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你平日閑散朕可有說過半分?別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


    他顧懷自認自己平日也算是甩手掌櫃,什麽都不管不顧的。為了讓顧恒這廝討個清淨,他索性連早朝都懶得來,省得讓顧恒見了他還來氣。


    可不過自認百般忍讓……


    換來的,竟是顧恒這句‘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究竟是誰?


    顧懷眯了眯眼,垂眸之間,索性往後退了兩步。可他似乎覺得還不足夠,抬眼瞥了一眼坐在上邊的顧恒——而後揚了揚袖子,轉身徑直往殿外走去。


    古往今來,尚且無人敢在未退朝之時直接往殿外去的,顧三,史無前例。


    坐在上邊的顧恒反應過來,再也無法讓自己抑製住怒氣,隨手順了硯台便往下扔:“顧南風,豈有此理!”


    皇帝一通火發泄出來,惹得下麵的大臣通通跪地,一口一聲‘皇上息怒’,偏偏挑起這事的顧懷,則像是看一場鬧劇似的回頭看了一眼壯觀,道:“皇上息怒,臣弟以為,臣無罪。”


    “……顧南風!你當真朕不敢治你了?”


    “聖上想要如何治理顧三,顧三自然無話可說,也無從辯駁。”


    “給朕滾回來。”


    顧懷挑了挑眉,狀作思考,而後大概覺得‘滾’回去著實不好看,有辱他君子端方的名聲,便緩步又朝殿內走去:“何事?”


    ……那語氣像極了平常言語,絲毫沒有在朝上對聖上應當有的尊敬。


    “你當真考慮清楚了?”


    顧恒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還略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若不是眾所周知兩兄弟素來不合,這怕是要誤以為顧恒對顧懷確實是有兄弟之情的。


    “我說話,有哪句不是向來想清楚了才說的?”


    顧懷笑了笑,站在眾人中間卻不見有任何不妥的神色:“還請皇兄成全。”


    “擇良日,過府門吧。”


    顧恒大概確實被氣得不輕,卻也不想再跟顧懷強下去——顧懷此人想要得到的東西多數都會想盡辦法得手,顧恒如今該慶幸的,大約是顧懷胸無大誌,一心隻想尋花問柳。


    若是顧懷此人心係帝位,那他顧恒絕對有一天要被拉下來。


    “多謝皇兄,”顧懷欠了欠身,行了個禮:“此事臣弟可自行解決,待我與江晚樓那邊交代打點完畢,皇兄再派人傳令下去即可。”


    “隨你去吧。”


    顧恒大概是生無可戀了,索性看都不看顧懷,揮揮手將此事了結。


    顧懷又道了聲謝,大約是察覺到大臣們要開始商議要事,也不知道是為了表明自己是真的閑散還是卻無這樣的心思,顧懷謝過之後便道:“臣弟該讓皇兄做主的事情已經說完,那臣弟先行告退了。”


    “……”


    “……”


    “……”


    敢情,這顧三王爺不僅不上朝,這好不容易來一回,竟然隻為了賜婚一事,其餘之事全然不管不顧了?


    顧懷話語剛落,顧恒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忍!


    “那三弟就先行退下吧,有時間可多進宮看看朕。”


    顧懷哪能沒時間?一天到晚閑賦在家,吃著朝廷俸祿,不幹朝廷之事,錢全用來喝花酒,賞明燈去了。


    可也奇怪……


    奇怪,坊間傳聞千千萬萬,卻又無人真的見過顧三王爺流連花叢,更無聽過什麽帶著孩子認親之事。


    一時間,傳聞也隻能是坊間流傳罷了。


    “那是自然,臣弟告退。”


    顧懷這話也別提有多敷衍。反正也就是你來我往隨便一兩句,顧懷說完後便果斷溜之大吉了。


    至此殿內無論說了什麽驚天大事,也都與他無關。


    不過顧懷倒也不是拍拍手回顧三王府,出了宮門,轉頭便往花間巷去了。


    花間巷,顧名思義,禦城的風流之所聚集地。


    顧懷倒也不是想見莫吟淵到了大早晨還要光顧的地步,隻是自他從殿內離開,身後便一直有人跟著。


    到底是顧恒對他放心不下,現下他都要娶青樓女子為妻了,還是監視著動作。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佩服自己能讓顧恒在他身上下這麽大功夫。


    顧懷不自覺中便走到了江晚樓的門口,外頭還站著小廝。橫豎今晚都是要包場的,顧懷自然也不想自己白跑一趟:“勞煩,跟江四娘說一聲,今兒的場子,顧三包了。”


    “您是顧三王爺吧?”


    顧懷倒也不怕人認出了,隻管點了點頭。掏出錢袋子把三錠銀子交到小廝手裏:“一切照舊即可。”


    “謝公子,我這便進去通傳,您稍等。”


    “不了,你跟江四娘說一聲,她便知道,我先回府。”


    顧懷這話甩下,小廝自然隻有行禮的份。朝顧懷禮數周到地欠身行禮,目送著顧懷離開,小廝才進了樓裏喊了江四娘。


    自顧懷從花間巷出來,身後便再無人跟著了。


    大抵是確信他迷戀江晚樓的女子,顧恒也就心安了。一麵能在明麵上嗬斥苛責顧三此人丟了臉麵,一麵卻暗自在心裏竊喜。


    顧懷越是扶不上牆,越是廢物,對顧恒來說就越安全。


    顧懷到底不知道該說自家兄長心機重還是該說派來的小廝沒有城府。從花間巷出來後,顧懷便肆無忌憚地往景山的方向走去。


    約莫一個時辰,顧懷在景山上彎彎繞繞,到了山頂,一間木屋前,抬手扣響了木門。


    “進來。”


    顧懷推門而入,關門之際,原本全數熄滅的火燭猛地光亮。原本便已是天亮,屋裏又是一幕天光乍起,略微滲人。


    “顧公子來此,何事?”


    “來看看你。”


    顧懷倒是一點不客氣地進了屋,拉過旁邊的木凳便坐下了:“今兒被顧恒氣了一番。”


    “公子上早朝了?”


    顧懷應了一聲,隨後道:“若不是正事,我可不願受氣。”


    “公子,若無正事,您也不會來找我。”


    “餘姑娘,你這麽說,顧某雖無從反駁,卻也要覺得過意不去了。”


    顧懷笑了笑,隻見一女子掀開簾子,從裏麵緩緩而出:“公子不用跟我客氣,何事?”


    “進門到現在不過幾句話的時間,餘姑娘便問了我好幾回……可是想讓我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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