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梅哈兒所講,袁河覺得隨行一趟並無不可。


    他至今煉化的六種真血都是水族,變身以後所施神通隻能在水中使用才有莫大威力,出了河麵全要大打折扣,即使白玉踏雲鱷的自愈之術,如果缺少河水哺育,傷勢的愈合速度也會放緩。


    今次難得碰上一頭陸上妖族,而且是根腳稀有的辟邪霞蚣,袁河需要嚐試換取此蚣真血。


    為了答謝三府聯合護送之恩,貢品必不可少,無論三府提出什麽要求,那頭辟邪霞蚣都拒絕不了,即使讓他斷肢獻血也輕而易舉。


    不過施壓一頭斬骨期圓滿的大妖將,必須梅哈兒出麵不可。


    袁河直接對梅哈兒講了心中所想,也算是隨行的條件。


    “隻要你願意去,一切都好說。”梅哈兒痛快答應下來。


    這其實是一次徭役,梅哈兒是水府大總管,征調境內任何一頭妖卒都令出如山,唯獨對袁河區別對待,六年前沒有袁河出手建宮,大總管也輪不到他做,他自然不會逼迫袁河,非但如此,在參與護送途中,萬一遇著危險,他還會全力保護,不讓袁河死在岸邊,否則沒法給雨過庭交代。


    連他都能預料到這次護送任務有可能發生危險,袁河肯定想的更多。


    如果此行靠近河岸時,他們倒了黴運,不幸遭遇大股隊伍的人賊修士,那麽袁河必須要保證自己平安撤回來。


    到時他會有兩條撤退路線可以選擇,一是向南撤入龍門水府,假如這條路線被攔截,他就要往西去,遁入梟魂山水域。


    袁河提前讓惡不作、惡不為、霍烈石全部向北開拔,分三路潛伏在回撤的路線上,作為接應袁河的擋箭牌。


    當然這是預防萬一,以前金烏國諸路水府護送陸族,都沒有遇上什麽危險,從概率上分析,他們也能平安往返,袁河並不希望使用這三道擋箭牌。


    作了這番安排,袁河跟著梅哈兒前往望梅城。


    一晃六年過去,袁河已經認不出望梅城的模樣,這座四四方方的城池再無輪廓,草藤、青藻、水樹密密麻麻纏住城牆,城內的巨屋也盡數淹沒在汙泥裏,儼然就是一派大河的原始環境。


    唯獨望梅宮仍舊青光閃爍,甚至增添了五顏六色的珍珠、翡翠、瑪瑙河珍,把三山宮殿點綴的美輪美奐。


    梅婠娘娘偏愛人界建築,特別任命一批執事官員,專門負責望梅宮的清潔與護理,杜絕了河水汙穢。


    袁河先去拜見梅婠娘娘,爾後在總管府暫住下來。


    據梅哈兒所說,三日後錦繡水府的妖兵才會把陸上妖族護送過來。


    等到日期來臨這一天,城外巡邏的嘍囉給梅哈兒匯報,錦繡總管李善大人親自參與護送,已經領著陸族進入望梅水域。


    袁河陪同梅哈兒停駐南門,等待李善一行。


    沒過一會兒,忽聽一陣嗚嗚的啼哭聲鑽入長耳,袁河頓受感染,這哭聲來自一頭年幼猿猴,情緒充滿無助與驚恐,聽的久了,袁河竟是難以自製的黯然神傷,神誌也有眩暈之狀,他下意識撫住雙耳,趕緊收斂妖氣,屏蔽這股哭聲的侵入。


    “賢弟,你怎麽了?”


    “袁主事,你捂著耳朵作甚?”


    身邊站著十餘位妖官,一見袁河的怪異舉動,紛紛找他打聽。


    袁河弄不清其中蹊蹺,猜著說:“那批陸上妖族已經過來了,據此還有幾十裏的水程,我剛才試圖捕捉他們的方位,卻聽到一陣異音,這像是一種反擊妖術,克製了我的長耳神通,差點傷著我。”


    “豈有此理!咱們好心好意接待這些陸族,竟敢暗使詭計,刁難袁主事,等下他們過來,非得狠狠教訓一頓不可!”


    這完全是不分青紅皂白,蠻不講理。


    人家陸族從來沒有到過大河,趕路途中免不了會緊張戒備,袁河先以長耳偷聽他們,本就是冒失之舉,結果神通被克,隻能說是技不如妖,怎能去責怪他們?


    但袁河這幾天四處送禮,給大大小小的妖官都送了一批猴兒酒,直把元帥宮的酒坊生意都搞的寡淡蕭條,將軍們得了袁河好處,才不管誰對誰錯,反正要幫親不幫理。


    梅哈兒見群情激憤,也不製止,等會兒見了陸族,先讓屬下們唱白臉,讓他們鬧一鬧,陸族給的貢品會更多。


    反正這次任務是輕裝簡從,最多三四位妖將隨行,鬧夠了他出麵打圓場,並不會影響護送途中的關係。


    又等一盞茶功夫,前方水域亮出一團金虹霞光。


    群妖注目望去,不由暗歎一聲,好大一條蜈蚣!


