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時麻花突然喊了一聲:“春無力!”我回過頭,他突然抱住我,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我會到北京去找你。”我遲疑了一下,也抱住他,說:“好的。”然後我鬆開手,轉身走向剪票口。潭漪鄭重和我握手,說:“保重。”我的心沉了下去。


    夏天的長安街少年殺人事件


    我沒想過殺什麽人


    更不想死在誰手裏


    實驗證明


    最恨你的人並不是最終殺了你的人


    也許我曾想過死


    也是自己了斷的那種


    長安街是個好地方


    死在那裏還可以


    當我和小丁走在長安街上


    我可以接受他出其不意殺掉我


    留住快樂的時光


    那種感覺


    沒有一點點的不寒而栗


    第一節


    很快就到了去天津看演出的日子,麻花在網上說他要來接我。我心想也好,到時候可以單獨問問他他發在論壇上的帖子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在北京火車站的大廳內呼了麻花,但他沒回。無奈中我給我們共同的朋友天津的另一位詩人打了電話,我告訴他我幾點到天津,讓他轉告哪吒。潛意識裏我沒有想讓潭漪來接我。這可能真的說明了一些什麽。上了車才知道我又挨著過道坐,放眼望去,都是一車的天津人,黑壓壓簡直望不到邊。身邊的母子占據著窗口的大好位置,還一直念叨要換座位,斜左邊是一對小青年,也許是夫妻吧。女的,小家碧玉、皮膚細白,男的,小胡子,正在提防我的偷窺。坐在我前麵的已經三十了還穿一身白色毛衣的不斷地嘟囔著:“這火車怎麽這麽多人啊,也不知道前邊車廂有沒有空座兒。”我真想跟他說:“您貧不貧啊您!”這一車的天津人就這麽樣折磨我的神經和視線。是這個原因讓我他媽的突然特煩坐火車。


    我在天津火車站等了很長時間也沒看到麻花的影子,我又呼他,還是沒有人回。我拿出煙抽了幾口,突然看見潭漪向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我楞了一下迎上去:潭漪!


    潭漪一把摟過我,你可來了。今天是嘛日子啊,今天是情人節!我聽潭漪說情人節,仿佛和我們也有些關係,好像說我們在一起也算情人節,潭漪這麽說好像在證明和我有一種默契的親密關係似的。這麽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是酸還是甜。


    我給你租了房子了,我帶你去看看,離我單位不遠。我說好啊。


    房子是兩室一廳,潭漪一個勁的說有些簡陋,我看還可以,什麽都有,有雙人床、書桌、大玻璃窗、廚房、可以洗澡有抽水馬桶的衛生間。還有一些沒喝完的娃哈哈牛奶。我說這些就已經很好了,房租不貴吧?潭漪說不是很貴,我們以後可以好好收拾一下。我先一屁股躺在床上,還很舒服嘛。潭漪也躺了下來,我們一時無話。


    “哎,上回我送你的香水……”我看到他放在書桌上的香水,走了過去,趕快打破了寂靜。


    嗯,你送我的香水我每天都會噴一些。我喜歡這個味兒。


    我拿起書桌上的書看了看,他的桌子上還放了許多地下樂隊的小樣,我拿起“隱患”和“左耳”的放了一會兒,喝了一瓶娃哈哈。潭漪看我在喝,仿佛於不經意間補充說明這是他女朋友最愛喝的飲料,他也挺愛喝。我想他是要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他說這話是稍稍有些不自然。我倒是認為他有一個女朋友很正常,上回他好像提起過這麽一句。以前在qq裏也有所耳聞。我是覺得,隻要我沒去天津和他生活在一起,那麽他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就像我一樣。


    晚上我們出去吃飯,順便上網。我來到他的論壇,上麵赫然幾個大字:詩歌!搖滾!電影!獨立!批判!自由!這個論壇也是我每次都會上的一個地方。他說現在那裏非常沒意思。連他自己也不想去。我的論壇正火著,每天我都去,像是安慰和調劑。所以聽他這麽說我些難受,便又問,難道你那裏以前也很沒意思麽?他說當然也好玩過一陣,後來就不行了。看得出他對上網已經沒什麽眷戀了。吃完飯我肚子突然疼起來,我們都想起他的屋子裏沒手紙,潭漪把我送回家自己下樓買手紙去了。我蹲在廁所裏想起麻花,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他不是要來接我麽?我想也有些想不出頭緒來。


    潭漪除了給我帶回幾包衛生紙,還買了一些巧克力和一個西瓜。我坐在床邊嘿嘿傻笑起來,一邊吃西瓜一邊聽盤古的新專輯。半夜,麻花突然給潭漪打過一個電話來,說是找我,我接過電話,他那邊聲音嘈雜,應該是在街上。他問我現在在哪裏,他急著向中午時沒有去火車站接我道歉,他似乎還欲言又止。他說那就明天再見我吧,他要和他哥說話。潭漪接過電話和麻花說了些什麽,好像是在安慰他,他們用天津話快速地說起來,之間有爭辯,潭漪在說春無力在我這裏,她很好,你明天來找我們吧……你不要在街上逗留了,快回家吧,外麵風很涼……我用普通話翻譯出來好像就是這樣子。最終麻花被潭漪說服了,他說那就明天早上八點種我們在南開對麵見吧。


