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阿九這個建議非常好。


    楚錚想到郭襄的性格,向來對財物並不看重,就算自己搜羅了天下奇珍送她,都遠不如這麽一幅紀念意義的畫更能讓她喜歡到心裏。


    見楚錚沒答話,阿九弱弱問道:“少爺覺得不好嗎?我覺得,如果有人送這麽一幅畫給我的,我一定會感動哭的……”說到最後一句話,小阿九不由偷偷地瞟了眼楚錚的側臉。


    “不是不是,你的主意很好,問題是我不懂丹青作畫……”


    楚錚歎口氣,他在武學方麵是超級天才,一看就會一學就精,但在藝術方麵從沒涉獵過,小時候連雞蛋都能畫成方的,讓他畫一幅畫,還不如讓他劈碎十座山來得容易。


    “這樣……我可以教你呀!”阿九的雙眼一下子便亮了起來。


    “我覺得來不及……”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明天我們就去附近的城裏買丹青畫具。放心,我可會教人了!”


    楚錚一時也沒想到更能讓郭襄喜歡的禮物了,加上阿九這樣興致勃勃,便點頭答應下來:“好吧,先試試。明早要早起,你快點睡。”


    阿九這回應了聲,終於沒再說話了。


    不過在楚錚重新閉目養神、掛機修煉內功時,秀發披散下來的少女一直側臥在床上,目光出神地看著楚錚的背影,心神飄忽,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暴風雪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停歇下來。


    楚錚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睛。


    一整夜他都在專心地運完治療身上被阿青刺傷的幾處傷口。


    長生訣加上神照經的組合對於傷口愈合有極大的促進作用,再加上程靈素的治傷靈藥,楚錚估計三天左右傷口就會完全愈合脫痂,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這時風雪初停,外麵依然刮著寒風,但楚錚意外地發現胡斐悄然摸到了後殿這邊來,正在房間門口徘徊,顯是見裏麵有火光,不知道楚錚他們是沒熄火睡覺還是已經醒了。


    楚錚猜得一點都不錯,胡斐在天未亮時便摸過來,自然是不想驚動熟睡了的袁紫衣。


    昨晚冒著風雪將鳳天南父子葬在廟前的山坡上,袁紫衣哭了好久,加上白天趕路的勞累,這一覺睡得比較沉。


    但胡斐不一樣,剛交到個漂亮女朋友的興奮、大仇已報的釋然、還有對那個出手相助、裝神弄鬼地殺了鳳天南父子的神秘人身份的猜測,讓他始終睡不踏實。


    所以天未亮便想著趁袁紫衣未睡醒,先過來探探楚錚的口風——在袁紫衣給他灌貫了一堆“那男子是深不可測的神秘高手”思想後,他覺得最可能的對象應該就是後殿裏借助的年青男子。


    就在他在房門前轉了兩圈,沒打定主意是不是敲門前,房門悄然打開了,楚錚走出來,低聲道:“阿斐,我們到那邊說話。”


    胡斐一怔,這年青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


    他隨楚錚走到幾丈外的枯樹下,耳邊便傳來了昨晚那細如蚊子飛的聲音:“我是楚樓鈞”


    胡斐一怔,隨即喜道:“楚大哥!你怎會在這裏?”心中所有疑問立時便有了答案,難怪那幽魂武功高得如此不可思議,難怪那幽魂要幫自己!


    “現在易容出來辦些事。昨晚情況特殊,沒告訴你真實身份,抱歉。


    “楚大哥太客氣了,我還得感謝你昨晚出手相助。”胡斐一想到楚錚昨晚的仗義相助,使得他避免了與袁紫衣鬧出大矛盾,又替他解開了袁紫衣的心結,不由感激萬分。


    他本來就真性情之人,這時隻想著能交到楚大哥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三生有幸。自己一定要想法子報答他一二才行。


    所以當楚錚用傳音入密邀請他和袁紫衣去襄城參加郭襄的生日慶典時,胡斐欣然道:“好,我和袁姑娘一定趕到。”


    他暗下決心,不但要到,還得和袁紫衣商量一下送份大禮才行。


    他又看了眼遠處那關上房門的房間,壓低聲音道:“楚大哥放心,這事我不會告訴郭姑娘和靈姑娘的。”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見胡斐果真誤會,還極仗義地代為“隱瞞”,楚錚哭笑不得。


    其實類似的事胡斐在興雲莊也做過,當時他知道楚錚和郭襄是情侶關係後,就私下裏找楚錚問起程靈素的事,聽到程靈素在寧靜小鎮養病後,他便“恍然大悟”,拍胸口保證“不會把靈姑娘的事告訴郭姑娘的”。


