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顧恒投過來的目光,顧懷泰然受之,隻當自己沒看見:“閑散慣了,在軍中也隻顧抗敵,還未把心思放在禮教上。”


    顧懷這話半開玩笑半帶真,顧恒聽了,隻得恨鐵不成鋼似的看他一眼。念在他平安歸來,還收拾了林老將軍留下的爛攤子,顧恒怎麽著都得給他些許好顏色看:“這一路,辛苦了。”


    顧懷自是沒想到顧恒會與他說這些,一時間還愣了一會兒神,而後才道:“若覺得臣弟辛苦,皇兄可有什麽獎賞?”


    “你想要什麽?”


    顧懷想了想,隻覺自己想要的東西,顧恒定是不會給的,便閉口不言。沉默良久,顧懷斟酌之下才道:“暫時沒有想要的,等哪天想起來,再來向皇兄討吧。”


    “隻有你敢這般與我說話,”顧恒的話裏忽然帶了些鋒利:“行,許了你。”


    顧懷無視了顧恒語氣裏的鋒利,作揖以表感謝:“若無事,臣弟這會子先回府了。”


    “聽說你那妾侍死了?”


    蘇景卿故去,顧懷心裏懷有些愧疚。因此那時候的葬禮辦得何等風光,鬧得大街小巷都聽聞,自然也就逃不過顧恒的耳朵了。


    “嗯,”顧懷斂了斂目:“隻是皇兄那時催得緊,還未守夠頭七,臣弟便得往臨邊去了。”


    縱使顧懷無心控訴,顧恒也能從話裏頭聽出了些許不滿的意味來:“如此,是我對不住三弟了。既然已經故去,何不……”


    “皇兄,臣弟暫且沒有那個心思,”顧懷搖了搖頭,心裏越發想著莫吟淵,隻覺想得心都快酸了似的:“況且,家妻仍在外未尋回,實在沒那個念頭。”


    “什麽?”


    “吟淵不知所蹤,已經三個多月了。”


    顧懷搖了搖頭,心下神魂俱滅,疼得不行:“我四處派人查探,終究是尋不回。”


    “何不早與朕說?朕派人……”


    “不必了,”顧懷抬眼看顧恒,勉強扯了扯嘴角:“其中頗為複雜,也不隻是我要尋她那麽簡單。這事讓臣弟自行解決吧,總會找到的。”


    找不到,那就尋一輩子。


    這話顧懷基本上是打碎咽在肚子裏的,隻好朝顧恒行了個禮,晃晃悠悠地從書房裏出去了——他是那般想念莫吟淵。


    顧恒派人將顧懷送回三王府,顧懷一進門,迎來的是小裴。


    瞧見小裴,顧懷那顆懸著的心更是難過:“怎麽不在尋然閣待著?”


    “王爺,”小裴行了個禮,這才怯生生地抬頭看顧懷:“莫說是尋然閣,便是這府裏,這些日子也是怪冷清的。”


    可不是嗎。


    蘇景卿故去,他與莫吟淵和離,一時間便空了銘格軒與尋然閣兩處。


    蘇景卿平日用慣了的丫頭,已經被顧懷遣散,如今隻剩下一個莫吟淵以往用慣了的小裴。三王府裏原先的人不多,這會子隻覺更加寂寥。


    “我去尋然閣瞧瞧。”


    顧懷說著,便朝著尋然閣的方向去了。


    小裴跟在後頭,顧懷也沒管她。從三王府的前院到尋然閣,多少還是有些距離的。隻是顧懷不知怎的,心裏突突地跳著,竟很快便到了尋然閣的前院。


    停下腳步,抬眼瞧見掛在門上的牌匾,耳邊還有小裴因走得太快,未平息的喘氣聲。


    一時間,思緒流轉。


    “這院子還未取名,吟淵有何想法?”


    “讓我取名?”


    “這院子原本就是要給你的。”


    “那便叫尋然閣吧。”


    “為何是這兩個字?可有何意?”


    “隻覺好聽,喜歡罷了。”


    顧懷細細地想著,眼神竟是盯著‘尋然閣’三個字不舍移開:“即便知道這名字是與溫子衡有關的,可如今竟也氣不起來了。”


    “什麽?”


    小裴聽得一愣一愣的,隻得小聲詢問。


    顧懷笑了笑,眼裏竟帶著些許來不及收斂的柔情:“沒什麽,”轉頭瞧了小裴一眼,輕聲道:“替我沏茶來,我進去略坐坐。”


    小裴應了聲,連忙退下了。


    顧懷踏進前院。這裏被小裴打理得很好,仿佛每天都在等著莫吟淵回來。隻要她回來了,一切便好似從前一般。


    可是這會子,院子裏多了些許冷清。


    顧懷進了屋,伸手挑開帷幔,便走到莫吟淵時常撫琴的地方——古琴尚在,安安靜靜地擺著。由於小裴的細心打理,上邊是一點灰塵也沒沾染。


    可惜無論小裴如何悉心照料,卻終究是個不懂音律的。這會兒顧懷伸手撥弄了會兒琴音,竟有些變了調子,便坐下來細細地調。


    小裴端著茶回來時,聽見琴音,瞧著顧懷在撫琴,不多時,茶香又在屋裏蔓延開來,竟是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麵。


    “王爺,茶端來了。”


    顧懷沒抬眼,隻是應了一聲。


    小裴不敢打擾,隻好站在一邊候著。


    待顧懷調好了琴音,從帷幔裏出來時,瞧見桌上的茶盞事物,忍不住想起與莫吟淵往日的場景。心裏想起那人走得瀟灑,什麽都不願帶走。


    好一個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可惜,留下的人卻是傷感得很。


    “把夫人的木盒拿給我,”顧懷垂眸想著,沒瞧見小裴的疑惑,繼續道:“在梳妝台的櫃子裏。”


    小裴連忙去了,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送給顧懷,隻見顧懷從裏頭拿出了一根竹笛。


    小裴這倒是想起來了。


    這盒子原是她給莫吟淵找來的,那時顧懷巴巴地過來送笛子,莫吟淵收下了,便讓她找了個木盒子裝好,以防受潮。


    “王爺?”


    “竟是連這根笛子都不願帶走,真覺如此就不欠我什麽了麽?”


    顧懷的聲音很輕,小裴又不敢靠得太近,隻是聽了些隻言片語。


    “你退下吧,讓我獨自在這兒待一會兒。”


    小裴行了個禮,悄悄地走到了前院去。


    前院還有一池魚,她便是這樣靜靜地看著,也是有趣的。


    倒是顧懷,拿了木盒裏的竹笛,竟是盯著不曾挪開過眼神,仿佛要從裏頭盯出個子醜寅卯來。


    顧懷從尋然閣離開時,自然是把那木盒子連帶著竹笛拿回了書房。


    那一夜,他招來了所有派出去的探子,半是威脅半是懇切,隻求能把莫吟淵的蹤跡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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