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茶水裝在精美的茶杯中,化作點點霧暈,從杯口飄出。


    這些時間,已足夠她了解很多表麵上就能看到的信息,汀兒瘦了,黑了,眼睛紅的跟兔子有得一瞥;阿離精壯了,卻沒以前那麽銳利了。看得出來,這兩人都很高興,藏在眉裏、眼裏那都是笑意。


    “小姐,喝點熱水,暖暖身體。”


    汀兒挨著她的腿跪坐了下來,一邊說著話,一邊將她的僧衣整理幹淨,動作輕快、細致。


    阿離站在門廳外,隔著一道門,隱隱能看見他目視前方,腰板立的筆直。


    屋子內的擺放跟她來時的那天相差不大,一時,她仿佛又回到了被刺殺的那天。那時候,暖燈也這般亮著,隻是她在那邊的桌上剛寫完信。


    姬環急切地想了解跟她記憶裏的時間落差有多大,不過,她到底還是沉穩的性子。慢慢喝完花茶,口齒留香,縈繞的情緒也平複了很多,方才慢悠悠地開口問道:


    “隻有你們兩人留在這裏嗎?現在是多久了?”


    “小姐,現在隻有我和阿離還留在這裏。離小姐失蹤已經有快小半年了。”汀兒輕聲應答,大約是怕她對姬家人傷心,又飛快地解釋道:


    “半個月前,奶娘才帶著蘭香回到姬家去。小姐的二叔約莫十三天前,才來過。送了些必備物資,又去祖地裏麵呆了…兩天,才出來。”


    頓了頓,她止住濃濃的鼻音,“萬幸小姐活著,不然夫人還不知怎麽傷心?本來自聽說小姐失蹤後,就暈過去一回,這些時日,一直沒有停過藥。聽說您祖母,老夫人也落了兩場眼淚。花家老爺子那邊夫人還瞞著,就怕老爺子聽了受不了打擊。”


    汀兒話裏的信息量頗大,姬環的注意力卻在她說到母親生病時,驀地揪心;祖母她老人家一生要強,竟然也為了她掉了眼淚。


    “小姐,不舒服嗎?要不要休息?”


    汀兒關切地問道,抓著她衣袖的手緊張到在發抖。


    小姐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裏闖回來,可不要再生病了,求求菩薩保佑。汀兒必定去寺裏燒上三炷香,保佑小姐平平安安,她虔誠地祈求到。


    “母親,讓您擔憂了…”她喃喃道,眼眶有點濕潤。


    “小姐,夫人吉人自有天相,隻要靜養會沒事的。要聽說了小姐安全無恙,還不知道會怎麽高興呢!”


    說著,汀兒輕聲笑將了起來,氣氛霎時變得沒那麽沉重了,她的心意姬環明白。


    “沒有。”姬環安撫地拍拍她手背,“我沒事。”隔了會兒,又問道,“之前那黑衣人後來怎麽了?”


    她臉上表情鎮定,心裏卻有些打鼓。


    那鋒利的刀光與狠厲的手段她還曆曆在目,要不是因為踩到機關掉進縫隙裏,她打了冷顫,強行停止想象下去。


    那些都是沒有發生的事情,她如今還好好的坐在這屋子裏,汀兒也沒事,阿離還在外麵站著,沒有悲劇發生。


    “死了,被一箭穿死了。小姐跌落下去,那黑衣人直接就死了。”


    她的聲音裏透著解恨地憤怒,磨著牙咬著牙關,汀兒才能用正常語速講下去:


    “都是因為這麽個人,才讓小姐掉下去,失蹤那麽久。一想到那麽好的小姐,生死不明,我就無法正常呼吸。”說著,控製不住地帶上了嗚嗚的哭音。


    “汀兒,我還活著。”姬環拉她到一旁坐著,她不肯,於是,隻能任由她去了,這丫頭看起來是害怕再度失去她。


    “我知道,小姐身體還是溫暖的,那個來刺殺小姐的黑衣男人已經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她的眼淚滑過臉頰,奇怪地臉上卻交織著開心的笑容,嘴上還說道:


    “還好小姐福大命大,沒讓他的奸計得逞。隻是,阿離也沒有找到證據,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暗中對小姐不利。”


    說完,小臉上又充滿了擔憂。


    姬環在聽汀兒講之前,還真沒想過那黑衣男人的性命會終結在那一天。


    看來,那一天,她的運氣不全然壞,至少她活著,黑衣男死了。


    姬環心下冷然,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後黑手聽聞她平安回來的消息,估計還會生出事端。


    好好的想出防備的手段,才是正經重要的事情。


    “小姐的信被阿離帶給夫人了,而且那個穿胸死的黑衣男人的屍身也被帶走了。不過,是小姐的二叔帶走的。”


    汀兒握了握姬環的手,站起了身,禮道:


    “小姐,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天塌了,還有高個頂著了。我去廚房跟小姐將熱的粥端上來。”


    “嗯。”


    姬環輕聲應著,一點也沒有不耐。


    無數個生死瞬間,她都會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伴隨著她支撐了那些祖地下的時日。


    “父親還沒有消息嗎?”


    姬環潤了潤嗓子,清爽的花茶讓她的精神好上了些,到底是不比之前的身體素質。大悲大喜地,耗費了她不少心力。又走了那麽多山路,說了那麽久的話。


    阿離單膝跪地,頭看著地上,嘴裏答著話:


    “隻聽大公子說是出了海,具體的小人也不太清楚。自從小姐出事,全部的心神都在琢磨著尋小姐這事上。小姐,要不我去打聽打聽?”


    “阿離,你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下。”


    姬環說道,心下惻然。


    “不行,小姐。我必須守著你跟汀兒,一步不離。”


    他語氣堅定,單膝改為雙膝,額頭磕到地上:


    “小姐不允,我就一直不起。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小姐,我不想您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出現危險,而來不及施救。


    我明天就托人帶信回姬家,在那以前,小姐我得保護您,我是您的小廝。”


    “你起來吧,阿離。我答應你。”


    姬環虛扶了下,重重地歎道。


    她看出了阿離的決心,也聽出了阿離的堅定。她沒有反對的理由,這裏也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安全。


    阿離重重地磕了個頭後,一聲不響地重新回到門外邊。


    汀兒這時也端著粥從門廳外走了進來,她其實故意在門外站了會兒,她知道阿離有不少於她的話要對小姐說,阿離比她跟著小姐的時間還要長。


    姬家的事情,阿離比她要了解的多。


    “小姐,喝粥吧。”


    汀兒輕輕地將盤中的粥碗,放到桌邊,用調羹調著粥的溫度。


    紅豆薏仁的香味,從鼻尖傳到肺腑,姬環深深的呼吸著,低聲回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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