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呢?


    莫吟淵隻覺眼前是漫天的紅色,紅得讓她晃神,伴隨著痛,還有不絕於耳的笑聲,惹得她覺在煉獄中掙脫不開。


    要死了麽?


    也不是不好,畢竟活著,於她來說太累了。


    隻是多少還有些不甘。


    身上無一處不痛,她也早就撐不住,癱軟在地上。路上的石粒割得她疼,渾身都疼。


    閉眼之前,她還試著抬了抬右手,卻是連半分都抬不起來了。


    還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顧南風。那個與她琴瑟和鳴,好不快活的男子,與她有過雲雨的君子端方,為她削笛獻殷勤的顧三王爺。


    偏她還覺得自己對顧懷的感情不過是有些許歡喜,到如今想想,大約……


    大約是真的喜歡上了。


    撇開溫子衡不說,她是真的動心了。那些溫子衡從未給過她,甚至不屑給她的,顧懷雖說有所保留,卻還是讓她嚐到了其中滋味。甜膩的,奮不顧身的,願意為之赴湯蹈火的。


    可惜,她負了他。


    她的思緒越來越混沌,混沌幾分,身上的痛覺竟越來越不明顯了,周遭的笑聲也不知怎麽的,越來越聽不清晰。原先的漫天的紅,轉瞬間隻剩下滿眼的黑暗。


    約莫,是要死在這兒了。


    顧懷回書房不久,探子便傳來消息——彌渡閣。


    倒也不是沒聽說過彌渡閣。


    相反的,彌渡閣無論是在江湖還是朝廷,天下無人不曉這個名號。


    顧懷手裏尚且還捏著從莫吟淵梳妝盒裏翻出來的紙條,盯著細細看著,皺了皺眉,抬眼瞧見那探子還在地上跪著,這才收斂了情緒:“起來吧,消息可靠麽?”


    “奴才性命擔保,消息定是可靠的。隻是不知王爺這是要……”


    “我要去尋一個人。”


    顧懷抬手捏了捏太陽穴,也不知莫吟淵現如今是不是在彌渡閣,見到了又能怎麽樣。


    但是,他就是想見她。


    不問原因,顧懷也不願問自己:“點派人手,四五個足矣。要精,陪我到彌渡閣走一趟。”


    “王爺,萬萬不可。彌渡閣乃江湖門派,那是江湖上的人,也不管朝廷是什麽身份。您若是出了什麽問題……”


    那小的連命都得搭上了。


    當然,這話那探子自然是不敢說的。


    “我要去,就是打定主意不會有問題的。”


    顧懷笑了笑,不再言語。


    探子見他心意已決,隻好灰溜溜地退下了。


    縱使有什麽,也無妨。橫豎,他定是要把莫吟淵帶回來的。


    顧懷不是不知道彌渡閣這趟會多有凶險,他甚至把最壞的結果都想明白了。萬一莫吟淵要取了他的性命呢?


    莫吟淵在王府待得這兩個多月,不就是為了取自己的性命麽?


    以前沒下手,那這回呢。


    隻是哪怕想到這裏,顧懷還是覺得要去一趟。


    他喜歡上莫吟淵了。


    這樣的念頭在顧懷的心裏閃過,掀起一點點小水花,卻再也沒平靜下來過。


    喜歡。


    是了,他確實喜歡上她了。


    顧懷正肖想著,門外卻傳來一聲:“王爺,銘格軒的丫鬟求見。”


    銘格軒。


    若不是這一聲,顧懷險些要將銘格軒這地兒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隻是他眼下隻想著莫吟淵,又哪來心思掛念銘格軒的蘇景卿?正想回絕,又聽見門外道:“王爺,小娘身染風寒,好幾日了也不願請大夫,王爺……”


    哭哭啼啼的聲音擾人清淨。但隻不過一瞬,顧懷眼底閃過什麽,大約是愧疚,便道:“進來說話。”


    得了話,那丫鬟進門了便是朝著顧懷跪下:“王爺,快去看看小娘吧,再不去,怕是要……”


    “好生說話,要是原本那些沒的你也說,你便不用在這府裏待著了。”


    聞言,那小丫鬟原本還是哭哭啼啼的模樣,這會兒竟被顧懷嚇得連忙停了哭聲:“王爺,我家小娘,隻想王爺過去瞧瞧她。”


    “瞧瞧便是去了,直說不好?非得哭哭啼啼上這兒來。”


    顧懷雖是與蘇景卿無意,當初也不過半拒絕半將就地要了她,可這些年的情分當然還是在的,若真的出了什麽事,顧懷雖說與她無意,卻也不會真的連看都不看上一眼。


    “待我收拾收拾,便過去一趟。”


    半響,顧懷終於鬆了口。


    也可憐蘇景卿一門心思在這人身上,明知不會有結果,卻還是一往情深。


    顧懷打發了探子下去準備出發,轉身便到銘格軒去了。


    約莫是那小丫鬟從書房回去時便與蘇景卿說了。待顧懷到了銘格軒,隻見桌上的茶果糕點一樣不少,還溫了一壺好茶。


    “我過來,可是擾你清淨了?”


    縱使顧懷的心思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落在莫吟淵的身上,可見此景象,竟也覺得自己多少有些對不住蘇景卿。


    “王爺肯過來坐坐,多久都是可以的,又何來叨擾?”


    顧懷原先聽了,隻當是那小丫鬟騙了自己,可定睛一看,隻覺蘇景卿提著茶壺的手略微有些抖,臉色也不大好看。


    “可是哪裏不適?早些讓大夫過來瞧瞧,別耽誤了身子。”


    “讓丫鬟去請了的,景卿心裏也有數,倒是讓王爺費心掛懷了。”


    哪有掛懷之說?若不是那小丫鬟近似於威脅似的讓顧懷過來瞧上一眼,顧懷此刻怕是已經去彌渡閣的路上了,哪裏還顧得上什麽蘇景卿?


    思此及,顧懷心裏越發掛念莫吟淵,也不知那人究竟如何了。心裏雖惱著她,但掛念卻也是真真切切的:“景卿,我還有事物要打理,這些日子我大約不能在府裏,少說得十來日才能回府。”


    “可是朝廷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了?”


    “無需掛念,”顧懷搖了搖頭,自然不會與蘇景卿說明白:“好好照顧自己,讓丫鬟喊了大夫來,便歇著。”


    原是想著,顧懷如何忙,總能坐下來說兩句話。可如今顧懷確實囑咐了幾句後,便起身不願久坐,連溫好的茶都不見飲上一口:“不必送了,好生歇著。”


    顧懷撂下話來,深深地看了蘇景卿一眼後便從屋裏出去,連忙帶著四五個身手好的,出了王府往彌渡閣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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