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河早就注意到這頭光斑豚,勾魂鎖鏈是明招,還有一記暗招伴隨其後。


    那海豚及時隱遁,以為逃脫有成,誰知妖軀在數裏外再度浮現時,止不住怪叫失聲:“這是什麽東西?”


    軀上深印一張青網,粘皮蝕骨,頃刻已經鑽進內府,它頓覺妖力被封,就連禦風飛行也已不能辦到,好似斷線風箏,自半空一墜而落。


    尚未掉入河麵,豚軀忽起一層綠霧,裹著它入微縮形,爾後化作一陣綠芒回飛袁河肩頭,落在佛塔上的袁芝掌心。


    竟是一頭拇指大小的晶瑩蠶蟲,那蟲背上顯露一張網痕,它抬著蟲首,邀功式的喜喜嘶鳴。


    “好,你立功了!”袁芝誇它一句:“等咱們離開大河,叫老爺賞你美酒吃!”心裏卻說,看來捆仙網不是凡品,竟能讓草包也立功。


    草包即是玄晶蠶,它天賦能化絲隱形,袁河就把那張從蜂巢上剝離的毒網交由它掌管,遺憾它修為太低,且是以肉身煉網,不能像藤引一樣吞噬鎖靈,逆轉跟腳。


    袁河考慮到青網脫自始凰伴生蠱,留著網靈是莫大隱患,便把網靈打散,雖然這樣一來,青網無法脫變為靈寶,僅能作為法寶使用,但網上孕化有奇毒,再配合玄晶蠶的隱形天賦,卻是一件偷襲利器。


    此番擒拿光斑豚,也驗證了青網的妙用。


    就是空有‘捆仙’之名,而無‘捆仙’之實,捆一捆妖王已經是極限,不過隨著玄晶蠶修為提高,常年溫養青網,應當可以讓它重複當年毒殺蜂巢的威力。


    “合!”


    袁河以雷霆手段擊退諸王,爾後飛至星籠之頂,召喚東遊翅回身。


    那紫翅隔空一遁,攀附在法象背後,袁河已然變作飛猿之軀。


    有了這扇翅膀,他可算是神出鬼沒,在星羅陣內不斷瞬移,即使陣中諸王妖力盡出,也已經無法鎖定他方位,再難合力圍攻他。


    但耗下去絕不是長久之計。


    三張哭喪符都非靈寶,待到符力耗空就要報廢,到時候,他將會有性命之憂。


    逃生之路又在哪裏呢?


    目光一轉,望去陣外星堯老祖與撐傘童子的鬥法區域。


    自從追回積雷傘,撐傘童子法力另有精進,已經不弱於星堯老祖,但是捉對鬥法,卻不算旗鼓相當。


    甲子前兩修就在重樓洞天做了一場,星堯老祖擁有落星鍾在手,撐傘童子抵擋不住,若非借用十二重樓的樓力,把落星鍾驅逐出洞天,他那一身玉骨骷髏非要被打崩不可。


    今次卷土重來,撐傘童子心知自己會遭遇相同的局麵,但這回他有持無恐。


    轉眼兩修已經過了幾百招,撐傘童子舉著積雷傘,召雷轟擊,星堯老祖頂著祖器星瞳鍾,隻作防禦,並無有效反擊,看去像是落於下風。


    “你這口子鍾不厲害!”撐傘童子說:“你不把母鍾祭出來,休想闖出本仙的雷禁!”


    但星堯老祖有苦難言。


    為了克製東遊翅,星堯老祖借用了落星鍾的鍾力,一旦他驅使這口母鍾,星羅陣的困鎮之威就會衰竭,到時東遊翅破陣的幾率會倍增。


    其實他還在法陣裏布置一式‘星羅鬥旋’,隻要釋放出來,能將袁河一旋瞬殺於陣內,但他早前嚐試了好幾次,一旦他施法,陣力就會回流到落星鍾內。


    星堯老祖難免生疑:‘落星鍾頻頻阻止老夫殺掉袁河,這到底是為了什麽?世間猿族無數無計,根腳強過袁河者大有猿在,落星鍾肯定不是看上袁河資質,隻能是寶貝!但無論哪一種洪荒遺寶,老夫都可以取而代之,憑什麽非得袁河不可?’


    他曾猜測自己失去肉身,單憑一縷精魂不被落星鍾看重,但袁小青是活生生的耳猿,袁河若是隕亡,袁小青總該可以取代罷?


    落星鍾並沒有非保袁河的理由。


    他著實想不通。


    “你家母鍾是不是撂挑子,不讓你使喚了?”撐傘童子展露譏諷之態:“既然如此,那本仙可就要施展仙威,助那頭小猿脫困了,你想得到東遊翅,本仙建議你去做夢!”


    星堯子並不動怒,他問道:“你是被小青喚醒出世,該知道他才是應運猿子,你與十二重樓為什麽要賣力保袁河?”


    撐傘童子挖苦一句:“佛曰,不可說,隻可悟!你最好去修幾套佛法,保準能悟出來!”


    星堯子登時沉起臉:“你知道老夫平生最恨禿驢!”


    “你隨便恨,本仙又不恨!”撐傘童子哼哼而語:“怎麽?連提都不能提?如果你覺得心裏不舒坦,盡可來打本仙出氣!哦,本仙倒是忘了,你猴軀已失,沒心,也沒肺!”


    星堯子閉口不言,他不呈口舌之利,轉望星羅陣思謀對策。


    但撐傘童子偏不讓他安省。


    單手忽然上托,掐指施法,這像是一種指卦,指指頻繁觸點,每點一次,都有指影浮閃。


    星堯子一眼認出卦相來曆:“樓卦!你帶了十二重樓過來?”


