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拿來兩個小酒杯,放在樹下的石桌上。姑娘斟滿了兩杯,把其中一個遞給小包子。


    小包子使勁擺著手,說道:“姑娘,這我可不能喝,要是真被發現了,你倒是沒什麽,我可就慘了。”


    姑娘佯裝生氣道:“怎麽?我的話你也不聽嗎?”


    她把手搭在小包子肩上,勸道:“小包子,今天我們算是躲過一個大劫,差點就死了你知道不知道。這難道不該慶祝一下嗎?”


    見小包子開始猶豫了,她就一把把酒杯塞到小包子手裏,說了聲:“喝!”然後就一口把酒全倒進了嘴裏,還咂咂嘴道:“嗯,香,是好酒。怪不得二少主要去偷喝呢。你也快喝呀。”


    小包子也下了決心似的,剛抿了一小口,就一下子被姑娘托著杯底,抬手把整杯灌進去了,嗆得她連連咳嗽。


    姑娘笑著拍著她的背,說:“哎呀,嗆到你了,嗆到你了。你主動一些就不會了嘛。”


    小包子擦著嘴邊的酒說:“姑娘,我真的不會喝呀,我慢慢陪你,你別灌我了。”


    姑娘連忙說:“好,好,那你主動,我就不灌你。”


    說完,姑娘又斟滿了兩杯。


    “你說今天算不算我又救了你一命啊。我知道那魚好吃,我也知道你想吃,可我就是不給你吃。多虧我沒給你吃吧,要不你又得死一回呢。”


    小包子抬起頭,想了一想,是那麽回事。


    “所以,對你的救命恩人,你得怎麽謝謝我呀?”


    姑娘湊近小包子的臉,那小包子真的是不能喝酒,才一杯下肚,臉兒就泛起紅暈,像塗了胭脂,還蠻好看的嘛。


    她忍不住彎起手指,摸了摸她的臉蛋,喲,細皮嫩肉的,就好像阿爹過年時給她們熬的皮凍。因為酒勁上頭,小臉蛋還微微發熱,可愛極了。


    小包子被姑娘弄得臉更加紅了,害羞地說:“姑娘……”


    “要不你以生相許吧……”


    小包子一驚,醒了,一下子跳起來。“姑娘,你,你這是說什麽呢?我,我……”


    姑娘哈哈笑起來,就是喜歡看小包子這驚慌失措的樣子,有趣。


    “看給你嚇的,我都已經被許給你們新代世主了,還能把你怎麽樣?”


    姑娘笑夠了,突然認真起來,說:“不過,在這冬墨裏,我能信任的也隻有你了。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吧?”


    見姑娘認真,小包子很是感動。她一下子跪在姑娘麵前,說道:“姑娘對玉珠的恩情,玉珠永世不忘。我今兒對天發誓,玉珠的心永遠向著姑娘,玉珠也永遠跟姑娘在一起,不負姑娘的信任。如果不然,我必遭……”


    “好了,好了,”姑娘打斷了小包子,扶她起來坐在身旁,“你不發誓我也信你,隻要你再幹了這杯。”


    姑娘又拿起一杯,遞給小包子。


    小包子接過酒杯,絲毫沒有猶豫,一口見底。


    “好酒量,好酒量!”姑娘興奮得拍起手來。然後也一口飲盡自己杯中的酒。


    姑娘看著身旁的“思音”,伸出纖纖玉指,撥弄了幾下,弦聲細微悠長,飄渺如仙,不禁歎道:“好琴。”又轉身問道:“小包子,你可會跳舞?”


    “什麽?”小包子一個嗝,噴出一嘴酒氣,“會,一點……”


    “那好,”姑娘坐在琴前,“我來彈唱,你來舞,可好?”


    小包子有些微醺,卻也搖搖晃晃地起身,說道:“隻要姑娘說的,什麽都好。”


    “那就,來一首《魚麗》吧。”


    說著姑娘撥弄琴弦,悠悠唱起。


    “魚麗於罶,鱨鯊。君子有酒,旨且多……”


    小包子要是在清醒時,看到現在她自己的舞姿,一定會找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側房內,冬瑾站在窗前,歎口氣,又回到桌旁。


    冬憐和冬月也埋頭抄寫。


    室內靜悄悄的,屋外的琴聲歌調,一點兒沒有傳到裏麵。


    冬月放下筆,甩了甩手腕,抬頭問冬瑾:“姑娘那裏不用我們?”


    冬瑾拿起筆,繼續抄著《誡訓》,頭也沒抬,說道:“姑娘那邊有玉珠姑娘,她既然不用我們,我們就抓緊時間抄寫,早點交了,也好能早點正常做事。”


    冬月點點頭,繼續。


    姑娘彈得正興,抬頭去看小包子。結果,那丫頭呢?


    姑娘放下琴,起身尋找小包子,最後發現,那丫頭在身後,抱著丁香樹,睡著了。


    姑娘憐惜地笑了笑,過去幫她調整了一下睡姿。然後又回來,繼續彈唱。


    魚麗於罶,魴鱧。君子有酒,多且旨。


    魚麗於罶,鰋鯉。君子有酒,旨且有……


    一曲唱完,餘音未停,忽聽幾下掌聲,緊接著一個男子的聲音。


    “唱得好!”


