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河並未拒絕,收下了無垢蚌珠。


    名義上他是老師,實質上他是組織棲俠洞水族自保的首領。


    論及壽數,他比幾個徒弟都要少,甚至少了俠崇文幾十年。


    但水族化妖後才能開啟一絲靈智,在袁河眼裏,這些徒弟與人族孩童差不多。


    偏偏又是性情溫和的草食妖類,即使依靠入微幸運躲過東涯大祭,也逃不脫大河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


    隻要他們活在大河裏,廝殺就不會終止,人族不來洗劫,凶妖也會掠食狩獵,棲俠洞的危險恒久都要持續下去。


    袁河想到此處,不再叮囑任何事,隻賜下防身寶物,給相伴十年做一個了斷。


    這次分別後,幾年後袁河會回來查看他們的入微狀態,以驗證號角與無花珠的威能,卻不會再與他們見麵。


    師徒情分到此為止。


    縱然讓袁河躲過這次東涯大祭,他也不會再回青黎長河。


    避祭,挽救不了他的命運,不殺掉祭他之人、祭他之仙、祭他之生靈,他不會有活路。


    他給朱九戒留下一件隱形法器,又把《驚雷臂》傳授給袁小青。


    俠姿跟在他身邊的時間最長,他把收藏的幾顆鮫淚取出來,煉製成一枚法環,套在俠姿的鉗肢上。


    “就這樣罷。”袁河話不多說,賜完寶物即刻上浮。


    “老師,能不能告訴姿兒,你要到什麽地方去?”俠姿不敢追出來,在山底大聲呼喊。


    但她沒有得到回應。


    濃密的墨雲中,棲俠山悄無聲息縮為微狀。


    又作了一番隱匿布置,袁河從山頂一步踏出,身影瞬移而走。


    雲克邪把他當做避祭的唯一希望,他走到哪裏,便跟到哪裏。


    等他回到望梅城,雲克邪已經先一步抵達山上宮殿。


    這時金烏王金道遠也已經把龍門牌坊取回。


    又過半日,三海族棄民被藍峰從梟魂山水域護送過來,主持龍吸陣的八頭水妖全部聚齊。


    未在城中停留太久,他們結伴遠離望梅水域,直至祭殺日來臨,他們都待在一塊,共進共退,寸步不離。


    但他們選了一處隱蔽水域棲居,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歲月快速流逝。


    五年。


    十年。


    十五年。


    一晃過去十八年,他們再也沒有出現過,很快被水族給遺忘。


    大河水族跟腳不一,相互間不存在血濃於水的紐帶,即使同一族群,每天也在為自己的生存作鬥爭,一次戰火就可能導致一座水府的覆滅,缺誰少誰司空見慣,水族沒有精力追憶往昔,也懶得回味過去。


    道門、巫凰人、東涯大祭造成的風波也隨著時間煙消雲散,沒有誰再記得這些事,對絕大多數水族來說,死亡隨時會出現,被咬死、被獵死、被祭死,根本就沒甚麽分別。


    叱陰密林。


    這座位於金烏國與沙漫國交匯的水域,被八妖選中,作為他們避祭逃亡的起點,他們已經在林中一座鬼窟內潛伏整整十八年。


    龍吸陣早就被他們布置出來,七根龍柱上各盤坐一頭水妖,常年煉化他們的真血,融入龍柱內,法陣一旦啟動,可釋放他們各自神通。


    雨過庭盤坐於龍頭,她是主陣者,不止要負責法陣瞬移,還要煉化龍頭,驅使法陣的吸星之力。


    她這個陣位非常關鍵,因為東涯大祭的祭殺開啟後,龍頭首先感應,並進行抵禦,她需要第一時間發號施令,調動七位輔陣者的妖力,實施大挪移行動。


    他們已經苦等十八年,祭殺卻遲遲不來。


    這一天,霍冬瓏提了一個意見:“已經過了近二十年,大祭遲遲不來,我想在這裏渡斬骨風劫,如果我有了妖將修為,對諸位躲避生機鎖幫助更大,當然我不會擅自主張,還請三位天師大人決斷。”


    她身懷冬眠鮫血脈,具備融水無形的神通,法陣缺她不可,當年她從梟魂山回來後,玄悲承諾把棄民遷居到擎天水府,單獨籌建一座水莊給棄民居住,免了她的後顧之憂,她痛快答應入陣。


    但她對東涯大祭坦然對待,並沒有因為殺劫的即將降臨,給自己平添焦慮,即使在這裏一住十八年,她卻心無旁騖,修為突飛猛進,已經修到妖卒圓滿境界,可以引動風劫。


    “不行!”雨過庭第一個表態:“即使妖王也沒有絕對把握,能庇護你渡劫不死,你不能冒這個風險!”


    “避祭的風險比渡劫大的多!”霍冬瓏是想從三大妖師口中套出一點有用的消息,她對東涯大祭毫無認知,妖師們又不肯全盤透露,於是她側麵打聽,爭取說:“如果我渡劫成功,避祭的風險會相應減少!”


    她與滴血蝸都是小卒子,她們的妖力不足以支撐長久施法,逃亡一旦開始,玄悲什麽也不做,專門給她們提供妖力援助,但如果霍冬瓏有了妖將修為,玄悲就能騰出手來,抵禦逃亡期間的追殺。


    玄悲自己拿不定主意,問雲克邪:“雲賢弟,你同意嗎?”


    “現在絕對不行。”雲克邪掌握著祭殺開啟的時間,對群妖說:“已經過了十八年,祭殺差不多要到了,這是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須知局勢一天險過一天,大家千萬不要節外生枝,請專心守好自己的陣位!”


    霍冬瓏見妖師們都不同意,旋即住了口。


    “姐,這裏有三位妖師,等逃跑的時候,如果遇上了麻煩,咱們該聽誰的呀?”這是霍冬瓏的妹妹霍殘紅,在偷偷詢問。


    她身懷滴血蝸的血脈,能躲避血氣鎖,當年隨同霍冬瓏一塊入了龍吸陣,那時她才十五歲,年紀最小,對死亡沒有那麽深刻的認知,始終保持著樂觀心情。


    她本就不是一個多愁傷感的女妖,即使困在法陣中十八年,也沒有改變她的天性,雖然明知道東涯大祭隨時能要她的小命,但她自幼長在棄民水莊,整日在梟魂山亡命,如今卻有三大妖師近在咫尺的貼身保護,對比一下壓力,顯然是法陣中更加輕鬆。


    也可以說,八妖之中,就屬她最無憂無慮,即使下一刻就死了,她覺得也已經活足活夠。


    半點都不害怕。


    霍冬瓏知道妹妹總有話茬子,下令道:“雲天師已經說了,祭殺很快要來臨,近期都不要再和我說話,守好你的陣位,不能出差池。”


    霍殘紅點點頭,其實她還想問問袁河的事情,這位袁主事就仿佛啞巴了一樣,自從入駐龍吸陣,幾乎沒有講過話,每天都在龍柱上打坐練功,也不知道在修煉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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