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莫吟淵起身時不過天蒙蒙亮。許是想著路上不方便,十幾裏的路程於她來說少不得勞頓,便早早起身了。


    隻怕即便想睡,也是睡不著的。


    現如今左手已經得以恢複,莫吟淵試著給自己梳了妝,施粉黛。


    隻是左臉那道疤如何都遮不住,莫吟淵盯著銅鏡瞧了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歎息。身上的傷痕無數,卻沒有一道似臉上這道這般。身子殘敗不堪倒也無妨,隻是臉毀了,那便真的沒什麽可說了。


    日出緩緩而升,聽見院裏傳來的聲響,莫吟淵便料想著未離應是起了,便朝著院中的方向去。果不其然的,未離已起了身,在院中和廚房裏忙活起來。


    莫吟淵開了房門,站在邊上細細看著,與未離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吟初可算是醒了,”未離笑了笑:“想著你要早些出門為好,畢竟還有十幾裏路要趕。”


    莫吟淵笑著應了一聲,撐著拐杖走到院中。日出很美,很快便映上了整片天。初陽散在院落裏,灑在人的身上,暖和了身心。


    “施了粉黛,倒是好看極了,”未離不知何時忽然竄到了莫吟淵的跟前,手指捏著她的下巴,細細地看著:“就是那些個挨千刀的,竟往你臉上劃了這麽一道。”


    “別鬧,”莫吟淵微微皺眉,實在不習慣旁人這樣的動作,便輕輕動了動,掙脫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麽如此的行為。”


    未離不以為然地‘嘖’了一聲:“想著你這樣出門也不方便,昨兒從櫃子裏找到了帽圍,你且戴上吧。也不是什麽意思,好歹是姑娘家,出門在外,還是留個心眼兒好些。”


    “你又怎知我會多想?”莫吟淵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現下都這副模樣了,還怕旁人肖想不成?”


    她不怕旁人肖想,隻怕,自己肖想。


    肖想那個此生最好見不到的人。


    “你這樣與我說話,真是想讓我打你了。”未離瞪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如何,轉身便跑進屋裏去了帽圍出來:“這樣式還是好看的,如今被你戴了去,正合適。”


    莫吟淵笑著接下了,等吃過早飯,便是時候離開。


    劉湛找來的馬很普通,行這十幾裏路雖不成問題,卻倒也不是什麽好品種。未離在包袱了放了許多盤纏和吃食,臨上馬還不忘拉著莫吟淵的手道:“剛到那個地方,先別尋什麽住處。先到客棧住上一晚才是真的。”


    “放心吧小姑奶奶,”莫吟淵想著,自己出門無數,卻從未有人像未離這般千叮嚀萬囑咐過,忽覺暖意湧上心頭,所有的言語都化成了歎息:“我自會照顧好自己。”


    再如何不舍,在莫吟淵提出自己要往銘亦城去的那一刻起,終將會有分離的時候。莫吟淵踏上馬,朝劉湛和未離點了點頭,終是揚長而去。


    縱使隻有左手,她騎馬的模樣也似從前般行雲流水。風帶起帽圍的邊,輕輕揚起,絕塵而去。


    十幾裏的路程並不算遙遠。莫吟淵隻期間歇息了兩回,喝了些水,吃過些幹糧,便又朝著銘亦城的方向去了。


    到銘亦城時,太陽剛剛落山。


    如未離所言,銘亦城實則與荒城無甚區別。不過是太陽剛落山的時辰,天上還映著夕陽的模樣,可城裏幾乎沒有人影。


    即便是人家,也是行好一會兒才能見到一戶。


    銘亦城倒也不大,隻是四處寂寥。莫吟淵尋了好一會兒,才能找到一家看上去有些破敗的客棧。顧不上那麽多,莫吟淵停了馬,小心翼翼地下來了。


    客棧的門雖是敞開著,但裏頭除了掌櫃和一個店小二外,空無一人。


    莫吟淵撐著拐杖背著包袱踏進去,一時間,兩人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莫吟淵隻是垂了垂眸,倒也沒掀開帽圍,隻是道:“住店。”


    “啊,”掌櫃的應了一聲,連忙收回了目光:“不知姑娘是要什麽樣的房間?”


    “……自然是普通上房。”


    “好嘞,您隨我上二樓。”


    掌櫃朝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便立馬上來。原想拿過莫吟淵手上的包袱,卻不料莫吟淵往後退了一步:“無妨,我自己來便好。”


    “得。”小二訕訕地收回手,領著莫吟淵往二樓去。莫吟淵手裏撐著拐杖,右腿使勁兒間,竟然也能看似無阻地跟著小二上了樓梯。


    房間在二樓的左手第二間,莫吟淵推開房門看了一眼,便打發小二端茶水上來。


    小二忙應了聲,麻溜兒地下樓取茶。莫吟淵關上門,將包袱放置在桌上,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這裏許是很久無人來訪,連桌椅板凳都帶著薄薄的灰。


    正想著,敲門聲便響起來:“姑娘,你要的茶水。”


    “進來吧,”莫吟淵應了聲,小二推門而入,將茶盞等放在了桌上,莫吟淵瞥了一眼:“這房間許久未打掃了吧?”


    “姑娘,不瞞您說,這銘亦城鮮少有人來……更別說是來住店的了,您多擔待擔待。”


    莫吟淵挑了挑眉,想了一遭,還是從包袱裏拿出銀子,扔在了小二的盤子裏:“再給我提幾桶熱水來,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二瞧著銀子,登時便樂了,道了幾聲謝便轉身下樓,朝著掌櫃喊:“大手筆啊。”


    不多時,熱水提了上來,還端了個木桶。大約是想著莫吟淵要沐浴的意思了。


    放置好東西,莫吟淵遣了小二下去。將衣衫褪去,踏進了木桶裏。


    沐浴從來都是讓人覺得舒適的事物,隻是……


    莫吟淵伸手細細地撫過身上每一道目之所及的疤痕,忍不住苦笑。


    還有背上那些觸碰不到的,也不知是如何的光景。


    又有多少道,是溫子衡親自給她添上去的。


    想著,莫吟淵忍不住垂眸,目光又落在了使不上勁兒的右手上。


    經過劉湛的費心,那處如今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隻是如何都使不上勁兒,便是連動,也是很難為她。


    經脈盡斷。


    以前有未離在旁,她總是刻意忽略這些令她覺得痛的事物,可如今,目之所及,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模樣,她以往壓抑下來的痛苦,頃刻間便似有若無地湧了上來,將她侵蝕,淹沒,直至再沒有掙紮的氣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妝妃為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浮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浮雙並收藏妝妃為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