    接完這個電話,我們心情都有些沉重,潭漪故作鎮定。那天我們沒有從始至終都沒有談論麻花,好像在回避什麽,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在回避什麽。也許潭漪比我知道更多關於麻花反常的原因。那天麻花那仿佛帶著哭聲的音調在夢裏還回蕩在我耳邊,我稍一側頭,他的聲音又出現。


    早晨見到麻花他看起來還是比較精神。他笑容滿麵地看著我們晃悠悠地走過來,沒有一絲反常。我鬆了一口氣,說,走,先散散步,然後我們吃飯。我們穿過馬路,又走進了南大校園。那天夜晚的荷花池葉子已殘,風刮過,陽光傾瀉在我們身上。我們找到一塊空地,附近很安靜,都是樹和草地,我們在那裏閑扯了一會,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麻花感慨道:真好。這種感覺真好。我們也說:真好。麻花主動要給我點煙,他拿出一盒火柴,點完煙後執意要把火柴送給我。我也不推辭,接了下來。那是盒很普通的火柴,後麵印了一副詩人海涅的頭像。麻花接著說:你要收好,哪天我去北京你要用這盒火柴給我點煙。


    下午很多上回見到的詩人和非詩人都聚齊到了一起。我們在在海光寺kfc呆著,等著朋友給做假證好冒充工作人員去看演出。票價好像是一百多,沒人想買票,全在想逃票的辦法。我和麻花經常吃一點就溜出去抽幾根煙,我們聊得好像也有點囂張了,可當時誰也沒意識到這一點。每次和他到門口抽煙我都很興奮,我覺得特別高興。吃完飯為了消磨時間我們又去了天塔,在天塔我凍得一直哆嗦,潭漪的精神甚至還不如上次好,他昏昏欲睡,偶爾和身邊的人聊幾句,偶爾看看河水,細長的眼睛帶著說不出的疲倦。朋友給我們拍照,我們才把手放到對方腰後。麻花好像又有些不對勁,他半天不露蹤影,我們找了他好長時間才發現他躲在天塔門口放風箏。我陪他放了一會兒,他時而興高采烈,時而沮喪萬分,最後他甚至把風箏一摔,說了幾句喪氣話,把頭埋在了脖子裏。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奐孚仿佛帶有深意地看了我好幾眼。潭漪更是連話也不怎麽說了。


    麻花提議說我們去喝咖啡。但周圍沒有咖啡店。就找了一個小飯館,隨便點了一些菜和湯。沒有人餓。潭漪和麻花坐在我對麵,我們聊了一些和詩歌有關的內容,潭漪還是心緒不寧,他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精神,無精打采的。但他不說什麽。此時他的幽默感不知道飄到哪去了。也許他根本不是一個有幽默感的人,他看起來沉重萬分。讓我也覺得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該對他親切一點還是對麻花親切一點。我想我和他的事還不被公開,還是個隱藏的東西。還讓我做不出決定該用哪套方案才自然大方、不卑不亢、溫柔合理,所以我也有很多話堵在胸口,欲言又止。


    天終於黑了。我們在體育中心門口呆著等演出開始時,人來得還不是很多。我和麻花爬到高高的台子上,我找到一個機會準備問問麻花他到底有什麽話想對我說。我也打不準他到底要說什麽。他隻是推托說看完演出一定告訴我。我心裏隱隱有預感,預感,通常是真實的麽?我喜歡跟他們在一塊,就這麽呆著。特別喜歡。我蹲在一個高高的台子上,夜風吹打著我的衣裳,我開始後悔來天津穿得太少了。在一塊呆著閑聊的時候,我能發發呆,也經常能聽別人說出特別有趣兒、深刻的話來。他們的生活就像我的生活。我們的生活都是一樣的。


    體育中心門口很快就聚齊了一堆人,我們也開始議論著門口到處掛著的紅條幅“何夫人搖滾之夜”,猜測這“何夫人”是何許人。警車也聞訊而動,在門口早已排滿了。我們還看見一個“老年崔健”,是他們指給我看的,當時我沒有注意,這活脫脫一個十年後的崔健。我們終於等到了免費的票,原來假冒的也沒用上。潭漪理所當然坐在我身邊,麻花坐在了另一排。坐在了體育館的皮椅子上,我放鬆了,好久沒看演出了,我不用調動就興奮起來。


