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幫的兩大堂主一招之間便倒在了郭嵩陽的鐵劍之下,一時間全場人人震驚,都在猜測這厲害劍手的身份。


    其餘堂主臉色鐵青,正要圍上去,一個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讓他過來。”


    聲音不大,但方圓數裏的人隻覺得聲音就像在自己耳朵邊響起般,這份可怕的內勁立時震住了所有的人。


    這人的聲音沒什麽特色,更沒帶什麽感情,在場除了金錢幫的人外,幾乎都是第一次聽到這聲音。


    但所有人都能猜到說話的是誰。


    上官金虹!


    除了上官金虹,誰能以這麽平淡的語氣,說出讓人下意識就服從的命令來?


    是的,上官金虹的話就是命令,所以十幾個堂主和數百幫眾一句廢話也沒,收起兵器退到了一邊,任由郭嵩陽走近惜別亭。


    郭嵩陽抬頭看了眼惜別亭方向,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就站在亭邊的陰影下,更顯得幽森而可怕。


    上官金虹本來就長得比常人高一個頭,這時身形筆挺,穩如冰山,一座誰也無法翻越、高不可攀的危險冰山!


    而荊無命就像上官金虹的影子,悄無聲息並不顯眼,但隻要你能看到上官金虹,就決難忽視他的影子!


    郭嵩陽臉無表情,不過如果仔細觀察,能看到他眼角在微微跳動,顯示他的心情絕不平靜。


    郭嵩陽忽然回劍入鞘,輕輕甩了甩粘在靴子上的雪,才繼續走向惜別亭。


    這回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就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以他的輕功,本不該留下任何足跡的,但隨著他每邁出一步,他身上驚人的劍氣一點一點地收斂起來,腳印卻越來越淺。


    而且他每一步的距離,卻越來越接近,到後來已完全一模一樣,比用尺子量出來的還要規整!


    這意味著他對自己的身體四肢協調性的調整已完成,整個人進入到最佳的巔峰狀態。


    等他快走到惜別亭時,腳印已淺得幾不可見,他未拔劍,但那他的人、他的劍、他的身體、他的內力,他的精神,已慢慢融為了一體。


    三人的距離最終定格在一丈。


    上官金虹終於看向站住腳步的郭嵩陽。


    “嵩陽鐵劍,郭嵩陽?”


    “是。”


    兩人的對話都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在場數千人居然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群豪心中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兵器譜上排名第四的絕頂大劍客,郭嵩陽竟來了這裏,看樣子還要挑戰上官金虹和荊無命?


    無數目光遠遠地落在那隻隱約可見的三條身影上。


    隻聽到上官金虹緩聲道:“你應該知道,我今日等不是你。”


    郭嵩陽冷冷道:“我知道你在等楚樓鈞,但他還沒和我決鬥,不能死在你們手裏。”


    上官金虹盯著他:“所以你要先來挑戰我們?”


    “是!”


    “你知道,這個世上,值得我親自出手的人不多了,你是其中之一。現在你這麽早來送死,會讓我少了很多樂趣。”


    郭嵩陽沉默一會,才說道:“我不後悔。”


    聽到這裏,在場的群豪無不倒抽了口涼氣。難道郭嵩陽真毫無取勝的把握?那他豈不是真來送來送死?


    就為了剛才那個可笑的破理由?


    但若是你們被上官金虹和荊無命殺了,還怎麽有機會再與楚帥決鬥?


    上官金虹居然笑了,他一笑起來,就像恐怖的魔神露出獠牙,讓人不寒而栗:


    “正好,在楚樓鈞到來前,你陪我們熱熱身,我在第五十招再取你性命。”上官金虹的語氣很自然,仿佛在說著什麽天經地義的事。


    郭嵩陽一字一句道:“五十招你們還取不了我的性命!”


    “我說了五十招,就五十招。”


    上官金虹的聲音仿佛帶著不容置疑的魔力,這回郭嵩陽沒再說話,隻是眼中似乎有什麽火焰在跳動。


    上官金虹看了眼荊無命:“去吧,嵩陽鐵劍值得你好好討教。”


    荊無命的手已按到了劍柄之上,聲音古井無波:“我不會向人討教,我隻會殺人。”


    上官金虹笑了:“那就殺吧。”


    荊無命上前兩步,直麵郭嵩陽!


