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值深夜,街上卻仍然燈火如晝。照亮夜空的不是家家戶戶的燭火,而是燃燒的火把。


    已經過了宵禁的時間,平時寂靜無聲的街上此時卻仍然徘徊著一隊隊或一列列的軍士,或行或跑,踏踏的腳步聲聽起來充滿了威壓。


    一座宅子裏突然喧鬧了起來,但聲音很快又沉了下去。兩三個軍士押著嘴裏堵了棉布的人出來,直直往大理寺去了。


    衛亭杉從宅子裏走出來,捏了捏眉心。也不在這裏。


    趙瀟的車夫已經找到了,馬車停在一座破廟外,車夫卻被殺了,扔進了後院的枯井內。


    雖然隻找到了屍首,但是好歹證明了綁匪的確在城內。


    所以今日他命人模仿皇榜的樣子寫了許多告示,貼在了大街小巷。


    告示上的內容很簡單,隻要有人提供線索就有賞銀。線索越有用給的賞銀也越多。


    告示還寫著若是綁匪在看的話,隻要不傷害三公主,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包括不追究此事,隻是從此不準再踏入京城。


    但若是傷害了三公主,那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賊人,受盡酷刑,再誅滅九族。


    實際上這告示與皇帝的禦旨無關,卻受到了默許。


    畢竟皇帝的話就是聖旨,一旦說出口便不能收回,全天下的人都在看著。但自己模仿的皇榜,便可以迷惑眾人。


    這樣一方麵讓提供線索的渠道變多,追查麵更大,一方麵又告訴綁匪,隻要不傷害三公主,一切都好說,算是穩定局勢。


    至於事後到底會不會追究此事,不用懷疑,根本沒有第二種可能。


    衛亭杉聽見些聲音,偏頭看去。杜煥正從街道另一邊走來:“今日還有幾處沒有查看的?”


    “五處。”


    “嗯,”杜煥點點頭,“查完兩處若是沒找到,我去二公主府一趟,你去大理寺看看。”


    “好。胡記當鋪匯合。”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二人在分配工作方麵已經不需要過多解釋。


    衛亭杉頓時會意,明白了杜煥要去查看其中兩處離二公主府較近的地址。


    但杜煥聽完衛亭杉的話,卻麵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杜煥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衛亭杉一樣,沒說話,轉身離開了。


    衛亭杉沒時間考慮杜煥這眼神有什麽深意,也不耽誤,接過剩下的三處地址,馬上動身了。


    然而希望再次落空了,這幾處線索提供的地址,並沒有趙瀟的蹤跡。衛亭杉也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從大理寺走出來。


    從趙瀟失蹤開始,衛亭杉就一直保持高強度的搜查和收集線索,片刻也沒有休息,幾乎滴水未進。


    眼底帶著淡淡的青色,唇邊也隱隱冒出了點胡茬,讓他原本就冷峻的麵孔看起來更加陰沉。


    審問了大半夜,雖然仍有可疑之處,卻沒能得到任何有效線索。不過這種情況下沒有壞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


    衛亭杉沒有耽誤時間,馳馬來到胡記當鋪,而杜煥正在查看衛亭杉的線人剛送來的新線索。


    杜煥雖然生意比衛亭杉壯大,但不屑於做收集情報這類事情。


    對他來說,經商更多的原因是為了籌糧草救災,或是在市麵物價不穩時出來穩定市場。


    別人的情報,對他來說沒什麽需要在意的,所以他的消息來源遠沒有衛亭杉的多。


    “這幾處嫌疑較大,先排查這些。這一些是看起來不怎麽可疑的,先讓下屬去查探一下。”


    杜煥說完,遞給衛亭杉一摞紙,視線在衛亭杉的麵上停留了下:“你是不是一直沒吃飯?建議你吃幾口,不然人沒找到你先垮了,更浪費時間。”


    “不必。”衛亭杉簡單回答,頭也不抬的看著手中的線索。


    杜煥沉默了下,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問:“胡記跟你什麽關係?”


    “我的。”


    “你是鯤鵬商號的?”


    “嗯。”衛亭杉頭也不抬的回答著問題,仿佛這些隻是尋常百姓的一句寒暄。


    杜煥挑眉:“鯤鵬跟你是什麽關係?”難道他是負責京城地區的一把手?