    楚錚懶得解釋了,胡斐又再三為昨晚的事道謝。兩人聊了一會,楚錚聽到袁紫衣在前殿醒來了,便提醒胡斐回去,又叮囑他千萬不能把昨晚的事和自己的身份在袁紫衣麵前說漏嘴了,否則前功盡棄,就別想再抱得美人歸了。


    胡斐老臉微紅,但還是鄭重應下,匆匆離去。


    楚錚取出糕點叫出東方白先投喂完畢,見天色已開始明亮,才返回房間裏叫醒阿九。


    ……


    中午時分,楚錚背著阿九抵達了魯州東平縣城的一家客棧中。


    目前魯州正處在戰亂之中,闖王李自成正攻城掠地,所到之處如蝗蟲過境,城毀人空。幸而交戰區域主要是在魯州的東部和南部,這東平縣城在魯州西北部,處於與冀州交界位置,縣城裏雖然人心惶惶,總體還是保持著生活秩序,客棧及一眾店鋪依然營業,楚錚甚至看到驛站也在正常營運。


    考慮到阿九的扭傷未複原,行動不便,楚錚打賞店小二一兩銀,讓他買來上好的丹青畫具,然後就在客房中跟阿九學習作畫。


    發現楚錚確實毫無基礎後,阿九想了個速成的法子,那就是臨摩,她先畫好一張,然後楚錚依樣畫葫蘆,照著畫就行。


    “少爺,你看是不是這樣?”


    阿九放下畫筆,回頭朝楚錚笑道。她的小臉上還有幾道調料染上的痕跡,是她畫累了用手背擦汗時不小心沾上的,但眸子閃閃發光,一臉快誇我吧的可愛表情。


    楚錚有些震驚地望著眼前這幅畫,但見蒼茫天地之間,萬裏飛雪,銀裝素裹,一輛馬車停在路邊,一男一女兩條身影並肩而立,正仰首眺望著遠處壯麗的雪景,冷風吹過,揚起了兩人的披風,顯得極有意境。


    四周還有不少奔跑的足跡,似是玩樂後奔跑後留下的。


    兩人都隻畫出了背影和並不清晰的側臉,但男子伸手拂去女子頭上的雪花,動作溫柔,女子微微低頭,似是羞澀,仿佛能透過畫麵感受到當時的柔情蜜意。


    這是楚錚和郭襄兩人還在隨州時,駕著馬車單獨出遊,剛剛與李尋歡告別沒多久,在途經某處山嶺時發生的故事。


    當時看到萬裏雪景,壯麗河山,郭襄叫住馬車,拉著楚錚一起去看。


    天地間一片白茫茫,諾大的世界仿佛隻剩下二人。


    當時郭襄感歎道:“小師弟,這裏好美呀,我從沒見過這麽美的雪景。”


    “你想看的話,每年我都帶你來看一次。”


    “每年一次太奔波啦,如果等我們老了,還有機會再來看一次就很幸福了。”


    楚錚還記得當時郭襄那布滿紅暈卻寫滿幸福的小臉。


    這是兩人一段很美好也很難忘的回憶。


    “厲害!沒想到阿九你這麽厲害!”


    楚錚並不懂丹青,但阿九竟能將自己的描述如此栩栩如生的呈現在畫麵之上,還畫得如此有意境,一看就有極深的功底,起碼是從小就有名家教導的結果。


    “少爺,你來試試,我先教你學一些基礎的方法技巧,然後你就按著我這幅畫來畫就行了。”


    “好。”


    看到阿九畫的這幅畫,楚錚就暗暗下定了決心,禮物就選這個!哪怕自己畫得遠沒阿九這麽好,但正好阿九所說,隻要盡力做到最好就好,郭襄一定會很喜歡的。


    楚錚一旦決心學習,態度就會無比的認真。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他足不出戶,全身心投入到丹青學習中。


    “不是這樣啦,少爺,你看著,這裏要用潑墨法。”


