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河不為所動。


    無論圓圓老祖如何勸說,他始終不動手。


    雨過庭在旁聽了這麽久,念起圓圓老祖當年的恩惠,請示道:“前輩,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晚輩願意出力。”


    霍冬瓏扭頭看她一眼,心想如此危亡的局勢,不惦記著怎麽自保,反而要插手老妖怪們的鬥法,她的表態有可能帶來殺身之禍。


    她甚至有更深的憂慮,落星鍾是氣運至寶,一旦月蠻道庭獲悉落星鍾的下落,聖祖級別的強者會親自追殺,這寶貝的蹤跡何其重要,等雪摩士與圓圓老祖決出勝負,一個活口也不會留,包括河麵上的人賊奴仆,肯定也要一並殺死!


    她看的很透徹,袁河遲遲不幫圓圓老祖,正是忌憚被最終滅口。


    但她沒有資格阻止雨過庭。


    袁河出言提醒一聲:“雨天師,最好留著你的妖力自保,不要插手這種閑事。”


    “這怎麽會是閑事?”雨過庭冷著語氣:


    “袁河,圓圓前輩是你老祖宗,對你有庇佑之恩,你不能坐視不理,這是忤逆背叛!參妖驅使人賊殺了嬋妃,他不是好妖,不能信任!”


    她也知道偏幫一方的後果,但她有恩必報,即使事後圓圓老祖要殺她,她也認了,權當還了當年的救命之情,沒有圓圓老祖,她活不到現在。


    見她態度如此敵視,雪摩士盯住了她:“老夫講了多少次,凶靈不是覆水猿王,而是一頭窮凶極惡的歹類,你這小鮫執意幫她,分明是同夥,你該死!”


    說著,上方水域掀起滾滾波濤,一位光頭和尚徑直墜落在龍柱上,正是雪蓮寺的主持童百手。


    不過他樣貌已經大變,背後長出密密麻麻的手臂,揮浮遊走,儼然化身一頭非人怪物,麵部沒有絲毫情緒展露,雙目黯淡無神,也如一具行屍走肉的木偶。


    他腰間懸掛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這是不遠萬裏追蹤龍吸陣的衛衝與魯喬,額前都貼了符紙,封鎮了兩人魂魄,隻擒而不殺,是為了防止月蠻道庭獲悉門徒隕落的消息,再派更強修士前來探查情況。


    “三海族是一丘之貉,把她們都殺了!”雪摩士給童百手下令:“但不要傷著小猿猴,否則把你扒皮剔骨!”


    雨過庭聞言身形一晃,瞬移而走,她修為差了童百手一個大境界,隻能躲避,不能硬抗,圓圓老祖也不會任由她落難,隨即傳音給她,教她抵禦之法。


    霍冬瓏麵臨絕望處境,同樣不慌,大聲喊道:“這位前輩,我們姐妹與袁主事是好友,事事唯他馬首是瞻,他怎麽吩咐,我們怎麽照辦,還請前輩留情!”


    袁河沒有吭聲。


    雪摩士聽了,嗯道:“既然與小猿猴認識,老夫可以饒你們不死!但老夫堅持不了太久,你們須得勸一勸小猿猴,讓他獻血給寶貝,如果他還是拖拖拉拉拿不定主意,老夫就隻能自謀生路了。”


    這是一句威脅,假如袁河再敢遲疑,雪摩士不止讓童百手殺掉霍冬瓏與霍殘紅,還會擒住袁河獻血。


    但不到最後一刻,雪摩士不會與袁河翻臉,因為猿猴性情普遍暴虐,寧死不屈,萬一袁河玉石俱焚,導致落星鍾的氣運轉移到幾萬裏外的新猿身上,雪摩士又該怎麽尋找?自己攜帶落星鍾太危險,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大禍臨頭,如果不幸被月蠻聖祖盯上,他跑都跑不了。


    他判斷重壓之下,袁河很快會屈服。


    可惜圓圓老祖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雨過庭遊走幾十裏,忽然瞬移到落星鍾旁邊,童百手是傀儡之軀,隻知執行雪摩士的命令,凶戾衝衝追在後麵。


