邊旋起一陣清風,海棠隨風搖擺,鮮紅的花瓣在風中苦苦掙紮,終究是有幾片憔悴的,被攆下了花枝,灑落在地上。


    那種感覺又來了。日光、紅唇、鮮紅的花瓣……冥冥中為何她會注意這到些?


    突然,一個奇怪的念頭擠了過來。


    “丫頭,打桶水來。要滿滿一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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