    首先上場的是北京的“廢墟”樂隊。他們演到一半,台下已經開始喝倒彩了。這密密麻麻的體育中心此時已經坐滿了人,可能都是單位組織的吧,拖家帶口、老老少少的都來了,像是趕集。人家當然是找樂子來的,一見這“廢墟”玩什麽名堂啊,全急了。潭漪比剛才興趣大了些,我們饒有趣味地看著樂隊和觀眾的矛盾,剖析著天津觀眾的素質……我們都預感到一會兒王磊的遭遇,這簡直是注定的了,我們替他捏了把冷汗……


    果然不出所料。當主持人介紹這是“與崔健齊名的、人稱北有崔健南有王磊的王磊、出了多少多少張專輯的、廣州新音樂代言人……”時,觀眾們都好奇得不得了。他們可能渴望這位給他們帶來懷舊的旋律和溫情的氣氛。一會兒他們又失望了。這次我和潭漪都氣憤了。我們首先沉浸在王磊的音樂中無法自拔,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現場,王磊穿一條運動褲,演到一半把上衣也脫了,觀眾們齊齊喊著:“下台!下台!”我和潭漪並肩作戰、同仇敵愾:“就不下!就不下!”當王磊唱到“外麵的壓力發泄到家裏,家裏的壓力發泄到床上……白天做羊、晚上當狼”時,一撥一撥的觀眾站起來齊聲呼喚:“我們要看崔健!下台!”王磊拿著話筒:“我今天來演出,已經拿了演出費,我是不會下台的。我起碼已經拿了演出費!”嘿嘿。我和潭漪相視傻笑。高興得樂不可支。王磊下台後是唐朝,觀眾們很高興,暫時消停了,他們聽著唐朝的流行金屬,我打開筆記本,想記點什麽,半天才寫了一句“我把希望寄托於你”,被自己感動得快要流淚了。這句話很有問題,希望是什麽我現在還不太清楚,向誰寄托我也說不好。但我已經選擇了奮不顧身,我把希望寄托於你。潛意識裏我想向一個比較靠得住的人寄托。我意識到看完演出,可能要有一次談話或爆發。麻花的情緒已經控製了我和潭漪的感情發展。


    中途潭漪陪我去上廁所,我們沒有回原來的座位,而是在下麵的觀眾席另找了兩張凳子。我們像突然逃脫了朋友們的圈子,潭漪拉著我的手,身旁都是陌生人。你還別說,真像那麽回事。我在想要是再有一支紅玫瑰什麽的就完美了。周圍不是有賣花的小女孩麽。潭漪當然不會俗到買一支真正的玫瑰。此時老崔正在唱那首《超越那一天》。


    天真的很寒。我們隨著散場的人群向外走,打算到外麵找他們。門口看到北京來的樂手的時髦裝束,潭漪給我買了兩個棉花糖,我就一邊吃著棉花糖一邊安慰他肯定能找到大夥。我們在門口站了半天,像兩個可憐的小孩,朋友們突然都消失了,他們好像打定主意疏遠了我們。潭漪還給他家裏打了一個電話說今天晚上不回去睡了。我在一旁琢磨潭漪早就成年,還要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我們都找得筋疲力盡,所打的手機不是關機就是已經欠費停機了。麻花還有話要跟我說,他一定還沒有走。我們都說再等一會兒,如果他們不和咱們聯係我們就回去睡覺。隨後電話響了,麻花他們在我們下午吃飯的小飯館裏。


    我們過去時麻花已經有點喝多了。在我上廁所時他和潭漪大聲爭吵了些什麽,我就聽見幾句:“你都快三十了,你和她不可能有結果的……你是我哥……你不是還有幾個性夥伴麽?這些她都知道麽?”緊接著是潭漪聲音不高卻很嚴厲地一喝:“麻花!”然後就沒聲了。麻花好像哭起來。


    我提緊褲帶,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然後走出去。我們共同的朋友——中間人苦笑不得,麻花趴在桌子上沒動靜,潭漪坐在一旁,好像疲憊得可以立刻倒頭睡去。這種幻覺讓我不舒服,他要是睡了這爛攤子難道讓我一個人處理?這事和我脫不了幹係,我湊過去問:怎麽了?你們剛才在說什麽?沒說什麽。沒事。潭漪說。他的眼睛像是困得要合上了。我就什麽也沒再說,也坐著。


    冷場。中間人打圓場:走吧走吧,都夠困的,回去睡覺吧。


    我們各懷心事憂心忡忡地走出飯館,迎頭撲來的寒風吹在我臉上,我一哆嗦,好像明白了事態真正應該的結局。結局就是我們應該各自回家,我和潭漪回他的住處。麻花蹲在一棵樹下不說話,我們也不好就這麽走了。我看了看中間人,他有些抱歉地看著我,好像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和潭漪也相互對視了一下,這一瞬的目光交流使我得出他們都比我知道得多一些的結論。我們阻止什麽,現在事態已經越來越無法控製了。這時麻花已經說出來了,他說我愛她!從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就愛上她了!我不希望她和你好,你有女朋友還有好幾個性夥伴,你能帶給她幸福嗎?!我不否定春無力和我哥的事我可以為她放棄生命潭漪他可以麽?哥,我再叫你一聲哥,你想想,你比她大八歲,你們有什麽未來?春無力!潭漪他能等你嗎?他都要結婚的人了他……麻花痛哭流涕。


