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碎的盤子不停在耳邊回蕩


    男人們漸漸散去的歡笑在車輪胎的啟動中停留一刻。


    傭人們在場地上收拾,憶桑舉著酒杯詢問關於菜品開銷的事情。


    尊應一路扯開領帶,香煙在他嘴角含著。


    他推開門將衣服甩了進去,轉身吸了一口長氣。


    “你最近和武先生在做什麽生意嗎?”


    沈沭翻著書,她早早就坐回房間裏休息了。


    尊應看著她露出的香肩,剛卸完妝後帶著水漬的臉,紅潤得柔軟。


    “突然問這個?”他眯著眼。


    “我隻是很少問。”她麵上波瀾不驚。


    “最好少問。”對方彈了彈煙灰,火星子掉在地板上


    像一堆星星掉進黑色的大海而熄,沈沭最近常走神。


    “為什麽?”她問,“你不信任我。”


    “這和信任沒有關係,你不該問。”


    “所以,你娶我,隻是一個尊應妻子的名分是嗎?”


    “我也和你有夫妻之實,你倒是給我這個機會?”他慢慢走到她身邊。


    伸手摸著她的旗袍。


    “藍色很適合你,這件什麽時候做的。”


    “昨天剛做出來的,剛剛在房間裏試一下。”


    “你演舞台劇那天,可以穿它。”


    沈沭合上書,起身走向床,被伸手攬住腰。


    “我這兩天心情好,有耐心,如果你每天都像這樣乖,可以考慮給你一些優待。”


    原來她在他眼中,就是一個監獄中的白鼠。


    “什麽好處?”


    尊應手移向她的肚子,他有些低沉的撫摸。


    “聽說女人生孩子很痛,等我們之間的協議結束,你想逃也逃不了,但是不能要孩子。”


    “為什麽?”她問。


    “我沒有被當成孩子對待過,我也不知道怎樣對待孩子,憶桑也有過一個,可惜因果報應,都怪我,我們已經這樣了,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他不能出現。”


    沈沭震驚得看著他,腹部的壓力越來越重。


    她下意識抵住他的手。


    “你要幹什麽?”


    “現在就去做手術吧。”他的眼神陰沉無比。


    “你瘋了!”她驚慌得抓住床單。


    半個身子卻被一把拖了下來。


    她滾到地板上,壓上一副身體。


    “你聽我說!”她捏住她的肩膀


    “我愛上你了,我不會再等了,在此之前我們要去除一切因素,也許肖克可以做一個好父親,但我不能!就算你懷了我也會讓你打掉,那樣你就會痛了,阿沭。”


    他就像一頭惡狼,在沈沭眼裏,逼出了內心從未有過的抗拒。


    “滾開!”她拳打腳踢。


    尊應把她整個拉起,就要走向房門。


    “不!不!”她握住他的手,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這樣,這樣…”她搖著頭,捧過他的臉。


    “今天不去了,下次再說這件事,好不好…”她知道硬碰硬沒有用,期望他滿意她的溫柔。


    “明天。”他看著她,堅決的說。


    “好!明天再說。”她將手抽出來。


    尊應推開她,大步走向浴室。


    每一分每一秒,都轉換的那麽快,她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有幾次。


    她徹底後悔了。


    趁他洗澡的空檔,沈沭跑出房間。


    動靜很大,但她顧不得那麽多。


    她跑到草坪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天黑漆漆,今夜月亮也沒有。


    “小閆!”她抓住正在收拾盤子的小閆。


    對方四處張望了一下,對她作出安靜的手勢。


    將她拉到角落。


    “這樣很容易暴露,你要小心一點。”


    “你們那邊情況如何,現在該有的證據都有了嗎?”她呼吸急促。


    “你怎麽了?”對方詢問


    “隻差一個dvd和合同,合同上有江門市長,交通運輸局官員等人的協議簽字,是官商勾結的罪證。”


    “如何可以找到?!快一點吧,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搖頭。


    小閆拍著她後背,“你辛苦了,但是目前他們那批藏起來的貨在滯留期,吳sir已經在盡力打探,就在這兩天,我也努力找到那些東西,或成或敗,尊應都是關鍵,在他身邊唯一可能控製他的是你。”


    “我可以…控製他嗎?”


    她隨時隨地都是他的盤中餐。


    “當然也可能被他控製,到時候我們做事反而施展不開,我會盡快把這裏的地形圖畫出來。”


    …


    ——


    沈沭鼓起勇氣,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住。


    她推門回去,看見房間空蕩蕩,浴室裏一滴水聲都沒有


    瞥見床上蓋著一修長的背體。


    穿著黑袍露出了結實的胴體


    她輕手輕腳的從浴室出來,掀開被子。


    剛躺上去,就感到一雙眼睛緩緩睜開注視自己。


    “你去了哪裏?”


