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銳撮著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聽熬夜把話說完,他現在著急要出府去辦事,不能耽擱太久,故發話命守門的那廝帶他們去義莊認屍。


    待羅大人坐上轎子走後,平白無故被熬夜滅了威風的小廝又張狂了起來,還沒領著走幾步路,就開始撂挑子了並惡狠狠的說道:“爺還有事兒,你們朝前左拐再右拐穿過一個門再直走便是那義莊。”說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這下大笨熊可犯難了,撓了撓頭有些無助的看向熬夜,問道:“你記下了沒?是先左還是先右啊?”


    熬夜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語,徑自朝前走去。


    一路非常順利的到了義莊門前。這下大笨熊可是毫不吝惜讚美之詞的把熬夜給捧上了天。


    “可以了,可以了,這位朋友請你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熬夜一本正經的嘲諷他道。


    因屍體放置的時間過久,屍身開始有點腐爛,陣陣惡臭把大笨熊熏得頭暈腦脹,他向衙役討了兩團棉花球塞住了鼻孔,可依然還直泛惡心,差點就把中午在碼頭邊吃的那碗肥腸麵給全嘔了出來。


    看到兒和兒媳的身體冰涼、一動不動的躺在木板上,再想到他們皆死於非命,杜老伯就不禁老淚縱橫,一旁的琳兒也躲在熬夜的懷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著麵前的這一幕,熬夜緊攥著拳頭,額頭上的青筋暴現。


    杜老伯本想著領了撫恤金,就地安頓好屍首,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但沒想到為了領這筆撫恤金,他走遍了府衙裏各大機關,每到一處都被盤問了良久,才集滿了申領單上所需要蓋上的印章。


    辦事麻煩也就罷了,反正這種事誰也不想再有第二次,但是最後簽字畫押領到手的撫恤金卻比同鄉在信劄裏告知的數額少了一半。


    這就有點不太對勁了。


    但是得到的回答是,錢要扣稅還要再扣除各個部門辦事的服務費,七七八八下來就是這個數。當杜老伯想要再問清楚一點時,那個衙役露出了很不耐煩的神色,拿起杜老伯簽好字畫好押的憑證往抽屜裏一扔,鎖上後站起身說道:“我們還會貪你這麽點銀子麽,就要放衙了,你拿好了銀子就走吧。”


    熬夜一看衙役這副欺人太甚的模樣,忍不住又要出手,卻被杜老伯一把拉住,低聲說道:“連公子息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當是老朽倒黴吧。”


    告別了杜老伯和琳兒這爺孫倆,熬夜心裏還是鬱結難抒,如果說小柔被迫要嫁給誠王是對權勢的一種屈服,那這趟府衙行確是讓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狗仗人勢。


    他暗自在心裏決定要給知府大人家的這位二公子一點教訓。


    ……


    不知道大笨熊是聽誰說的或是從哪裏看到,他說一定要住進位於九江府鬧市但環境卻極其清幽的一家叫“如”的客棧,到了“如”一看果然與傳說中的不失毫厘,大笨熊得意的自詡道:“我可真是個平淡無奇的會找吃會找玩又會找好住處的小天才。”


    “那麽小天才,我們明日要去哪裏?”


    “這個麽......”大笨熊竊笑道,“第一站那當然是逛吃逛吃啦。”


    客棧緊挨著景星湖,站在二樓湖景房的窗邊可遠眺湖麵。湖水由廬山的泉水注入而成,相傳三國時東吳的大都督周瑜曾在湖上操練水兵。寫出“長恨歌”的白居易在九江府任司馬時還曾在湖心造了座亭子,命名“浸月亭”。


    “好美啊。”熬夜凝望著湖中的長堤,堤上還建有一座橋,他情不自禁的吟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可能是頭一天在府衙裏又是吵架又是打架,把自己弄得太累了。又或許是湖邊清幽,舒適靜謐,總之,翌日熬夜和大笨熊一覺醒來發覺已是正午。


    大笨熊大呼不劃算,他又開始打起了小算盤,說道:“出來遊曆住店是筆大開銷,結果我們卻在房裏悶頭睡大覺。”可令他更為沮喪的是竟然還錯過了心心念念的美味早餐。


    他本已想好,今個兒一早就要去都天巷吃肉餅和清湯,如果肚子還有富餘,那便要再來一碗水子衝蛋。


    “我們又不著急走,還有明日呢。”


    “說的也對,”大笨熊打了個響指,說道:“中飯走起。”


    最開始這兩人打算隻在九江府住上兩日,但現在各自都“心懷鬼胎”,於是這陣線又被拉長了幾天。


    熬夜特別喜歡看水,或許是這丹口縣水資源緊缺,到了九江府,看到處處有水,心裏歡喜的不行。這日,午後的陽光和煦,站在窗邊的熬夜突然就很想作畫,於是不假思索的走出客棧,來到景星湖邊,有風,湖麵被吹起了陣陣漣漪。