    我們麵色陰鬱,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雖然對麻花的話有預感,但他說出來的仍然讓我大吃一驚。他第一次見我就愛上我了?為什麽我絲毫沒有感覺?什麽是愛?愛就是可以隨便表達的麽?我們立在那裏,都覺得這是電視劇中的情節。


    春無力!你過來,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遲疑著看潭漪,潭漪讓我過去。他的眼更無神了。我也進入了情節,我感到自己明顯地無力了。


    誰都不知道又跟我說什麽,誰也不能預測我和潭漪之間會不會就此結束。讓我怎麽來麵對麻花那雙少年的眼睛呢?


    麻花還蹲在那裏,從我的方向望過去,他像一個小小的陰影。我走過去,也蹲下來。


    你說吧。我聽著。我柔聲道。


    我愛你,春無力!我永遠愛你!我不想傷害所有我愛的人,我最愛的人現在隻有兩個,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我哥。哥哥一直是我最親的人,對我最好的人,是他教給我寫詩我們一起聽搖滾樂,今天我卻這樣狠狠地罵了他,不留一點情麵的傷了他。因為我不希望你受到那些狗屁傷害,盡管我不知道你在北京受沒受過。但我決不允許你在天津這個到處都是垃圾的地方受到傷害。我哥比你大太多了,你們在一起根本不現實!你有沒有想過?我昨天一直睡在街上,我實在不想想象你和我哥都發生了什麽……


    我可以為你去死,我哥能麽?真的,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


    我隻要聽你一句話:你愛我麽?你隻要回答我這一句話就行了,如果你說不愛,我再也不糾纏你們了……


    掠過一道的陰影,夜半的寒風,像個孩子一樣蹲在街角哭泣,在我麵前你像一個單純的孩子,在你麵前我像一個複雜的傻子。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我也愛麻花,他的無助和真實就在我麵前一展無餘,他是那麽純潔無助和勇敢,他一無所有,像我們大家一樣。沒有人可能不愛他。我也被他打動了。


    我隻是在心裏想著,我還是不知道怎麽表達。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不希望麻花痛苦就像不希望自己痛苦一樣。但我應該做些什麽呢?一個人的感情隻有表達出來才是真正的感情,同理,我隻有做些什麽才是真正地關心他,可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做。我,就能決定事態的發展麽?我愛誰麽?我誰也不愛麽?我的愛就真的是愛麽?


    中間人先走了,我和潭漪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網吧——連同麻花。我有氣無力,困得像掉進了一頭缸裏,隨時可以睡著。麻花很安靜,他的沉默也帶著毀滅的力量。一進網吧,麻花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在睡覺之前,他還去了我的論壇發了幾個帖子,打開全都是“我是麻花,我是麻花,我是麻花,我愛你春無力,春無力我愛你”。我搖搖頭,我的肚子開始疼起來,在上廁所時我照了照鏡子,沒看臉,但看了看我藍色的牛仔褲和土黃色的夾克衫,它們都還幹淨、整潔。


    論壇上剛才一起看演出的人已經有人知道這件事了,他們都勸麻花也許就是老在家呆著沒事幹呆的,整天沒事幹瞎想。他們說麻花你這個倒黴孩子啊,看著你的貼子,就能想象出你說這些話的聲音和表情。以前就知道,你是個憤青,昨天見你以後覺得2002的你比2001的你還要憤怒……我們覺得,你還是找個工作,或者在家呆著玩你的純藝術一定得幹點什麽,千萬別什麽都不幹混日子……要不你就在家玩你的純藝術、玩文學、玩搖滾、玩流行、玩民謠、玩電子、玩lo-fi、玩先鋒、玩油畫、玩電影、玩裝置、玩行為……然後參加個音樂節、美展雙年展什麽的,你就火了……你一定得火,不管幹什麽,一定得火!不能老像現在這樣了……


    我看著大夥異口同聲勸麻花,我心裏更是亂得很,我漫無目的地在紙上寫“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接受這一切我把希望寄托於你”。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寫什麽。想想剛才的事情,我覺得不妥的不是麻花的“衝動”而是潭漪的沉默。唯美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們需要的站出來徹底地表達自己的態度。唉,確實難辦。這簡直是我今生遇到的最難解決的事了。我在論壇上亂貼帖子,小丁正好也在發瘋,我們一人貼一句,一直不間斷發著瘋。


