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消逝,比三百年前還要明顯。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這即將消失的最後一刻,他腦中浮現的還是河邊那一顆向他求救的綠苗苗,那樣的生機勃勃,在他漫長的無聊的生命中給他帶來那些本不屬於他的快樂時光。


    如果再讓他做一次選擇,他應該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將它從河邊帶回來,哪怕後來會發生這許多的陰差陽錯和無可奈何。


    其實早在自己的師父褚英仙師將他的姻緣線強行改變的時候,沛陵仙師就知道,三清觀龐大的運行體係和清高的名聲下,累累的汙濁正在侵蝕著這道觀裏千千萬萬弟子的道心。


    沛陵仙師很清楚,他會因為這根姻緣線與三清觀捆綁一輩子,但是他願意去嚐試,願意為自己自小修行的道觀貢獻出一些微博之力。


    直到他遇見卓爾,那顆微弱的嬌氣的綠苗苗,不知不覺中一步步扯斷了自己與三清觀的絲絲縷縷的聯係,讓那根強行扭轉的姻緣線又回歸了正途。


    他恣意的人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既然三清觀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腐朽已經沁入整個體係,那麽就重新建立一個道觀吧,讓玄清正氣再次滌蕩這日暮西下的道教吧。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本以為自己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超脫於凡塵之上的救世者,卻因為之前姻緣的一個小小的改變而埋下禍根。


    他的心魔不知在何時,一步步滋長起來,越是修習,越發能感覺到內心裏陰暗的角落裏不知埋伏著什麽頗具耐心的怪物。


    它靜靜地蟄伏著,默默吸收著沛陵仙師所有負麵的情緒和修習的靈力。


    它非常小心翼翼,也非常地不貪心,隻是搜刮一些靈力的“邊角料”,少到沛陵仙師幾乎根本沒有察覺究竟是誰在作怪。


    直到楚晴仙師,帶著那把金光劍,闖進玄雲觀的大門時,它才出其不意地占領了沛陵仙師的意識,它甚至比沛陵更強。


    楚晴仙師,根本沒有察覺自己的師兄已然不是之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沛陵仙師了,她被一股強大的能量壓迫著,揮劍斬向了突然闖入的卓爾……


    就算是化身已久的小花妖,在長久的安逸環境下,在沛陵仙師悉心的照料下,一直過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修煉生活,根本擋不住金光劍來勢洶洶的那一劍。


    “啊……”沛陵仙師眼睜睜看著卓爾漸漸化作一株蘭花,花莖已經被攔腰切斷,下麵的綠葉瞬間枯萎,點點靈力從裏麵逸散,直接消失不見了。


    可他隻能在身體中掙紮,想要奪回控製權,可是他越是焦急,越是悲痛,那負麵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卻悉數被心魔吸收了。


    心魔越發強大,雖然心中的痛可能不比沛陵仙師要少,但是它做到了,它成功讓自己長成了一個旁人無法再撼動的存在。


    楚晴仙師這才發現,站在她眼前這個滿臉邪氣的沛陵仙師,已然換了一個靈魂,讓她的金光劍揮向了最是無辜的卓爾。


    而她已經沒有機會再知道真相了,她被這個強大的對手瞬間殺死。


    她甚至都沒看清楚對方用了什麽方法,她沒有留下一滴血,在被殺死的一瞬間,還有著微弱的意識,隻能看著自己的靈力從體內逸出消失不見了……


    終於要結束了嗎?楚晴仙師在心中默默得想著,她沒有感覺到什麽遺憾,甚至有些解脫。


    她看著那個眼神冰冷,笑容邪氣的“師兄”,唯一沒想到的是,跟自己了結的,不是真的師兄啊……


    占領著沛陵仙師軀體的心魔,施用起了之前在典籍中看到過的“花影控術”,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到已經死去的楚晴仙師身上,手持著金光劍離開了玄雲觀。


    等躺在地上的沛陵仙師慢慢轉醒,追到三清觀藏書閣的時候,已經整整過去好幾天了。


    他站在藏書閣的門口,看著楚晴仙師眼神微閃又一次露出邪氣的笑容,她手中的金光劍毫不遲疑地插入了沛景仙師的胸口。


    “不!”沛陵仙師踉蹌地跑過去,卻來不及阻止,眼見著那心魔從楚晴仙師體內逸出又回到自己身上。


    但這一次沛陵仙師肯定不會讓他再次得逞了,他調動起周身的靈力,想要將心魔控製在右手上。


    而心魔似乎也並不想反抗,乖乖的又開始蟄伏在沛陵仙師的右手。


    沛陵仙師看著雙雙慘死的楚晴仙師和沛景仙師,隱隱知道這件事情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善了。


    所以,他在這藏書閣中設下記憶場景,並留下自己的一點靈力。


    那時的他並沒有想到,幸好就是這點靈力,讓他在最後一刻還有一點喘息的餘地。


    沛陵仙師轉身離去,卻在即將跨出藏書閣門口的時候,遲疑了一下,不知為何,那隻右手將藏書閣中的禁書一掃而空,帶回來玄雲觀。


    而那心魔,又怎麽會甘願一直蟄伏,在接下去的歲月裏,兩人交替出現。


    沛陵仙師殫精竭慮製造聚魂寶盒,心魔則製造了聚靈寶盒,兩人各司其職,看似相安無事,卻都知道,對方必將置自己於死地!


    最終,還是沛陵仙師與其大戰一場,以聚魂寶盒和青玄印將心魔封印在晉陽水庫中,而他自己則力竭而亡,留下半生靈力並與三清觀藏書閣中,以待後人。


    現如今,心魔不知如何蠱惑了卓爾和抱塵仙師,讓他們找齊破封印所需,從聚魂寶盒中出來了。


    這善惡不分的心魔,有著沛陵仙師的術法造詣,又熟知各種失傳禁術,恐怕整個道教將要麵臨的,不知是怎樣的腥風血雨了!


    “小姑娘,殺了我……”低沉的聲音還不斷回蕩在這藏書閣中讓整個結界充滿著沉悶的氣壓。


    “殺了心魔?”棠梨現在才知道,沛陵仙師的原身早就在三百年前就身死道消了,存留在這藏書閣中的意識體,也因為這半生靈力的傳承給後人,而他口中的那個“我”恐怕就是那個心魔了吧……


    沛陵仙師到最後,都已經分不清自己和心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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