    郭嵩陽望著他腰間的無鞘劍。荊無命的劍很薄,很鋒利,較之他那柄的鐵劍,荊無命的劍無疑會更快。


    而荊無命的眼睛更是讓郭嵩陽感覺極不舒服。


    他從沒見過這樣灰暗的眼睛,用冷漠都不足以形容,用“死寂”更合適。


    這雙眼睛裏沒感情,沒生機,沒活力,仿佛一切在他眼裏都沒意義,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人一出手,必定是最凶險最狠毒的劍招,甚至會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郭嵩陽最後看了眼頭頂上的太陽,他知道,這大概就是他最後一次看到陽光了。


    從看到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一瞬間,郭嵩陽就知道自己很可能贏不了。


    但他還是走進了黃線,走到了惜別亭之前。


    不是為了正義,也不是為了恩仇,隻因他是郭嵩陽!


    上次與楚錚見麵,人人都以為他和呂鳳先是中了楚樓鈞的激將法才去找逍遙侯決鬥,但郭嵩陽知道,當時無論是他還是呂鳳先,其實都已經敗了,敗給了楚樓鈞。


    在楚樓鈞說出那句“你們一起上時”,他們就敗了。


    因為郭嵩陽看得出,楚樓鈞說這句時並不是激將,也不是開玩笑。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打算以一打二,而且他眼裏透出來的自信,讓人毫不懷疑他能取勝!


    以一對二,對手還要是郭嵩陽和呂鳳先這等已達返璞歸真級數的大宗師,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但楚樓鈞就敢!


    這份膽識、這份無論前麵是怎樣的困境,都有信心、有恒心、有毅力要將它撞塌的魄力,是何等的震撼!何等的讓人心悸!何等的讓人心折!


    所以哪怕驕傲如他、如呂鳳先都下意識地選擇了退縮,才會在後麵答應先去找逍遙侯決鬥。


    事後郭嵩陽回憶起當時的細節,越想就越是覺得心驚,越想就越覺得意氣消沉。


    他知道,那一刻的楚樓鈞就像是一座永遠無法跨越的巔峰,橫在了他的眼前,如果不能跨越、打垮這座巔峰,他將永遠止步不前,甚至極可能會退步。


    對於一個名動天下的劍客來說,有什麽比劍道不進反退更難受?


    就在他決定不顧一切要再找楚樓鈞決鬥時,傳來了上官金虹約戰楚樓鈞的消息。


    所以他悄然來到這裏,打算看看楚樓鈞的真實實力,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可怕,他到底有沒有勝算。


    但當他看到上官金虹和荊無命時,他就明白到一件事。


    這場所謂的決鬥毫無公平可言,而且不同於楚樓鈞敢於與他和呂鳳先同時交手的氣魄胸襟,上官金虹隻想殺人,隻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掉楚樓鈞而已!


    所以上官金虹必然會與荊無命同時出手,確保一舉將楚樓鈞擊殺,震懾江湖!


    郭嵩陽忽然出離憤怒了。


    他覺得神聖的決鬥被冒犯了,更不願看到自己要跨越的目標、那個豪氣魄力讓他心折的楚帥,死在這樣根本稱不上決鬥的打鬥中!