    (春無力)回憶回憶再回憶繼續繼續活下去回憶回憶再回憶繼續繼續活下去


    (小丁)我用舌頭使勁吮吸著牙根至到吸出血我把混著血的口水吐在地上看起來挺美麗


    (春無力)我想終於到了我為我的信仰付出代價的時候了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小丁)我第一次抽煙把喉嚨給抽壞了疼得厲害我想我明天大概得去買金嗓子喉寶了


    (春無力)我還能怎麽表達呢你說紅色藍色我該如何選擇一個


    (小丁)但是我身上隻有二十塊錢了我們兩個人去綿陽車票是八元一張


    (春無力)你惟一擁有的真實的眼睛,已經在真實之前瞎了


    (小丁)買了車票還剩下四元錢我在想這四元是用來買藥還是再買一盒煙


    (春無力)你惟一擁有的痛苦的信仰,已經在痛苦之中沒了


    (小丁)後來我還是把錢用來買了煙我告訴自己這就是生活藍色和紅色你必須選擇一個


    (春無力)我把希望寄托於你可是我把希望寄托於你!!


    (小丁)再狠一點把嗓子徹底弄壞弄出血這一次我他媽的不吐了我咽進肚裏


    (春無力)今天我注定要狼狽地離開這裏了我不為別的憂愁隻為我的麵子問題


    (小丁)這個感覺真讓我舒服它讓我忘了我沒地兒住血是鹹的咽下去時我的表情像是在笑


    (春無力)如果痛苦真的要來就讓它來得更猛烈些吧我討厭曖昧不明我討厭曖昧不明


    (小丁)生活就是自己被自己玩弄隨時去歡樂吧


    (春無力)聰明的孩子,提著易碎的燈籠


    (小丁)沒有人能聽見你的哭聲


    (春無力)不應該存在可是一切偏偏存在著


    (小丁)恩……嗬嗬,嗬嗬……恩,恩……嗬嗬,嗬嗬……恩…………


    (小丁)…………………………………………………………


    (小丁)。


    這世界總他媽玩我所以我覺得它好玩。有人在我們的帖子後麵跟了這麽一句。我記得這是伊沙詩裏的一句。用在這裏還真貼切。


    在沉迷於打字的過程中,我聽到潭漪在聽鄭鈞的那首《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在這時聽到這首歌楞讓我有了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這種感覺真讓我厭惡,這種頹廢的做派實在讓我難以忍受。如果沒有麻花的表白,我們肯定此時正躺在潭漪為我專門準備的柔軟的大床上,還肯定蓋著厚被,恩愛或短暫情人。麻花攪亂了一切。我和潭漪之間是無法考驗的,我們是合則聚不合則散,遊戲規則裏沒有“考驗”這一條,何況這還是潭漪最親密的弟弟的“考驗”。我試圖和潭漪交流我對我們此時處境的理解和容忍,但他好像一直在心神不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突然發現,我以前僅僅靠在qq上和他的交流太狹窄了,我對他實在還是很不了解。我們就在這種心思矛盾中捱到了天亮。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作為一個存在主義者,我總該為我的信仰付出些什麽。


    你還是今天走吧。潭漪終於開口了,他看著我,好像有些歉疚,又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好的。說完這句話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2逼。我一直在說好的好的,好的好的,除了“好的”以外我不會說別的。對於答案和結局我統統回答“好的。”是啊先生們女士們,我聽你們的。


    誰也不能保證再在天津呆下去還會有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我也累壞了。另外就是對潭漪的失望。他實在算不上一個靈活、有辦法的人。我知道我的心髒跳得很不安。


    網吧要關門時,麻花終於醒了。我看著他時他正在揉眼睛。我說:我要走了。一會兒就走。麻花楞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垂下了頭。然後倏然笑了一下。這笑容如此短暫,但還是安慰了我的心。清晨總是特別寒,仿佛下著霧。我穿著單薄的黃色條絨夾克,把腦袋縮進領口,麻花看了我一眼,把外衣脫了下來,遞到我的手上,好像把他哥和他哥與我的關係置之度外。我看到他的裏麵隻單穿了一件襯衣,可麻花還在笑著,他說不冷,不冷,他在冬天不怕冷。我披上了那件衣服。潭漪什麽也沒說,他走在前麵。我和麻花挨得很近。作為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我往往會和一個對我更好的人挨得近近的,以便尋求一些保護。坐出租車時,潭漪坐在了副駕駛座上,清晰地用他那好聽的半天津話半普通話說:去火車站。我點上一支煙。香煙嫋嫋地燃著,此時真尷尬。火車站附近有一家麥當勞。


