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蓮心目送崔承嘉的車隊遠去,心中暗自懊悔,若是能夠親手贈與他香囊便好了,就算他不肯收下,她到底一試,不若如今因為怯弱而失去這唯一的機會。


    崔氏的車轅向著大道行去,連綿向遠方城牆在蒼白的土地上如一縷黑煙,初夏的清晨還有些翠鳥的啼鳴,葉蓮心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青帷幕,她知道隔著簾子坐著她渴求見到的那一個人。


    可惜隻能是如此遠遠的去觀望,如此卑微,她終究有顧忌,顧忌自己的名聲,父親的顏麵,在一旁窺伺像個賊人一般。


    葉蓮心不知道下次崔承嘉來雍州是什麽時候,也許是下輩子了……在出嫁之前她無法離開家人,她也不可能去清河那種鍾鳴鼎食、綺門繡戶之處尋崔承嘉,怎麽可能。


    一年的時間過的太快,崔承嘉終究不屬於雍州,屬於她的有關於崔承嘉的記憶終究會逝去,對崔承嘉來說,雍州永遠也不可能是他要停留的地方,屬於他的地方在建康皇城的阡陌,在建康宮含章殿上,就算曾經有過隻言片語,也如能夠輕易被擊碎的霜雪一般。


    梅園、桐院水榭、佛寺,相遇的片段如利器碎片在她的心底劃出一道一道血痕。


    可是她到底放不下……羅襪已經粘上初夏清晨葉片上的露水,濕潤的霧氣氤氳在她的眼眶裏,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潮濕粘滯讓人喘不過氣來。葉蓮心試圖平複自己的心情,過了良久,終是有些無奈的看著手中那枚荷包,繼而狠下心將荷包拋至遠處,荷包落入了茂密的草叢中不複得見。


    精心繡好的如意蓮花荷包就這樣被扔掉了,葉蓮心的心緒霎時隨著荷包沉在心海最底處。


    若此刻回家也難逃家人責怪,葉蓮心知道自己做的太過分了,為了一腔私情辜負了父母親的期望,她實在是不該,葉蓮心轉身不再留戀,踏上了回家的道路,試圖將這份感情永遠沉在心底,這份情誼終究無疾而終。


    雍州的風光雖然不及京畿繁華,卻也是個民風淳樸的好地方,今日她瞞著家裏偷偷跑出來,若是被發現去見崔承嘉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麽風波,幸好她出門的時候一直小心謹慎防止有人跟隨。


    她的頭上罩著一個鬥笠,遠遠的地方她看見自己的父親和哥哥,一些雍州的軍士策馬踏過長街,揚起塵土,行人紛紛避讓,在集市中他們是那樣耀目,黑色的鎧甲冷峻非凡,他們的麵容是飽經戰火之後的沉毅,戰爭在這片土地上停留的太久,傷疤在每個人的心裏久久無法愈合。


    守衛這一方的安定是百姓心目中的守護神,她也自然而然的承受父兄的蔭庇,葉蓮心今日有些醒悟過來。


    她不可能一輩子都在父兄的羽翼之下,終有一日她要獨當一麵的,到那個時候,又有誰能夠來安撫她的悲哀呢?葉蓮心強打精神振作起來。


    目送父兄遠去,葉蓮心加快了腳步往回趕,她不希望自己外出見崔承嘉的事情被父母親知曉。


    回到家裏之後,葉蓮心的狀態著實有些狼狽,衣衫在草間趕路的時候被城郊的塵土弄髒,葉蓮心將衣衫都換下來,起的太早了,疲勞的躺在床上,久了神思變得很模糊,頭也疼的厲害。


    一年前崔承嘉剛剛到雍州時候的景象仍然曆曆在目,崔承嘉前來雍州訪學,師從學者孔侑,那一日他來到刺史府拜謁,出於好奇,葉蓮心遠遠的看他一眼,眾星拱月之中,崔承嘉氣質溫潤秀雅,舉止無不具備大族風範,可惜她未曾仔細看清他的臉龐,她也常常在夢中猜測,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公子,他的臉龐她也曾想象過。


    而後刺史府宴飲,有幸能夠臨近一觀,她看見他的臉龐,心中泛起了一陣陣漣漪,如此文雅清秀的一個人,她從未見過有人像他一般美好,那雙清透的雙眸如清泉一般如此幹淨不含任何雜質。


    那雙眸子在心海久久的輝映不去……


    再次清醒過來,葉蓮心的周身冷颼颼的,猛然反應過來,葉蓮心連忙起來換衣服,這個時候還沒起床,她一貫起的早,眾人一定會擔憂的。


    有丫鬟過來稟告說母親來了,葉蓮心來不及將衣衫的帶子係好,母親就進來了。


    沈氏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生的白淨,眸子柔和的像水,臉盤圓潤,說話溫聲細語,因待人仁厚葉府中人都打心眼裏愛戴這位主母。葉蓮心卻害怕自己的母親,因為母親的眼睛看見的東西比她多太多,從扶持父親走向權位開始,再到掌控深庭院裏每個人的舉動,母親沈氏經曆過的是她無法想象的,可也正因為如此,她相信母親說的話。


    “蓮兒。”沈氏直視頭低垂的葉蓮心道,“今日你出去見崔承嘉了?”


    “母親怎麽知道的……”葉蓮心低聲道。


    “你可知道,若是你今日真的不管不顧靠近了崔氏車馬被人認出來了,會令我們葉家蒙受多大的羞辱嗎?”


    葉蓮心察覺到母親的怒意,非常羞愧的低下頭,沉默的壓抑感在屋內久久不散。


    也不知道母親現在還在氣頭上嗎,葉蓮心久久不敢出聲。


    “崔承嘉燦若星子父親是崔氏的嫡係,母親是皇族,也唯有高門士族嫡女方能配的上他。”母親的話在葉蓮心的耳朵裏聽來很是尖銳,葉蓮心的身形微微顫抖好像在強忍著什麽。


    母親沈氏握住了葉蓮心的手,語調已不複剛剛激動,沈氏循循善誘道:“蓮兒母親懂得的,崔郎君如玉君子,你年紀輕,一時貪慕也是有的,可是母親想讓你知道,萬事萬物都要以你的父親兄弟為重的,你懂得嗎?我們的難處,在這個位置上如履薄冰,行差踏錯那便是萬丈深淵。”


    葉蓮心呆滯的點頭。


    “萬萬不可有下次了。更何況你何至於如此頹廢?就算無法嫁給崔承嘉,你嫁的人也斷不會差到哪裏去的,以你父親現在的權勢,多少人踏破門檻要娶你,你應該放寬心去看待的。”


    葉蓮心覺得更苦澀了,強行壓抑哽在喉嚨裏的苦澀。


    “蓮兒葉也不必氣餒,雖不能嫁得崔公子,你的父親已經有意於廣陵王梁毅為婿,你也應該知道,梁毅雖然隻是庶子,你做正室又是何等尊貴。”


    “可是女兒並未見過梁毅,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葉蓮心吞咽苦澀道。


    “主上常常稱讚廣陵王敦厚,極重孝道的,廣陵王府也是個好去處,蓮兒可以安心。”沈氏拍了拍葉蓮心的手以示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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