    所以郭嵩陽選擇了先向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發出挑戰,哪怕結局很可能是死。


    或者有人會覺得他傻,覺得他的選擇不可思議,但正因為他是郭嵩陽,將一生都獻給了劍道的郭嵩陽,心正如劍的郭嵩陽,才會做出這樣必然的決定。


    無數的目光落在郭嵩陽身上,沒人說話,但看向他的目光都帶著同情和憐憫,甚至帶著某種不解,就像看到一個傻子闖頭撞上疾馳而來、決不可擋的馬車般,勇氣可嘉,行為犯傻。


    他們並不懂,並不懂嵩陽鐵劍的驕傲與信仰。


    西門柔懂,所以西門柔握緊了腰間長鞭的鞭梢,手上青筋都暴起了,好幾次想邁入那條黃線中,與嵩陽鐵劍站在一起。


    但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剛才可怕的壓力又讓他遲遲下不了決心。


    他確實還不想死。


    那邊郭嵩陽對所有人的視線視而不見,他緩緩吐了口氣,手一寸寸上舉,握住了鐵劍的鐵柄。


    他的對手並非隻有荊無命一人,旁邊的上官金虹雖然說了第五十招才出手,但隻要站在那裏,就是最強大的威懾,令到郭嵩陽不敢全力對付荊無命。


    問題是,對於荊無命這樣可怕的對手,誰敢不傾盡全力?


    這本來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郭嵩陽反手拔劍,率先出手!


    他身形一晃,邁步前進,鐵劍隨即刷地刺出,但見烏黑的寒光直刺向荊無命的咽喉,劍未到,劍氣激蕩間,連天地間的肅殺之意變得更濃!


    四周的雪花被無形的劍氣震得嘩啦地四散,露出黑色的土地!


    荊無命眼中平靜無波,他居然迎著鐵劍前衝,眼看鐵劍將刺到,才左手拔劍,劍光交擊而出。


    他出手的方式極為詭異,竟是以一記上撩式,從下而上挑向郭嵩陽的咽喉!


    荊無命果真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居然對郭嵩陽攻來的鐵劍不閃不避,反倒同樣刺向他的咽喉,似乎要同歸於盡!


    但郭嵩陽知道,荊無命在反手上撩時,身形微微蹲了蹲,就這麽一丁點的小動作,加上比他更快一丁點的劍速,足以在他的鐵劍刺穿咽喉前,先將他的咽喉刺穿!


    郭嵩陽鐵劍立時變招,從直刺變成橫揮,劍風劃破時空,帶著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連迎麵吹來的寒風都被斬成兩截!


    荊無命腳步一錯,劍尖已改變了方向,改為刺向郭嵩陽的肩膀。


    這一劍同樣快捷無倫。


    但嵩陽鐵劍的劍氣仿佛連時空都要斬斷,荊無命這一劍就算能斬下他的肩膀,自己也會被鐵劍攔腰斬斷!


    就在這時,上官金虹的步子忽然前移了半寸。


    郭嵩陽立時不得不再次變招,長嘯著衝天飛起,以避過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可能形成的夾擊。


    他這招應對實在絕妙,人與劍合而為一,仿佛無堅不摧無人可擋,硬生生衝破了上官金虹的威壓。


    荊無命一劍刺空,人也跟著掠起,郭嵩陽一人一劍,有如燕子淩空倒翻,鐵劍化為無數黑色的寒光,迎頭罩向荊無命。


    一劍之威,幾讓頭頂上的太陽為之黯淡!


    上官金虹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腳步又進了一步。


    就這麽小小的一步,竟逼得郭嵩陽那蓄到極限的一劍不得不再次變招,荊無命依然麵無表情,反手上撩,劍光與鐵劍交擊在一起。


    哐——!


    清亮的劍鳴震動四野,火星四濺!


    兩人的身影交錯而過。


    郭嵩陽的腰處冒出血花,竟被拖出了一道劍痕。荊無命的劍再次挑起,這次竟是從腋下斜挑而出,不得怪異,更快得不可思議。


    郭嵩陽鐵劍回身,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這一劍,但先機已盡失!


    郭嵩陽咬著牙,鐵劍化為淩厲的寒光,與荊無命戰在一起。


    兩人的動作都很快,劍光所到之處,大地崩裂,雪花飛出數十丈之外,不遠處的樹林更是被這可怕的劍氣震得枝葉亂抖,積雪紛灑而下。


    遠遠觀戰的群豪看得大氣都不敢透,交戰雙方的級數太高動作太快,他們看不清更看不懂彼此的交手細節,但他們看得出,每當上官金虹或上步,或微微抖手,郭嵩陽就必定會被荊無命刺傷,血濺當場!