    衛亭杉依舊冷淡:“我的。”


    “怪不得。好了,出發吧。”杜煥說完也絲毫不停留,轉身便往門外走,心下卻了然。


    鯤鵬商號在京中也是位列前茅的實力,僅次於自己的阜泰商號,但是這麽多年來同行之間真正見過鯤鵬大東家的人屈指可數。


    怪不得一夜之間鯤鵬的大小產業全都炸了鍋似的開始瘋狂探聽消息,甚至有許多沒表明身份的鋪子也開始動作了。


    本以為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人,原來···原來鯤鵬的大東家是他。哼,當初還真是小看他了。


    杜煥心裏說不清什麽感覺,一方麵覺得鯤鵬也沒什麽了不起的,若是要娶自己的三表妹,沒這些實力可不行。


    一方麵又覺得有些欣慰,至少有這樣的能耐,要找她或者保護她,都會容易許多罷。


    實際上,衛亭杉現在已經顧不上隱藏身份這些事了。要想快速找到人,必定要動用手頭能用的一切資源。


    就算會暴露身份又怎麽樣?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身份,是她的安危。


    此時的趙瀟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很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腫了,視線範圍小了不少。而且酸澀難受,時不時還會湧出生理淚水。


    身上的繩子依舊綁的結結實實。若不是趙瀟有意的各處用用力,繃緊肌肉,促進一下血液循環。


    照這麽綁上這麽一晚不動,血液根本不流通,即便最後獲救了估計也是個殘廢了。


    “砰!”


    身後的門又被踹開,趙瀟直接閉眼,下意識的裝睡,正巧聽見了綁匪的談話。


    “看來昨晚的藥效沒過,還暈著,正好省了時間了。趕緊裝進箱子裏,官兵馬上就搜到這裏了!”


    哦!怪不得我這麽神經緊張還能睡著,原來不是餓暈的,是你們又給我下藥了!奸詐!狡猾!陰險!


    還有現在是什麽情況?怎麽回事?要挪窩?是不是你們暴露了?我馬上就要獲救了?


    趙瀟突然興奮起來,差點沒忍住要睜開眼睛大喊救命,卻忽然聞到一股異香。正覺得不妙,剛屏息,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完犢子!老奸巨猾的綁匪!老娘還暈著你為什麽還用藥!


    “以防萬一,趕緊的裝箱子!”


    趙瀟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束縛消失,但很快又被捆住了手腳,很想活動一下,卻無奈實在控製不了身體。


    綁匪把趙瀟卷了卷,塞進箱子,也不管趙瀟的腦袋在箱子邊緣磕磕碰碰了好幾下。


    要不是現在趙瀟動不了,她都忍不住要痛呼出聲了。


    “走走走,從房頂走!”


    趙瀟突然想起來上輩子自己看的劇,男主角可以通過車輛拐彎的方向判斷自己被帶到了哪裏,也準備試一試。然而。


    日!在箱子裏撞來撞去的,除了疼和暈什麽都感覺不到!


    叮叮咣咣,乒乒乓乓,趙瀟在箱子裏塞得還算緊巴,但仍是“四處碰壁”。


    等趙瀟的頭不用再跟箱子內壁親密接觸了,表明這些人停了下來,這時她才能好好地感受現在所處的位置。


    雖然仍然是一晃一晃的,但是沒走幾步就拐進了屋子,說明這裏不大。


    很清晰的能聽到很多的鳥叫聲,說明周圍至少有一棵大樹。


    鳥的聲音更顯周圍的僻靜,周邊似乎都沒什麽人住。


    但是隱約能聽到街上的叫賣聲,說明離街道不遠。綁匪膽子這麽大,竟然敢接近街市?


    “那女人提供的什麽破據點,就這個沒人住的破房子,要讓我們呆好幾天?而且離路邊那麽近,太危險了!這不是找死嗎!”


    趙瀟聽到老五又在抱怨。


    “閉嘴,收拾收拾站崗去。這女的就放箱子裏,先別拿出來了。以防萬一,隨時準備換地方。”


    “老二老六,你們去巷子東邊看著,老三,你去巷子西邊。老四老五在院子裏守著。”


    趙瀟聽著老大安排人手,心裏越來越沒底。


    都不把自己擺出來了,叔喬會不會找不到自己呢?