    “下麵,憶桑喊我幫忙。”


    他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再次將手放在了她腹部。


    尊應感到沈沭下意識得摟住自己。


    她看到他的眼裏閃過一絲落寞。


    為什麽,這個人總是在狂躁和陰冷的情緒中來回。


    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對視上他的眼睛,總覺得,很多時候她的謊言是被看穿的。


    可他是尊應,他若是真的知道了,絕不會容忍她這樣做的。


    “也許你可以做一個好父親,至少你給他父愛,不讓他走上自己不願意的那條路,也許有一天,你有一個新妻子,你都沒有權利這麽做,因為人生來,就是靠著向往而活的,我們,都是平凡人。”


    這一次,她主動摸上他的眼睛,感受那凜冽的深邃一點點消失,變得透明,變得溫存。


    沒幾天了,沒幾天她會再待在他身邊,她時常恐懼,卻也告訴自己,他是有溫度的,她將會一手傾覆他的所有…


    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


    ——


    響著電話的辦公室裏,走出來匆忙的男人。


    “劉局,我有新進展。”


    吳sir跟上他的腳步。


    “你不能再去挑釁那些人了,今天上頭再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取消你名下調查權,他們有容忍度。”


    “他們這是在庇護尊應!”吳sir氣憤。


    “你要知道,打落下尊氏集團對我們是件好事,但比起找到他們的罪證,收集那些勾結官員更為重要,隻有這樣,才能直接通過司法部一網收拾。”


    “想必快了,我認為今年可以拿下這頭大馬。”他翻著資料遞給對方。


    “對了,”副局一邊翻看,一邊問,“那位沈小姐,她現在處境危險嗎?”


    “雖然她沒有專業經驗,但正是如此,基於尊應對她的特殊情感關係,才能取得信任,也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如果現在調查還是僵持,就盡快把她帶回來,不能不僅失敗,還犧牲一個無辜人,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他指出。


    吳sir猶豫


    “局長,你我都看過那麽多了,不能讓一個相信光明的女孩失了信任,還有那些人民,那些失去自己女兒的父母。”


    他翻出照片頁,觸目驚心。


    尊應或許不是導致她們失去生命的直接殺手,卻是把她們推下深淵的間接之客,這是他所犯的錯誤裏,最無法被原諒,甚至他自己原諒的。


    對方歎了口氣,“你想我作出什麽讓步?”


    吳sir堅定的看著他,“您是國內局聯的首席,隻有您號召,同時對尊應進行大力打壓偵查,才能壓住此風,讓他們正視。”


    …


    ——


    “任…任它”


    女孩甜美的聲音在安靜的陽光午後,這個家裏,是唯一讓她感到溫暖的存在。


    沈沭走到憶桑房門口。


    “你在念詩嗎?”


    “是呀!”筱筱露出燦爛一笑。


    “她這麽小就教她念現代詩啊。”


    憶桑放下書本,轉過頭笑著,“她很聰明的。”


    看起來她有孩子以後真的開心許多。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曾經有過…”她坐下來。


    “是的,”憶桑點頭。


    “我曾經有過一個兒子。”


    她敘事般的口吻娓娓道:“都已經三歲了,要是還在,應該比這孩子要大許多。”


    眼眶有些濕潤,沈沭為勾起她悲傷的回憶道歉。


    “我不該問的。”


    “沒關係,我又有了。”她笑著,眼角的皺紋因這孩子而展露幸福


    “是出什麽事,上天帶走了他嗎?”


    “如果我也能知道,就好了。”


    答案顯然是,她已經知道了。


    那天晚上,孩子在嬰兒床內,憶桑在樓下書房為尊應他們槍支交易做內財記錄。


    房子裏進了兩個仇家,其中一個不久前因為尊應的幫派活動而失去了出事故的妻兒。


    他的女兒也隻有十歲。


    當他看到床上的嬰兒,或許動了怨念,但他又什麽都沒有做。


    憶桑聽見動靜後和另一個在樓下交手,突然想起自己的孩子走上房間去時,看見一根煙頭。


    他們見這個家的男人不在,也很有原則的撤離了,不為難女人。


    隻是,那個人或許在糾結中打開了窗。


    正是那一晚的強烈冬風,將孩子吹得滿身風斑,最終呼吸麻痹而窒息。


    “我抱著他去找醫生,那時洛馬黨地位不穩,看見我是尊家的女人都拒之門外,到醫院已經來不及了。”


    這件事是尊騫和她心中一根刺痛,或許尊騫不會說什麽。


    但尊應一直無法原諒自己,他認為都是他的報應,牽連了孩子。


    至此本該洗手不幹了,還是為了給孩子報仇,和毒梟合作了。


    就算他現在已經轉作商企,也已經一孽循一孽。


    沈沭心中歎息,這些人,也已經在開始接受上天投遞的惡果。


    “我們不再是基督教徒,我們不夠聖潔,不配,也不會去相信什麽信仰了,我這一生也做了錯事,若是哪天再遭到報應,我也會坦然接受,我還是愛著阿騫,愛著那個孩子,桑納。”


    他們說她的桑字好聽,故給孩子取名於此,卻不知道有一天,她真正的為思念他而痛苦的度過數年。


    “如果…最終的報應來了,你,你們真的會坦然接受嗎?”


    沈沭的心突然疼痛了一下,她是為那些死去的生命,罪惡,還是這些需要救贖的靈魂。


    為這個家裏,罪惡滔天卻和平凡人一樣有血有肉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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