    他靠近落星鍾百餘丈,一股雄渾的吼叫聲在鍾內響起,這吼聲結成一條粗壯音波,標矢般投擲出去,掀起一團狂暴水流,轟!地撞擊在童百手的金身上,一擊洞穿,攔腰震斷了他的肉身,百條手臂俱是血肉模糊,脫體亂飛。


    “上古年間,我覆水猿族是從大海裏遊入青黎長河,繼承一絲霸海猿的血脈,這《咆海功》就是我的本命神通,別說區區的紫府修為,就是煉成金身羅漢,他也休想抵擋住!”圓圓老祖很滿意自己的偷襲,卻隻能使這一次,下次必被雪摩士幹擾。


    雪摩士剛才感應到圓圓老祖施法,但音類法術快如閃電,他來不及阻攔。


    偏偏童百手神智被他煉過,即使他事先提醒,童百手也無法躲開,他悶著語氣說:“《百手金身術》也有它的玄妙之處,這和尚有一百條手臂,即使毀了九十九,他也能依靠單臂作戰!誰勝誰負,還是未知數!”


    童百手已經肉身殘破,竟然拖著半截身子,張牙舞爪繼續撲衝雨過庭。


    “過庭,他的法力已經遜於你,你無須再躲他。”圓圓老祖指點雨過庭:


    “盡快殺了他,然後去找我的小孩兒好好聊一聊,連自家老祖都不幫,真是不像話,必須狠狠教訓他一頓!”


    勝利天枰來回傾斜,此刻圓圓老祖又占了上風,一旦雨過庭殺了童百手,袁河就要麵臨圓圓老祖的脅迫。


    雪摩士怒哼一聲,再次掙脫落星鍾,拚命的時刻要到了,如果袁河被雨過庭鎮壓,他不會有勝算。


    龍吸陣內。


    霍冬瓏抱著雙臂觀摩四妖混戰,忽然跳下龍柱,她決定去幫雨過庭,投靠圓圓老祖。


    跑是跑不掉的,隻要她敢跑,早晚要被勝者滅口,投靠勝者,她還有那麽一丁點活路。


    唯獨霍殘紅一動不動,她瞥了瞥肩頭,袁河此刻仍舊站在她肩上:


    “袁大哥,我誰也不幫,隻幫你一個!”


    “噢?幫我可沒有前途!”這是袁河第一次認真觀摩她的模樣,三海族的女妖都有絕色,但性情普遍冷清傲慢,她顯然很不同,一直掛著淺笑,臉頰露著酒窩,神情質樸無邪,不過此情此景,她還能笑的出來,不是呆頭呆腦,就是沒心沒肺。


    “我不要前途!”霍殘紅換了傳音說話:“如果我幫了你,袁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袁河仰望她的臉:“安排後事嗎?那你可找錯妖了,我可能比你先死,另外我不是你哥,不要瞎喊。”


    霍殘紅略有尷尬:“我活著,沒有誰關心,我死了,也不會有誰在乎,我與河水其實沒有甚麽區別,我又有什麽後事可以安排呢!”


    “咱們都一樣。”袁河根本無心與她閑聊,卻發現她額前的第三眼閃著一顆光點,光點裏似乎映著一副微不可察的畫麵,又順嘴說:


    “生在水裏,死在水裏,大河之水從始到終,流淌一遍,就是一個輪回,所以你不要煩惱,咱們的生死就像河水流動,即使活著體會不到愛恨,死時卻也不會有痛苦。”


    “我不怕死!”霍殘紅認真說:“但我姐不能死!她是這世上最好的水族,老天爺不公平,讓她遭受這樣的苦難,袁主事,我求你一定要保護她。”


    她眼中的畫麵過於模糊,即使袁河是入微之體,也看不清楚,猜測她天賦異稟,能捕捉落星鍾的卦相,卻不願意透露出來。


    “我答應你,在我力所能及內,隻要我不死,她就會活著。”袁河承諾道:“我也會保護你。”


    “那你發誓!”霍殘紅滿臉期望。


    “我可以給你發一萬個最惡毒的誓言,可是空口白話約束不到我的行為。”袁河坦然說:“如果我有能力,我毫不猶豫保護你們,假如我沒有能力,誓言無用。”


    霍殘紅沉默起來,眼中的畫麵由虛轉實,袁河一望就入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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