    我們就去那家麥當勞吃早點。潭漪依然很體貼周到。他說你要吃些什麽?我說你隨便點吧。外麵的天黑漆漆的。我看著外麵,想著什麽。我的心事梗在胸口,我想跟潭漪解釋些什麽,又不知該怎麽開口。該解釋些什麽呢?一切會不會僅僅是我的誤解,其實什麽事兒都沒有?哦親愛的,不要嚇我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什麽也不會隱藏,它們就寫在我的胸口,我的臉上。我喝了一杯熱的飲料,想捂捂我冰冷的手。時間還在不動聲色向前飛奔,不到最後看不到結局。我想起昨夜我寫的那首詩“我將希望寄托給你”,我的希望是什麽呢?我就要走了。我還不想走。潭漪就是那個值得我寄托的人麽?他有這個資格麽?他樂意麽?我樂意麽?麻花樂意麽?輿論和群眾樂意麽?就是大家都樂意我還是覺得事情不對頭。隻是我想聽到清楚無誤的表白,明確無疑不留任何懸念的表達,告訴我吧,不要等我親自開口,告訴我,這在現實中底意味著什麽?現在我還不清楚。


    和潭漪一起買票時我終於忍不住問:我們結束了吧?他像是吃了一驚,說,沒有啊,我還是那句話,兩年後我娶你。隻要你說今天說嫁給我,我明天就娶你。潭漪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隻是有些疲倦。他是一個太敏感的人,曖昧而不露聲色。我怕這樣的人,有時候看著他我就像看到自己。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比我還鎮定、冷靜。我的殘存的弱點是我的熱情。我還有那些無用的想向什麽撲過去的熱情。


    臨別時麻花突然喊了一聲:“春無力!”我回過頭,他突然抱住我,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我會到北京去找你。”我遲疑了一下,也抱住他,說:“好的。”然後我鬆開手,轉身走向剪票口。潭漪鄭重和我握手,說:“保重。”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回到了北京,潭漪的名字依然用指甲油寫在我的書架上。仿佛一切都還沒變,我和潭漪還經常通電話。潭漪讓我春節後找他,他說可以住在他那裏。可那又會怎麽樣呢?可能一樣會無聊。和一個和自己的境遇如此之像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而且我自己沒錢,這是一個大問題。白天他上班我又能幹什麽呢?一想到這裏我就渾身發冷。麻花也真是的,他的表白搞得我很不好意思。他就像是我的過去,我的過去已經被我拋在了身後。現在我要重新迎接它麽?就算我和他在一起,又能如何呢?還不是一樣對抗無聊。麻花寫了許多詩貼了上來,我用很多化名給他回帖。我是那麽喜歡他的詩,他詩裏年輕的荷爾蒙氣息令人心動。他的簽名已經改成“離開吧——拋棄我——他鄉的旅人”。上網時我看到我和潭漪在天塔合影的照片,它讓我心神不寧。照片上我鼻子凍得紅通通的,臉上因為嚴寒而起了紅斑,照片上的潭漪很溫柔,這種溫柔讓我的心口隱隱作痛。


    潭漪的電話漸漸少了,有時候一個禮拜都聯係不上一次。他也很少上qq了,我有一肚子的話卻不知道如何跟他說。與此同時,麻花的帖子日益增多,他甚至提到了他要自殺。不管怎麽說,事態的發展越來越像鬧劇了。他說他什麽也抓不住,什麽也挽留不住。潭漪不置一詞,但我知道他看到了。我不知道怎麽麵對麻花,但我記得潭漪說他會娶我。我沒法去美國,沒法去法國,沒法去上海,甚至沒法去成都。如果你愛我,你就應該給我打電話,起碼聯係一下,好麽?難道你要我一個人來麵對所有這些紛雜麽?我需要的不是痛苦不是鮮血,我要的是人!是愛!是堅持!是態度!說!你愛我麽?!說!你原意永遠和我在一起麽?!說!你原意在現實和理想之間構造一個點來維持麽?!


    現在是下午5點多,陽光正好。想和一個人去西單玩。但我還坐在網吧裏等潭漪的出現。


    現在已是華燈初上。這是6點46分的北京。


    第二節


    李小槍一直和我沒有聯係。他肯定沒死。在經曆過那麽多後,他應該已經認為主動追求死亡是一鍾懦弱的行為了。


    不止在一個午夜,我想給李小槍打電話,幻想著能和從前一樣和他聊天,一起蹦起來,一起分享痛苦和喜悅。我想起我剛剛寫詩的時候,幾乎每寫完一首就會給他打電話讀給他聽。而我現在,隻能躺在床上,幻想從前。我們已經無法接近了。李小槍,你還記得這些嗎?我們一起騎車去網吧,或是去你家上網被你媽罵出來,在路上背那些著名詩人的詩,在一起聽共同喜歡的音樂。我們一遍遍地背著“活著是痛苦的,世界是荒謬的”、“當屍橫遍野的時候,我要踏著白骨前進”,李小槍最喜歡的是“在笑劇裏麵,痛苦是不必要的”。我們說著這些語句絲毫沒有感到羞愧,我想我們最終不會被嘲笑,因為我們是真心喜歡這些句子和它們所包含的涵義,我們是真的,想真正的活過。我不想嘲笑我的過去的所有,它們是真正存在過,在時光的某支河流,那麽有生命力。我知道總會有那麽一天,我仿佛已經看到那一天來臨後我們的孤獨。