    這蚣的體型如蛟似蟒,盤水而遊,掀起滾滾波濤,他軀節如同金塊拚湊,每一節金軀都有一丈寬長,軀下生有纖細百足,整條軀體彌漫一層霞雲,金虹交匯,阻斷了河水。


    他的背上趴臥著密麻陸族,種類共有六種,蚣、狐、鼠、鹿、貂、蛛,由兩位半化形的妖將統領,小獸小卒數百頭,他們無不是噤若寒蟬,且不說河中獵食者的騷擾,僅僅是暗無天日的河下環境,已經讓他們驚恐萬狀,自從進入大河,他們顫顫抖抖附趴霞蚣背上,連一聲叫喚也不敢出。


    蚣頭左右各有兩位水族護送,這次錦繡水府派出四位妖將,由大總管李善帶領,望梅與龍門也不會大動幹戈,俱都會派遣精將出馬。


    靠近南門,他們一行停止遊動,正準備給梅哈兒見禮,卻聽一陣激烈的叫罵聲響起:


    “剛才是哪個不要臉的東西使了妖法,傷了俺府的袁主事?快快出來給袁主事賠禮道歉!”


    蚣背上的小妖們原本在支著腦袋打量前方的水城,聽見吼聲傳來,嚇的他們肝膽俱裂,飛快挪挪身子,一頭擠一頭,圍的更緊。


    那三大統領辟邪霞蚣、白霜狐、黃風鼠也都有些緊張,誰也不敢出聲。


    這種局麵必須水族出麵周旋,那位李善做了上百年的錦繡總管,見過不少大陣勢,遁至梅哈兒跟前,老練的說:“梅殿下,這是怎麽回事?咱家天師都已經講妥當,三府聯合把陸上同道送去北岸,你放任這些妖官無理取鬧,有點不合適罷!”


    梅哈兒揮了揮手,製止屬下們的聒噪,笑著說:“本殿最是講理,我賢弟根腳是長耳水猿,擅長在大河裏聽聲,為了這些同道安全過河,本殿特別把他調來,一塊參與護送,誰知剛才卻被你們一夥施了妖術,差點打傷他的靈耳,你來評評理,你們這麽做對不對?”


    在場這麽多妖怪,水猿隻有一頭,梅哈兒此話剛落,所有目光都集中到袁河身上。


    “我們一直在趕路,誰也沒有動過妖術!”李善極是迷茫。


    他朝三位陸族統領望了望,問道:“長耳猿天賦捕音,你們孩兒當中是不是存在靈奇根腳,天賦能夠克製他的靈耳?”


    沉默了片刻。


    蚣背上那頭白霜狐狸朝大夥兒拱了拱手,說:“請問這位猿大人,你的神通究竟如何被克?是不是聽到一陣猴兒啼哭,導致你心神失控,眩暈無力?”


    “不錯!”袁河打量過去,見她已經有了類人軀體,但肌膚卻是狐狸皮,通體白毛狀,如果她不開口,根本甄別不出公母,她顯然是陸族的二統領白竹。


    她身邊那位黃毛老鼠是三統領黃念壽,鼠頭人身,尖嘴長須,模樣醜陋,體格卻高她一頭,裹有鎧甲,背懸猩紅披風,氣派甚是雄壯。


    袁河見兩妖打扮得體,即使麾下的小孩兒也都穿了衣裳,他曆來欽佩這些注重人界禮儀的妖族,又說:“我自化妖以來,無論聽誰都無往不利,今天在你跟前卻失了神通,心裏著實好奇,還請閣下賜教一二。”


    “賜教不敢當!我也沒有能耐克製你的靈耳!”白竹翻手托起一枚淡藍色石塊,展示說:“你聽到的聲音應該是來自這顆築夢石,產於南岸渝國築夢山的靈物,我白霜狐一族在築夢山繁衍了數千年,祖上曾經遇到過陸上的靈耳猿族,他們在山中遊玩時聽見這石中聲音,在他們死後,這顆靈石被祖上收藏,天然能克製人族修士的神念之力。”


    “築夢石?”袁河忽然想起《神猿圖錄》上記載的一種陸上靈猴,忙問:“你祖上是否說過這築夢石的來曆,它是天材地寶,還是妖族遺骸?”


    “該是遺骸!”白竹回道:“吾族天賦幻術,曾經有老祖吞噬了石中妖氣,結果混了一絲雲夢獼猴的血脈,因此這顆靈石被祖上認定為此種猴族的遺丹。”


    果真是這種獼猴!袁河頓覺稀奇,雲夢獼猴的天賦是製造幻境,幻境源自他們自身的夢,所以隻要被扯入他們的幻境,那就和做夢一樣,很難分辨真假,傳說他們的始祖是在石中孕化,又被稱為雲夢石猴,內丹就是一塊石頭,封印有他們畢生最重要的記憶場景。


    這種記憶不止有畫麵,還有聲音。


    為了防止記憶被竊取,雲夢石丹天然克製千裏眼與順風耳的神通,這也是袁河遭到石丹反噬的原因,虧是他遠距離展開竊聽,沒有遭到損傷,如果他麵對麵探測石丹,有可能當場昏厥,瞬間被拽入石丹的殘夢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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