    上官金虹並沒真正出手與荊無命夾擊郭嵩陽,他更像是一個老師,在保護著自己的弟子與高手練劍,而郭嵩陽,不過是被選為練劍的劍手!


    沒人看得清雙方到底交手了幾招,但郭嵩陽身上濺出的血越來越多,甚至連動作都開始遲鈍了,誰都可以看出他即將落敗,甚至是敗亡!


    郭嵩陽咬緊牙,他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不屈的火焰!


    他的血在迸流,他的劍卻仍在揮動,他的腰依然挺直!


    全場一片安靜,誰也說不出話來,一股壓抑的、悲壯的氣氛彌漫全場。


    無數人握緊了拳頭。年輕姑娘們的眼裏甚至湧出了淚水。


    他們或許還難以理解郭嵩陽站出來的理由,但看到一個人為了心中信念慨然赴死的場景,又怎能不動容,不為之感動?


    西門柔眼中早已濕潤,他忽然大吼一聲,大步衝入了黃線中!


    他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敢作敢為的英雄好漢就這樣死在不公平的合擊之下!哪怕最後的結局是他也一起死!


    十幾個黃衣幫眾圍了過來,西門柔一抖長鞭,長鞭有如長蛇般掃出,將這些黃衣幫眾盡數掃了出來,非死即傷。


    四個堂主迅速攻了過來。


    為首之人用的是鬆紋劍,劍招遞出,帶著莊嚴的古意,招式更是嚴謹細膩,一旦被他的劍纏上,沒多少人能抽身離去。


    另一個用的卻是奇門兵器“鳳翅流金鐺”。這種怪兵器像個盾牌,上麵卻滿是倒刺,正以推山式向著西門柔推來,隻要被它沾上,皮肉立時就便四分五碎。


    第三人用的卻是長槍,槍紮一條線,他一槍紮出,有如迅龍出海,威不可擋,剛猛至極。


    第四人更怪,他是著地滾來,刀花如有雪團般翻滾,用的竟是地趟刀法,而且看其威力,就算是當今地趟刀的掌門親至,怕也未必及得上他!


    四人都是兵器譜上有名的宗師級高手,鬆紋劍更在兵器譜中排第十一,與西門柔排第七的蛇鞭不過差了些許!


    這時西門柔以一敵四,立時處於下風。


    但西門柔胸中滿是熱血,死戰不退,地趟刀高手率先倒下,但西門柔的腿上也中了一刀,動作立失靈活。


    就在他一鞭將那“鳳翅流金鐺”的高手脖子勒斷之時,長槍、鬆紋劍同時刺向他的要害!


    西門柔已閃避不及了。


    他最後遠遠望向惜別亭的方向,看到郭嵩陽的鐵劍已被打飛,他苦笑一下。


    郭嵩陽,抱歉,我盡力了。


    就在這時,寒光一閃而逝!


    沒人看到這道寒光從何而來,它就像穿越時空,忽然而至!


    長槍高手、鬆紋劍高手同時向後飛跌了出去!


    兩人雙眼瞪得大大的,滿臉的驚駭。


    兩人的咽喉處都冒出了血花,不同的是,長槍高手的咽喉處隻有個血洞,而鬆紋劍高手的咽喉之上多了把飛刀!


    一把七寸長的小刀!


    這把飛刀竟先穿透了使槍高手的咽喉,才飛入鬆紋劍高手的咽喉!


    要知道兩個高手動作極快,兩人咽喉成一條直線的時間何其短暫,這把飛刀竟能一刀貫穿,這得多可怕的速度,多可怕的力度!


    全場一片死寂,人人盯著鬆紋劍高手咽喉上的飛刀,都猜到是誰到了。


    上官金虹、荊無命也像是察覺到什麽,同時退後幾步,任由傷痕累累的郭嵩陽搖搖欲墜。


    郭嵩陽身上起碼中了二十多劍,就像個血人,他的人卻像鐵打的,竟死死立在原地,就是不肯跌倒!


    他轉過頭,望著遠處的年輕人,咧嘴一笑:“你來早了。”


    “不,我覺得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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