    好在綁匪他們人數似乎不多,若是之後叔喬帶人找到自己,憑借人海戰術應該能贏吧?


    待在箱子裏的時間過得很慢很慢,趙瀟感覺到藥效過了,稍微試了試,的確可以活動了。


    雖然雙手雙腳都綁著,但是勉強可以扭一扭。


    趙瀟費力的把腿抬高,想試試箱子能不能打開。但是箱子似乎從外麵拴住了,箱蓋隻能露出一條縫隙就再也動不了了。


    唉。趙瀟歎了口氣。等著吧,除了等,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


    “公子!線人來報,北三街一處舊宅非常可疑!據說以前那邊會有很多野狗,今日一隻也沒見到,連鳥叫都少了!”


    衛亭杉剛從某處宅子走出來,聽到劉順的回稟,眼神一凜。


    “現在就過去,通知其他人。”


    衛亭杉是距離北三街最近的,迅速趕到後,其他人還沒來。


    還在街外時,衛亭杉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個大漢有點可疑。這人蹲在觀棋的人群中,視線卻悄悄看向自己這邊。


    衛亭杉轉移了視線不再看那人,身後悄悄給劉順比了個手勢。


    劉順會意,走的慢了幾步,隱匿在了人流中,帶了幾個人悄悄繞後,二話不說先把這人給綁了。


    同樣在街外等候的乞丐見狀愣了愣,撓了撓自己的頭皮,還是帶著他們往街裏走。


    乞丐帶著衛亭杉到了一處堆了許多雜物的僻靜巷子外,往巷子裏麵的某個破門指了指:“就是介個。絕對有人進去咯。”


    “這一條巷都莫有人住。野狗都精實,平日那些野狗都不叫喚,在巷子裏睡覺,今天一隻都莫有看到。”


    衛亭杉聞言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小廝帶乞丐下去領賞。


    乞丐出現在街頭巷尾,人數眾多,但沒有人會過多注意他們。


    他們去任何一個宅子要飯,或者任何一個酒樓的後門,都沒人會懷疑,所以他們也是很好的線人。


    這些乞丐也算是他的情報網絡的一部分。


    誰家的垃圾有什麽變化,哪裏的舊宅子又換了主人,或者像這樣野狗野貓與平時的不同,都是這些乞丐關注的對象。


    衛亭杉掃了幾眼周邊環境,心中大體有數,轉頭對劉順低聲吩咐了一番,自己則拿上弓箭往另一處便宜角落走了。


    劉順留下了一部分人把周圍隔離了起來,自己則迅速帶人從另一條巷子繞到宅子另一側,果然如自己公子所猜測的那樣,又逮到幾個可疑的人。


    雖然做這一切都悄無聲息,但衛亭杉的安排縝密,手下行動迅捷,二者配合默契,很快便把宅子四周都包圍了起來。


    劉順貓著腰帶人悄悄靠近宅子,等距離近到一瞬間就可以衝進去,才衝著一處房頂招了招手。


    衛亭杉此時正趴在房頂上,對劉順比了幾個手勢。這是他剛才觀察到的宅子內部的情況。


    之前衛亭杉交代完劉順後,便獨自躍到了宅子四周的房頂上,借著煙囪的掩護,從各個角度對這座宅子進行了探查。


    這宅子一共隻有兩間屋子,破落的可以看到全貌。


    東間屋子裏隻有一個人,現在已經來到了院子。西間屋子裏隻有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和幾個包袱。


    院子裏一共有三個人來回走動。手中都是雙尖大刀作武器,典型的義渠兵器。


    從外貌來看,比中原人粗獷不少。從身形和步伐來看,都是習武之人,身手尚可,但不是自己的對手。


    雖然沒有看到趙瀟,但他們確實非常可疑,乃至危險。或許可以從他們口中問出些什麽。


    衛亭杉心跳加快了些,在周圍寂靜的環境下他自己聽得清清楚楚,他甚至擔心心跳聲會暴露自己。


    到目前為止,所接到的線索中,這裏是嫌疑最大的,畢竟敢在京城拿著境外的危險武器的家夥少之又少。


    衛亭杉穩了穩心神,迅速調息,重新觀察了下局麵。他對著劉順做出準備的手勢,然後開始了等待。


    這些人目前沒有什麽動作,隻是在院子裏巡邏。那麽隻要等待合適的時機攻入就好。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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