    阿九一直坐他旁邊不斷地指正,有時甚至握著他拿筆的手直接教他畫。


    感覺阿九那柔軟嬌嫩的小手按在自己手上,楚錚有些發窘,見阿九小臉微紅,但神色無比的認真專注,似乎並無他念。


    又想到這可是給他未婚妻的生辰禮物,阿九仍能如此認真積極地教導自己,證明她對自己並無什麽男女之情。


    如此不避嫌,多半是將自己看成了好朋友或者兄長一類的親近存在了。


    楚錚心中一鬆,有些高興,又有淡淡的失落,把心思完全放到學習繪畫上,殊不知阿九手心裏滲出細微的汗珠兒,顯然心裏決不像她表麵那樣淡定。


    得益於遠遠超越人類的精神力,他雖然在藝術方麵的天賦遠不及武學方麵的天賦,也比常人強上不少,在阿九的指導下,兩天時間已勉強學會了基本的筆鋒粗細、筆墨濃淡、勾勒、細描等技巧。


    在第三天便可以正式作畫。


    為了給他降低難度,阿九甚至在他旁邊架了個畫架,自己一筆筆地畫,然後楚錚在旁邊跟著臨摩。


    楚錚的眼力與觀察力極為厲害、對力度和手指的控製已達隨心所欲的境界,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阿九那白晳漂亮的手兒握著畫筆移動,然後一刻一眼地跟著操作,居然畫了個八九不離十。


    兩人從早上開始畫,除了短暫地吃飯休息後,幾乎沒停過筆,到傍晚時分,楚錚手裏的畫已成了九成有餘,雖有些呆板和缺乏靈氣,但看起來已似模似樣。


    不過這時顏料已用得七七八八,楚錚見阿九小臉上難掩倦意,便幹脆提出休息,自己出去采購顏料,順便買些本地的美食點心。


    阿九扭傷的腳兒已好了大半,可以正常行走了,但還不能勞累不能奔跑和施展輕功,楚錚便讓她在這裏留守,開玩笑道:“阿九,我這畫就托付給你了。”


    阿九起身伸了個懶腰,笑嘻嘻道:“少爺放心,你的畫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的,畫在人在,畫毀人亡!”說著頑皮地吐了吐小舌頭。


    楚錚被她逗樂了,叮囑她幾句,順手關好門窗才快點離去。


    東平縣城依然不算熱鬧,但不時能看到三山五嶽、腰配兵器的江湖人士出沒,楚錚原本沒理想會這些人,但走了沒一會,意外地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看。


    楚錚不動聲色地轉過了幾個路口,很快就確定有人在跟蹤他,跟蹤者的武功並不算高,甚至連阿九都遠不如,但在追蹤方麵絕對是個老手。


    除了一開始外,他的視線幾乎從沒直接落到過楚錚身上,而且走走停停,仿佛隻是與楚錚恰好同路,如果不是楚錚這樣追蹤與反追蹤經驗豐富無比,對別人的視線尤其敏銳的老江湖,很難會發現這個跟蹤者。


    楚錚微微皺眉。


    他現在是易容狀態,長相平平無奇,他連腰間的玄霜寶劍都已收回了儲物錦囊,走路的動作完全與常人無異,按理來說不應該引人注意。難道是客棧裏出手大方了些引起小偷小摸們的注意?


    楚錚很快就知道是什麽人要對付他了。


    前麵的街口忽然走出一對抱著嬰孩的中年夫婦,站在路中間,正正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兩人都是莊稼人裝束,男子五十歲上下,形貌樸實尋常,隻是一雙眼睛淩厲中透著威嚴,與他的裝束絕不相符。女子四十多歲,相貌同樣並不出眾,眼睛細長,顯得有些尖酸冷漠。


    兩人的身後數步外還跟著三個年輕人,二男一女,這三人卻明顯是江湖中人,勁裝打扮,腰佩利臉。


    楚錚停步。


    身後隨即出現了兩個老人和一個黑臉年輕人。


    楚錚掃了一眼,左邊的老人白發蒼蒼,臉容瘦削,但精神矍鑠,站在那裏就像一株紮根懸崖的古鬆樹,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右邊的老人是個須眉皆白的道人,背上負著一塊黑黝黝的方盤,微帶笑容,正打量著楚錚。


    年輕人卻是四天多前才見過的袁承誌,正氣勢洶洶地瞪著他。


    兩批人一前一後,將楚錚完全包圍了起來。


    楚錚見狀立時明白了,袁承誌找人來尋仇了。


    從兩個老人的氣度判斷,其武功絕不下於正道大派的掌門人,前麵的那對夫妻的武功同樣不簡單,任一人都不會遜於袁承誌。


    再加上袁承誌本人,雖然右臂經脈受損,實力降低了兩分,依然算是超級高手。


    難怪他敢不顧楚錚的威脅,再次來尋仇。


    讓楚錚奇怪的是,袁承誌怎會發現他在這個東平縣城?難道是剛好碰到的?看樣子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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