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顧懷來了又走後,莫吟淵忽覺自己跟魔怔了似的,夢裏時常能聽見那人的聲音,醒來忍不住到街上晃蕩,卻每每都是失望。


    花前月下,夢盡荒涼一場,大約便是這樣的情景。


    莫吟淵心裏念著想著,抬眼看窗外,竟已是半更天。冷風從窗戶的縫隙裏灌進來,惹得她有些發抖。無奈支起身子多穿了一件衣裳,又想著研墨寫下一帖字。直至看見這屋裏並沒有筆墨紙硯等物,才驚覺地低了低頭,瞧見那隻軟軟垂著的右手。


    想來這些天是被顧懷迷得神魂顛倒,竟忘了自己那隻已經廢了的手,約是寫不出一個字的。空有滿腔難過,也是無處話淒涼罷了。


    莫吟淵想著,竟坐在椅子上,左手撐著桌子,緩緩地睡著了。


    原應是睡得不安穩的一覺,卻因為沒有想起有關於顧懷的任何事情,竟是比以往在榻上睡得還要好一些。


    若不是這會子張二嫂來敲門,莫吟淵也不知這一覺會眯到何時。


    被敲門聲驚醒,莫吟淵皺了皺眉,卻沒有太多的情緒。從椅子上勉強站起來,甚至顧不得腿麻手僵,便給張二嫂開了門:“二嫂子?”


    “喲,姑娘,你這是……”


    莫吟淵頗為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側身讓過一條道:“二嫂子先進來吧。”


    張二嫂也不跟她客氣,等張二嫂進來了,莫吟淵關上門:“二嫂子今兒怎麽想起過來了?”


    “來瞧瞧你,”張二嫂拉過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前些日子你不是不舒服麽,怎麽著心裏都還是惦記著你的。”


    莫吟淵愣了愣,笑著領情。


    她與張二嫂雖說算得上是在城裏比較熟識的,可是以往也不見得如此熱情。莫吟淵也不是不經人事的小姑娘,這會子就算不開口問,也知道張二嫂大約是有事要求自己的。


    隻是她現在這副身子,又有什麽可圖的?


    莫吟淵心裏疑惑,卻也不說破,一瘸一拐地走到張二嫂跟前,也從善如流地拉了椅子坐下:“勞煩二嫂子惦念了,這會子已經大好,沒有什麽事。”


    “這樣我就放心了。”


    張二嫂的笑容裏帶著些不懷好意,惹得莫吟淵心裏突突的,一時拿不定那是什麽意思,隻好笑了笑,不作聲。


    莫吟淵無甚反應,張二嫂也就沒法子繼續沉默。料定心裏的事,略微試探道:“不知姑娘,是否沒有人家?”


    聞言,莫吟淵當下便明白這是什麽事兒了。


    來說媒的。


    頃刻間,莫吟淵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張二嫂,張了張嘴,連帶著聲音都幹澀了幾分:“沒有人家。隻是我這樣的,想著,也不要禍害了誰。”


    “豈會是禍害?”


    張二嫂一麵說著,一麵抓著莫吟淵的左手:“姑娘家,無論怎樣都是要有個著落的。”


    莫吟淵抬眼,竟有些紅了眼眶——倒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被折辱的。


    張二嫂這番話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刺了她一道,疼得她難受,還有些麻:“這事,便不勞煩二嫂子替我記在心上了。”


    莫吟淵垂了垂眸,盡力壓下自己心裏的那些情緒——張二嫂待她不錯,這回約莫也是為了她好的。駁了好意不要緊,總不能把人情都駁了去。


    “我豈能不記在心上?”


    眼見話鋒有些不妥,莫吟淵瞧著張二嫂的眼神裏難得帶上了幾分打量。不出所料的,便聽見張二嫂抓著她的手,緩緩道:“我家那小子,到如今也沒娶妻。我瞧著你不錯,一來問,也是沒有人家的。我拿你當親女兒看待,隻是你這身子實在不堪,我那兒子雖說不是什麽厲害人物,但好歹是能幹的。若是你允了,便是納你為妾,也是無妨的。”


    見那人一字一句地說著,莫吟淵的眼神盯著她,一刻都不曾挪開。仿佛要在那人眼中尋到一些開玩笑的意味。


    隻是那人的眼神如此認真懇切,倒是讓莫吟淵心下更加心灰意冷。


    她曾是彌渡閣出來的殺手,看人的眼神冷不丁地就帶上些殺氣。這會子怒急攻心,根本無神理會自己的眼神有何不妥,直勾勾地落在張二嫂的身上,惹得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哦?”莫吟淵勾了勾唇,隻覺那些諷刺似是要將她一點一點地埋進去:“嫁為人婦,確實不錯。”


    “那姑娘是同意了?”


    饒是瞧見莫吟淵那樣的神色,張二嫂更在意的是聽到了莫吟淵那句‘確實不錯’,自然也就覺得是有希望的:“若是姑娘同意……”


    “隻是不適合我這樣的人罷了。”


    這話就像是從嗓子裏拚了命擠出來似的。說著,莫吟淵甚至覺得自己眼前有些虛浮:“倘若我要嫁給誰,那定是要做妻。”


    莫吟淵的聲音不大,可這屋子也就那麽丁點的地方,張二嫂聽了去,登時便覺得莫吟淵有些不識好歹了:“姑娘是在與我開玩笑麽?”


    莫吟淵沒說話,定定地盯著她。


    “……姑娘這身子,饒是我願意收了,也是看在姑娘是個好人家的麵子上的。”


    說白了,也就是你這樣的,我願意收了做妾,那也是給你臉了。


    “二嫂子又怎知我是好人家出來的?”


    莫吟淵蹙眉,心下除了煩悶,還有些許說不上來的難過。


    “姑娘這是不願意了?”


    約是瞧見莫吟淵態度並不見好,張二嫂對她的態度自然有了變化。莫吟淵這會子連笑都笑不出來了,那人的話一下一下地戳著她的心髒,戳著她斷了的經脈,惹得她還覺略微帶著酸麻:“……嫂子請回吧,莫再折辱我了。”


    莫吟淵忍著怒氣,當即閉了閉眼,不願將自己的情緒就此透露。畢竟張二嫂於她算是有恩,如今她也不再是彌渡閣的殺手,自然是能忍則忍的。


    可也是因為這樣,才落得誰都可以來踩踏上一腳的地步吧。


    “真是給臉不要臉。”


    一聲脆響後,屋子裏隻剩下淒厲的風聲。


    張二嫂摔門走了。


    莫吟淵當下心神俱疲,睜開眼時,隻覺眼皮子很重,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不清。抬手一抹,麵上竟全是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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