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雨樓中,袁紆剛要寫好字條,打算讓劉管家去傳遞消息,可好巧不巧,就在此時,繡歸樓安排的灑掃丫頭們走了進來,帶頭的口角很伶俐,她們拿著嶄新的床褥和錦被,正是按照劉管家昨日的要求重新準備來的。


    這本是袁紆為了裝紈絝子弟而隨口批評的,誰料到偏偏就在這關鍵的時候壞了事,袁紆不敢露出痕跡,手裏輕輕捏著字條,站在大廳裏看著丫頭們跑前跑後。


    她們的手腳很利索,星雨樓也並不算很大,可在袁紆的眼中,這並不十分寬敞的大廳和臥房,卻顯得那麽開闊,袁紆的手心裏已經捏出了汗,可丫頭們卻還在忙前忙後,袁紆沒法子,隻能走出大廳,暫且坐在了屏風後的矮凳上。


    清歡也沒閑著,她已經叫劉管家布置好了專門給袁紆熱著的飯菜,看袁紆心內著急,她也急得不得了,清了清嗓子便對丫頭們道:“我家公子花了一萬兩住在這星雨樓,沒成想還要看你們這些丫頭的臉色,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們用飯的時候過來,大半天了,還不見好,擾人清靜也就罷了,我卻看得心煩。”說著,便又咳了兩聲。


    袁紆明白清歡趕丫頭們快走的意思,微笑道:“你莫要為了她們生氣,想必一定是眼饞我們的銀子,特意在用飯的時候過來要賞錢的。”


    清歡悶哼了一聲,隻拉著袁紆坐到了擺好飯菜的方桌前。袁紆一看,桌上擺的菜,恰好就是和方才田蜜兒招呼袁紆時一樣的牛肉和羊排,他看著菜隻是發笑,再也沒有胃口,便隻拿起盛滿了梅子酒的銀杯淺酌一口。


    梅子酒很醇也很香,這種小戶人家的果釀,本是粗陋而禁不起回味的,可這個梅子酒似乎勾兌了特別的引子,梅子的酸澀被甘甜的餘味修飾,變成了一股誘人的果香,一口入喉,竟比上好的葡萄酒還要圓潤而充沛,袁紆的心也微微放鬆了下來。


    他不禁想到,袁紓在做什麽?她們今日可有什麽收獲?梅子酒,袁紆記得袁紓很喜歡喝,隻有在年尾巴的君臣大宴上,王上才會讓女兒喝一杯梅子酒,以此來代替濃烈的白酒和黃酒,袁紓第一次喝便很喜歡,好幾次央求了袁紆帶一些宮外的梅子酒來嚐鮮。如今,袁紆嘴裏含著這芬芳的梅子酒,卻不知繡歸樓有沒有也給袁紓準備。


    袁紆不知道,袁紓今日已經喝了大半壺的梅子酒在肚子裏,袁紆更不會想到的是,肚子裏裝著大半壺梅子酒的袁紓,此刻,就在星雨樓的屋頂上。原來,袁紆能等得住傳消息,袁紓卻早就忍不住了,她幾乎在聽到袁紆被投注五萬兩的消息的時候,就想立刻飛奔到袁紆身邊問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可她還是等到李瑞離開,林鐺兒放好哨,才終於撲到了星雨樓。


    這座星雨樓,是仿著千裏之外的合艾的古樓八角樓修築而成的,它的頂上正是一個八角的琉璃尖頂,袁紓就貓在八角的其中一角下,尖頂的陰影剛好擋住了她。


    別人是萬萬不可能看到貓在屋頂的袁紓的,可袁紓卻能看到星雨樓內外的所有動靜,所以,當一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高挑身影從星雨樓飛掠而過的時候,袁紓正好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人的身材很高,也很瘦,穿著的夜行衣比普通夜行衣還要複雜一些,頭上也套著黑色的布袋,全身隻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似貓的眼睛一樣,在夜色裏看來分外機警。


    這個人的輕功身法也很不錯,他好像專門為輕功練就了一種奇特的身法,在高空中飛掠的時候,並不像普通人一樣跳躍起伏,而是像蜘蛛一樣,四腳落地,不斷向前攀爬在屋簷的外側。最厲害的,是他居然不會發出一點點的聲音,袁紓看到這奇特的功法,心裏好奇極了,這人究竟是誰呢?他也是住在這繡歸樓的客人?深更半夜不在客房待著,卻到處飛掠而過,有什麽目的呢?