    我偶爾還去他的網站看看,他找了許多外國朋克的鏈接和圖片。我們隨著時間和各自的發展越滑越遠,隻是不知道如果偶然間他再從別的女孩嘴裏聽到“薩特”二字時會不會想起我。每周四大街上叫賣的《南方周末》是否也給他帶來過困擾,就像我一樣,沒聽仔細,還以為是過去的聲音、過去的場景。


    日子還是這麽過著,時不我待,更多寫詩的小孩出現在各大詩歌論壇。我常想起冬天時我和李小槍對上網的熱情。我恍恍惚惚,還是天天去上網,和這個世界保持著最基本的聯係。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堅持著什麽,天已經不是很冷了。冬天過去了。這個冬天,是如此令我懷念。我已經想不起從夏天遇到李小槍到冬天結束這個過程中我是怎麽度過的了。


    有天晚上,我聽著thesmith,在陽台上吊了一條圍巾,我想抽完這支煙,幹脆就做個了斷吧。thesmith美妙憂鬱的歌聲引領著我,我想死在這首歌裏也是很幸福的。就在這樣的徘徊中,我還想到了盤古的“人怎麽能死在床上,人應該死在街上”。結果我抽了整整一盒煙。我鼓足了勇氣,踩著凳子,我頭伸向那條圍巾,如果它是一條紅領巾就更有意思了。我想著,試了試拉緊了圍巾,我感到呼吸困難,我沒有勇氣再試下去。我回到床上,接著點了一支煙。


    麻花寫來信說春天真他媽讓人頹廢,煙、飲料、xx交、逛街、擁抱,好像每一個人都需要這種舉動來彌補春天起伏不定的心情。潭漪說,像這樣的天兒,就應該去郊外,去旅行。但麻花隻想一個人呆著,或者讀讀詩,彈彈吉它。麻花對我說他找到了一張打口,是一些地下樂隊翻唱“盤古”舊作的一張合輯,有一首歌他特別喜歡,名字叫“瀑布”,歌詞是這樣的“生來就受你擺布/你可以隨意擺布,你可以任意擺布/我們的激情是那墜入深溝的瀑布”。我也特別喜歡這首歌詞,它的最後兩句是“我的憤怒像那瀑布/我的報複像那瀑布”。麻花說我越聽就感覺好像我們就該受摧殘似的,說真的,我需要春樹下的存在主義,需要春樹下的激情,還有天真、爛漫和愛。而不是沉默、不管不問、不行動不發言。等過幾天我們去爬山吧。去海邊吧。麻花像是我除卻李小槍後的另一個親密戰友,但不是男朋友。事實上我應該沒有交過什麽真正意義上的男朋友,我也一直排斥這種稱謂,它太不人性化太公文主義了。


    麻花給我打電話說要來北京看我。我心說快來吧快來吧。他說不想再和潭漪爭了,他要和我好好談談。我也知道他為了一直此事矛盾而痛苦。我就在北京站看到了麻花。我沒有拿那個印著海涅的火柴盒給他點煙,但我們都抽著煙。我和麻花都沒有告訴潭漪麻花來北京了。在上網時,我破天荒地沒有和潭漪說話。潭漪好像意識到什麽,我們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問我:為什麽不說話?我隨口說了一個理由。潭漪沉默許久,終於對我說:我們分手吧。和麻花無關。隻是我們不合適。他還說,你和麻花也長不了。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我說,好的。不過你要還給我我的香水。潭漪說他不習慣寄東西,要不然讓我去天津取一趟吧,反正也離著近。看完這句話我低聲嘟囔了一句“你媽的。”但是不想讓麻花聽見。但是麻花還是知道了。他和潭漪在qq上聊了半天,我低著頭不說話。麻花說你要我說我和我哥都在聊什麽麽?


    有一些東西,我都明白。但這個資格更老的家夥把我給甩了!


    我的心沉重得像無底洞一般,可以陷進一切東西去,並沒有回聲。


    我帶麻花走過那座我和李小槍經常走過的我家河邊的橋,給他講了李小槍。冬天的河水有些地方已經結冰,河邊一如既往沒有路燈。


    我這麽墮落地活著,真是枉為青少年。有一天傍晚,我媽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問她是希望我生命燦爛如閃電還是希望我平平常常?這是個選擇。我媽說你幹嘛不跟別人似的好好活著?我無言。因為我覺得這是個迷題,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選擇的權利。