    姑娘一驚,連忙起身,尋聲音望去。


    屋頂上,坐著一個翩翩少年,身著青衣,手裏拿著一小壇和姑娘那裏一樣的“萬年春”。


    姑娘起身,走過去,站在房下,仰頭對那少年說:“二少主,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你未來的嫂嫂房上,是要做甚?太沒規矩了吧?”


    路不行依舊坐在那裏沒動,說道:“大半夜?這才幾時呀,一更剛過吧,睡那麽早幹嘛。我是聽聞這裏琴聲悠悠,歌聲婉轉,就順路過來看看,到底是誰這麽有興致呢。”


    姑娘笑道:“順路?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二少主是在北苑,我這裏是南苑,中間隔了那麽遠,是怎麽順路的呢?”


    二少主不急不慌,又喝了一口,說道:“姑娘不知,有道是‘琴音如絲線,酒香牽兩端。’有這‘思音’牽線,隔得再遠,也能聽到啊。”


    姑娘卻說:“這句我怎麽從未聽過呢?”


    路不行笑嘻嘻地說:“沒聽過正常,是我剛剛編作的。”


    姑娘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


    他換個了姿勢,看著姑娘又壞壞地笑道:“況且,姑娘歌中,又是魚又是酒的,就自己享用是不是太單調了些,有人過來助興豈不是更好?”


    姑娘白了他一眼,說:“再怎麽說,這也是你未來嫂嫂的住處,你的兄長都沒有來,你卻在夜間跑來喝酒,這成何體統。”


    路不行笑起來:“在我這,沒有‘體統’和‘規矩’這兩個詞。至於我大哥麽,他是成體統守規矩之人,所以是想來也來不了。哈哈!”笑過,他又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下去,就在這屋頂。”他指著樹下的小包子接著說:“要不,也沒有人能陪著你喝。這酒好,一個人喝,不會太可惜麽?”


    也好。


    姑娘走回去,拿起剩的那半小壇酒,直接喝了一大口。


    卻不言語。


    路不行也沒言語,自顧自地在房上。最後幹脆翹著腿,躺在上麵,悠然自得地喝著。


    靜默了半天,最後還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姑娘的琴彈得很好,不再彈一曲助助興麽?”


    姑娘假意道:“又沒人伴舞,彈得好又怎樣。”


    路不行一下子坐起來,說:“姑娘需要人伴舞啊。我雖不會你們女兒家的舞蹈,但是會舞劍啊,要不我下來陪姑娘舞一曲?”說著縱身就要往下跳。


    姑娘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可別下來!”


    “那好,”路不行收住腳,“那姑娘就單獨彈一曲吧。”


    姑娘又飲了一口說:“我的琴,想讓誰聽才彈給誰聽。剛才被你偷聽去,已經是便宜你了。”說著,姑娘把酒壇倒過來,那酒壇裏的最後一滴戀戀不舍地扒住壇沿兒,努力不掉下來,最終沒掙過姑娘拍著壇底兒,“啪嗒”落在了地上。


    “姑娘好酒量呀。”路不行驚喜,從身後又拿出一壇來,“我這裏一還有一壇,姑娘可還要?”


    姑娘看看手中的空酒壇,說:“拿來。”


    路不行抬頭就要扔下去。


    “你別扔,我接不住。”


    路不行便要起身跳下去。


    “你也別跳,不準下來。”


    “姑娘,那我怎麽給你呀。”


    姑娘笑道:“看你本事了,若能給我,我便再喝一壇。”


    路不行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把紙扇,將那壇酒放到扇子上,然後暗中凝神運氣,將扇子往下一推。扇子載著酒仿佛樹葉般,旋轉著輕輕從空中落下,剛好飄到姑娘跟前。姑娘順手接過酒壇,扇子便失力掉在地上。


    姑娘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那路不行,還有這等本事,也不知他使的什麽法。


    第二輪酒,二人的話漸多了起來。


    “姑娘,近日可好?”


    姑娘正喝著呢,聽到這話,把酒壇放下,說:“二少主,應該知道啊。”


    路不行還裝著不明白的樣子問:“姑娘的意思,我應該知道什麽?”


    姑娘還是不看他,答道:“二少主就不要明知故問了,你應該什麽都知曉了吧?”


    路不行摸了摸鼻子,道:“姑娘是怎麽知道我都知曉了呢?”


    姑娘看一眼睡得直流口水的小包子,笑著說:“就憑這丫頭的本事,能這麽輕易地偷出來二少爺都愛喝的好酒‘萬年春’?怎麽可能沒有人幫她呢?還用我繼續解釋嗎?”


    路不行數起拇指,說:“佩服,姑娘好心思。隻是沒有想到,我送的魚,能惹出這麽多事端來,也真是過意不去。”


    姑娘忽地抬頭,一雙眼睛忽閃地看著路不行,說:“二少主其實是因為此事來的吧?”


    路不行沒有回答,隻是笑笑,說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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