    撐傘童子曬笑:“不要緊張,隻是一道真靈而已。”


    即使真靈,也足以摧毀星羅陣的陣力。


    隨著撐傘童子不斷施法,頭頂漸有樓影凝結。


    時不我待了。


    星堯子心中急意叢生,他必須立刻做出決斷,稍有遲疑,東遊翅就要一飛衝霄,再難追回。


    他把落星鍾托在掌上,準備祭鍾。


    他的打算是隻驅使一次,如果能擊退重樓真靈,那便萬事大吉,繼續穩固星羅陣,假如一擊不能成功,必須即刻召回來,反正不能與十二重樓纏鬥。


    昔年滅真天廊大戰,落星鍾的傷勢比十二重樓嚴重,雖然洪荒真寶都能自動修複,但期間不能過度釋放鍾力,否則恢複期會成倍延長。


    貪圖一時之快,頻繁祭用,未來會舉步維艱。


    這時撐傘童子的指卦運轉結束,輕描淡寫的吐出四字:‘寶貝去罷!’


    頭頂樓影隔空飛走,撲向星羅陣。


    落星鍾也隨之脫手,前去攔截。


    “嘿!”撐傘童子見他終於拋鍾出去,大搖其頭:“你執念太深了,非得兩寶全貪,結果卻是,你一件也撈不到!”


    “你什麽意思?”星堯老祖抬頭一看,見積雷傘中色澤變幻,雷力忽然消失,一道三彩光束隨之垂射,他被這光束一照,頓覺落星鍾不受控製,定浮在半空,再不前進。


    他旋即失聲:“封卦斕光!”


    他能駕馭落星鍾,其實與袁河一樣,都是在鍾內觀摩到了摘星掌卦與吸星鬥雲,真寶掌卦是猿族獨門道法,在洪荒時代,隻有始祖指定的一批後裔弟子才能繼承。


    往往傳授以後,始祖們會把某件真寶的真靈摘取一頭,一並賞賜,助弟子們行走天下,自打始祖們舍身,這批弟子也相繼隕落,道統就此失傳,即使大荒洲存有洪荒猿庭,卻也對猿族真寶卦術一竅不通。


    星堯老祖修成落星鍾掌卦,可謂如獲至寶,歡悅過很長時間。


    但積雷傘的光束卻能鎖死他的卦力,切斷他與洪荒真寶之間的聯係。


    撐傘童子得意洋洋:“你能驅使落星鍾,長耳猿也能驅使,但你修為強過他,卦力比他深厚,若不封住你的掌卦,他怎麽能帶走落星鍾?”


    “你竟然想把落星鍾也交給他?”星堯老祖語氣極冷。


    “不然呢,本仙剛才講了,你貪念太深,一件猿寶也撈不到!”撐傘童子挑指一彈,樓影隨卦而動,在落星鍾上輕輕一撞。


    鏗!


    伴隨著渾厚鍾音,落星鍾遠遠彈飛,徑直穿透了星羅陣。


    此時袁河碰巧在遠觀撐傘童子與星堯老祖的鬥法,一見落星鍾入陣,自是毫不猶豫運轉摘星卦。


    寶鍾已然物歸原主。


    待袁河把吸星鬥雲灌入鍾體,星羅陣凝結的幾十裏星痕崩潰消失,囚籠也就此被打破。


    轟隆!


    積雷傘下卻傳出驚天動地的撞擊聲,驟一失去落星鍾,星堯老祖湧生萬念俱空之感,也瀕臨癲狂的邊緣,他融魂於星瞳鍾內,托著鍾口,凶猛衝擊傘蓋。


    “長耳猿,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撐傘童子緊張兮兮的大喊:“本仙已經快要撐不住,若是你老祖脫困,本仙幫不了你第二次!”


    袁河朝他虛拱了下手。


    翅膀一抖,遁至俞馳老祖身邊,攜著他墜落河底,夏厄老祖見兩修施了瞬移術,放棄追擊。


    此時釋心顏仍在與綠線娘娘苦戰,忽覺忘心橋上覆蓋一股妖力,瞬時入微縮形,不待她與袁河打聲招呼,又被團團紫氣籠罩。


    “咱們走!”


    袁河在河底運轉《氣衝九霄》,背後兩扇大翼潰為紫霧,結成一團螺旋氣浪,在河水中攪起一條吸水漩渦。


    隻見紫光一閃。


    漩渦驟然靜止,氣浪瞬消,半點痕跡也不曾留下。


    他剛剛瞬移而走,就聽撲騰!一聲,砸下一座血鍾。


    卻是晚了一步。


    “你最好永遠不要返回東洲!”


    鍾麵上,浮露著星堯子陰沉的麵龐,他並沒有追殺袁河,在東遊翅的輔助下,別說是他,就算超脫三花境的仙人,也很難抓住袁河。


    東遊翅上天入地,能遁遍世間任何一處險域,即使他幸運追上了袁河,沒有落星鍾困鎮,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袁河再次逃脫。


    他對洪荒真寶執迷不忘,仍保留著追回希望。


    他也不覺自己的行為有什麽錯,滄海桑田,九洲大變,在東洲與三聖洲外,那是更大的亂世,唯我道獨尊,法下皆螻蟻。


    強者恒強,弱者恒弱,神通旦有不足,輕者被鎮壓奴役,重者被誅族滅絕,若不能統禦天地,那便死無葬身之所。


    落星鍾與東遊翅是無主之寶,自該強者居之,而非運者居之,這是他的觀念,但無論比強,還是比運,他貌似都比不過袁河,等袁河從海外歸來時,他會深刻體會到這一點。


    (第三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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