    此刻湖裏有了些許動靜,凝神靜聽是石子的落水聲,熬夜朝響聲的方向望去,石子落水還伴有水花四濺。原來離他大約十來米遠的長椅上坐著位姑娘。


    姑娘側身對著她,百無聊賴的往湖中扔著小石子,一下,又一下。從姑娘的打扮來看熬夜感覺她應是出生於官宦之家,而“閑靜似嬌花照水”則是他突然從腦海中冒出的一句話。


    對,畫畫。熬夜想到要以此作畫後,趕忙拿出紙筆,蹲下以長椅為桌,臨摹起這位初見的嬌俏姑娘。


    當他剛畫完這幅白描正在欣賞之時,大笨熊悄然從他身後出現,他伸長脖子眯著眼睛看著白描說道:“熬夜,原來你還會畫畫啊。”


    熬夜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候”聲給嚇了一跳,故手一抖,畫紙便悠然的隨風而去,巧不巧的飄落在了姑娘的雙膝之上。


    天外飛物。這趙秀婉先是一愣,再小心翼翼的四下探望,無人。她甚覺古怪,遂捏起這張薄紙,隻見畫中人坐於湖邊的長椅之上,手持石子欲拋入湖中,一雙媚眼含羞合,兩片丹唇逐笑開。她不禁心頭一緊,起身在周圍瞧了又瞧,還是無人。


    “小姐,您在找什麽呢?”


    “采蓮,你可曾看到這附近有人出沒?”


    被喚作采蓮的丫鬟手上拿著件披風,給小姐披上了後,搖了搖頭,說道:“采蓮一路走來,不曾見到路人。”


    這就奇怪了。趙秀婉在心裏想道。


    這時采蓮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她問道:“小姐,你手裏拿的是一幅畫嗎?”


    “嗯。”她點頭,“給你瞧。”


    采蓮接過後,看看畫中人又抬起頭看看小姐,有些驚喜並不自知的大聲說道:“小姐,這畫中人就是你吧。畫的好像,是誰畫的?”


    趙秀婉搖了搖頭,略帶笑意的說:“方才我問你可曾看到有路人,你說沒有。那這畫大概就是這景星湖中的神仙畫的吧。”


    采蓮也笑著附和道:“小姐說的是,連這河神都被小姐的美貌給撼動了。”


    趙秀婉翹起蘭花指,點了點采蓮的額頭,有些寵溺的說道:“你啊,這小嘴都快甜到齁了。”


    被小姐誇了的采蓮在心裏偷著樂。她想起剛剛出府時正巧碰到二表少爺,遂她對小姐說道:“二表少爺剛剛問起你去哪了,好像想找你玩來著。”


    “我這個表弟天天心裏就想著玩,若是明年再不中科舉,怕是要被小舅舅給罵死。”趙秀婉皺了皺眉,不禁替表弟擔心起來。


    采蓮嘴裏的二表少爺正是九江府知府宋之訊家的二公子宋英傑。他為人霸道、性格張揚,頗有些無法無天,人稱“小霸王”。但是一物降一物,在這世間他唯獨隻怕兩人,一個是他爹宋之訊,另一個則是被采蓮喚作小姐的表姐趙秀婉。


    趙秀婉家住京城,外祖家是九江人氏,故她經常會在夏季到九江府小住一段日子,順便上廬山避暑。但今年恰好是外祖母的大壽,她才備好了厚禮,推遲到秋季才讓小舅舅派人從京城把她接到九江府來給外祖母賀壽。


    待她們回到宋府,正好撞上在院子裏練習射箭的宋英傑。


    一看到是表姐回府了,“小霸王”馬上收住弓箭,笑逐顏開的迎上前去,說道:“婉兒姐姐,你又去賞湖了?”


    趙秀婉並未回答,隻是反問道:“小舅舅給你布置的作業你可有完成,就開始玩起這弓箭來了?”


    他垂頭喪氣道:“人家真是太悶了,天天讀那些曰曰曰的,都快要把我給讀傻了。”


    “那你是想去考武狀元?”


    一聽到這“武”字,宋英傑眼睛都亮了,但瞬間就黯淡了下來,“婉兒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小舅舅是個重文輕武之人。”


    趙秀婉撲哧一笑,邊把他往書房裏推邊說道:“如果你能在兩日內讀完詩經,我便答應隨你去豐魚節的夜市。”


    “真的?”宋英傑的表情就像中了雙色球的頭獎那麽驚喜。


    “絕無戲言。”


    “好。”宋英傑興奮的一躍而起,“哎,采蓮,你通知他們晚上不許叫我吃飯。”


    等宋英傑一溜煙兒跑進了書房,采蓮對著小姐豎起了大拇指,說道:“小姐,隻有您才能把這二表少爺給治的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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