    那人極快的身法已經來不及讓袁紓多做反應,一錯身,袁紓已經遠遠地跟在了那人的身後,她的輕功一向不錯,她也很有信心能在兩個起落之外不被那人發現。


    片刻之後,那人的身法慢了下來,他好像就住在這個繡歸樓最南邊的院落裏。袁紓遠遠地落在屋簷上看,隻見那人小心翼翼地爬遍了院落的四周,似乎是在檢查什麽,而且檢查得相當仔細。


    院落不是很大,前後共窄窄的七間房屋,隻有一間比較寬敞,院子裏的燈籠亮著,房屋中則隻有一間的燈還沒有點上,也沒有人的聲音。袁紓已經斷定這人就住在這間小屋子裏。


    就在這時,那人已經側趴著飛到了屋子的窗戶下,一個閃身,已經從窗戶裏飛了進去。


    袁紓當然不甘示弱,她的腳步比方才放得更輕更緩,捏著衣服一個起落間便貼在了屋子屋簷下的高粱上,直等了半晌確認四周無人發現,才調整姿勢,翻身飛到了這間屋子的屋頂上。


    安下神後,袁紓心裏隻覺得好笑,自己堂堂一個公主,居然淪落成了坊間傳聞裏的梁上君子,最關鍵的是,她第一次做梁上君子,目前為止倒也算成功,想到這裏,袁紓的心裏甚至有些得意,可當她伸手掀開屋頂的瓦片的時候,她還是心下一驚。


    這窄窄的房間裏,居然有一麵很大的鏡子,這鏡子裏足可以照得下並排站著的三四個人,也可以照得出房間裏的絕大部分陳設,甚至包括房梁和屋頂。袁紓差一點就被鏡子照到了,她悄悄地呼了一口氣,不敢再動。


    屋子裏的燈已經被那人點燃。


    那人走到了鏡子麵前,兩隻手繞到腦後解開了頭上的黑布套,輕輕地取了下來,隨著他的雙手掉下來的,卻不僅是一塊黑色的布,還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他居然變成了“她”,這個人居然是個女人。


    袁紓心裏又是一驚,這女人豈不就是昨晚那夥俗豔女子中的一個?昨晚她好似是穿了一身粉紫色的長襖,妝容和頭飾都粗鄙而又俗豔,可今天鏡子裏的這張臉,清水出芙蓉,分明的輪廓裏刻畫的,是一張五官極富魅力的臉,淺褐色的瞳仁,高聳的鼻梁,這張臉上,帶著濃烈的異域風情。


    這邊袁紓暗自為這與中原人完全不同的長相而驚歎,那邊的女子已經開始寬衣解帶,袁紓雖然是個女子,麵色也不禁紅了紅,女人看女人,並沒有什麽,她一邊安慰自己,又一邊看向了那女子的身形。


    看得越多,袁紓也愈發確定,這女子果真是女人中的女人,她嬌嫩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連袁紓都看得發呆。


    就在她上半身脫得隻剩下抹胸的時候,袁紓差一點就從屋脊上掉了下來,這倒不是袁紓大意站不穩,而是因為袁紓突然聽到那女子用極盡妍媚的聲音溫柔道:“你已經看了這麽久了,我真的有這麽好看麽?”


    袁紓正要起身飛掠而逃,卻又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道:“真的,沒看過你的人大概都不知道什麽才叫真正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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