    麻花在北京停留了幾天後又回到了天津。我戴著半隻耳環,另外半隻讓我睡覺時睡掉了。他說我討厭性交,真的,我討厭性交。在回家的候車室,麻花哭得很厲害,我想我當時有點可恥吧,我又像回到了麵對李小槍的心情之中,他們仿佛有著同樣的理想主義和孩子氣。這種孩子氣是我邁向成熟世界的障礙。我終於意識到我無法再走回頭路,我明白他說的一切但已無法陪他置身其中。我要獨自走路,一個人,誰也不要跟隨。滾滾長江東逝水,春無力的親密戰友一換再換。送走麻花後,我情形恍惚地來到北京站附近的中糧廣場,買了一瓶新香水。麻花回天津後給我寫過幾封信,有一段是這麽寫的,他寫的非常好,那封信令我感慨,他的簽名已經改成“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烈火焚原/讓我孤身作戰”。


    “和你說說我最近的遭遇吧,這件事發生在3月9日。那天我的心情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就是感覺自己好像要飛起來似的。我從床上爬到沙發上把窗戶打開。低下頭,看著樓下的河,波光閃輝。我醉著耀眼的陽光,而心也開始隨土暴動。我把‘盤古’的cd反複放了兩遍,用冰涼的水洗幹淨臉,你知道我是一個在任何地方都呆不住的人。所以就硬著膽,準備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並且這個地方還是我從來都沒有去過的。但前提是你要明白,我不會騎出天津的。就這樣,中午我隨便吃了一點東西,在外麵買了礦泉水、麵包和煙。這時我手裏還剩兩塊錢,我就把它放進了我一個最保險的口袋裏。我順著子牙河一味地向前騎。開始我斷斷續續的聽見幾條驢子‘歡叫著打著滾’那感覺真讓我暢快淋漓,河水翻蕩著波紋,天空藍得讓我忘記了我徘徊在了什麽地方。我沒有目的地地向前跋涉,在無知覺中又到了一個樹落。看了看表,五點。我站在一片麥地裏。望著眼簾裏一排排高大的槐樹,在它們莊重的粗幹下,我好像已經變成了一隻十足愚蠢的蟲子,沒有哀歎,也沒有慰籍。因為我深知春天一直都在估量著你我的命運。並且我還在孤悶的等待著。它在我睡夢深沉時。為我發出的那一道警醒的光輝。是的,這道光輝也許就像你一樣,在我身邊來得那麽匆促。但我已經很滿足了,至少不關我到哪裏,都會有你來惦念我,這就夠了。但不巧的是我在歸途裏迷失了方向,我怎麽騎也騎不到我來時的那條路上。我在窄弄的中央顛簸著。問了幾個農民,去哪個方向能回到市裏,他們卻告訴我他們從來就沒去過市裏,我真的有點無望了。是不是會死在這荒郊,是不是再無緣與你相逢了。天緩慢地暗了下來,我有點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怎麽辦、怎樣才能走出去。我的水快喝幹了,麵包也被我吃的隻剩下小半塊兒。而在這種情況下,我隻能給自己想兩個靠得住的辦法。一‘死也要騎回市裏’,二‘找個農居住下’。但我口袋裏隻剩下兩塊錢,當然兩塊錢是絕對不夠的,最後我還是狠下心選擇了第一個‘死也要騎回市裏’。天很快黑了下來,沒有路燈我隻能伴著來時的感覺往前騎。我又反複問了幾個老農民,怎樣才能騎回市裏,但老農民這次說的話真讓我無望了。老農民是這樣說的‘你別往前騎了,那樣你會越騎越遠,這兒離市裏還有50裏地呢’(我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我又問了老農民,從哪條路走能回到市裏。老農民向我指了指我背後的鐵路,告訴我,順著鐵路一直騎下去就能回到市裏。我向老農民說了聲‘謝謝’,然後招手揮去。路上的石子很多,我很害怕車胎在半途被這些石子咯破。我大聲地唱著盤古的《黑又亮》‘這樣的黑又亮讓人無法想象,這樣的黑又亮讓人心都涼了’大約拚命騎了3個多小時車,我才隱約看見城市的燈火。”


    第三節


    我和小丁又見麵了。夏天的長安街,天很明亮。陽光是這麽好。我模模糊糊說了很多話,說的什麽我都忘了。我隻想看到這陽光。他一直在前麵蹦蹦跳跳地走著,仿佛很熟悉。我使勁兒追著他。總感覺很遠。然後我追上了他,他回過臉來,陽光照在小丁的臉和頭發上。我感到一陣痛快,倒了下去。長安街是個好地方。


    冬天的夜晚。橋。凍了冰的河水。我的小而暖和的房間。高高掛在天上的月亮。我和李小槍一直在笑著。網吧。流行歌。崔晨水和我在河邊吸煙。在凱賓斯基召開八十後的大會。曾想要一件五五五樂隊的t恤衫。去美國參加大聯歡的夢想。嘩嘩下著的雨。端坐在電腦前的涼的。很久很久以前。不想說什麽。我也累。戰死街頭。戰死街頭。


    2002,10,22初稿


    2002,12,31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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