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捕頭走進道觀的膳廳,先審視了一下環境。隻見每個桌上都放著四菜一湯,每四個弟子圍坐一桌吃飯。


    “薛捕頭,請。”玄淨道長把這幾位縣衙裏的捕快領到了膳廳最靠裏的大圓桌旁。其餘的幾位道長均已就坐。薛捕快一眼掃去,發現雲勉觀主的八個徒兒裏少了玄風和玄賢。


    幾個小道士為師伯師叔們端來了飯菜。


    “粗茶淡飯,招呼不周,還望幾位大人多多包涵。”玄淨謙恭的說道。


    “玄淨道長,你太客氣了,是我們給貴觀添麻煩了才是。”


    玄淨謙笑道:“幾位,請。”


    薛捕頭說是在吃飯,但實際上卻是在觀察著麵前的一幹人等。他在這風華觀裏也待了好幾個時辰,總是覺得這幾位道長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就是那種明明不和但又要裝成一團和氣。


    於是他裝作閑話家常,說道:“怎麽不見另外兩位道長。”


    玄淨向兩邊望了望,道:“薛捕快說的是玄風和玄賢吧。玄風自由灑脫,向來獨來獨往,玄賢住在山下,不是每日都在觀裏吃飯。”


    薛捕頭點點頭,他早有耳聞這風華觀裏是允許修行弟子成親的。


    這時他看到玄梵道長才夾了幾口菜,就放下了筷子。看樣子玄梵的胃口不是太好,且他的臉色也有些許蠟黃。遂薛捕頭關心的詢問了他幾句,玄梵道長說是胃不舒服,老毛病了。


    一旁的玄良補充道:“看玄梵師弟這樣沒胃口已有兩月了吧。”玄梵隻能略為尷尬的笑笑。


    薛捕頭又問道:“那平常雲勉觀主也是與你們一道吃飯嗎?”


    玄淨搖了搖頭,說道:“不會。師傅對膳食的要求很高,他不吃豬油,所以他的菜都是另外用小灶做的。”


    薛捕頭點了點頭。


    ……


    在下山的路上,薛捕頭問起段二和邢三搜山有何發現。段二說:“還真是被老大給說準了,我和邢三果然在山裏的一塊巨崖下發現了些被人吃剩下的殘羹冷炙和熄滅的火堆,看來的確是有人在這山裏留宿。


    所以那小子的話可以采信。薛捕頭在心裏想道。


    “老大,那我們現在要從哪裏著手,既查不到和屍骸信息匹配的失蹤人口,又找不到殺貓的外鄉人,就算被我們找到了,這殺貓也不算犯法吧。”邢三問道。


    薛捕頭沉默不語。


    範四看出了一點端倪,說道:“老大,你是不是已經有點頭緒了?”


    薛捕頭點了點頭說道:“我懷疑這具屍骸的主人正是這風華觀裏的觀主雲勉。”


    “啊!”三人皆吃了一驚。


    “但是又會是誰要去加害這雲勉觀主呢?他殺人的動機是什麽?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薛捕頭自言自語道。


    “可是雲勉觀主不是正在閉關煉丹嗎?他的徒子徒孫都可以證明這一點。況且雲勉觀主的武功總高過他的徒兒吧,哪有那麽容易被殺。”邢三提出了不同觀點。


    “所以那具骸骨才會有中毒的症狀,別忘了仵作說過此人是先中毒後再被人一劍刺中要害而死,對麽老大。”範四接過了話題。


    薛捕頭點了點頭,說道:“至於為何雲勉觀主已死了一個月,都無人發現,我想凶手就在他的徒兒當中。你們還記得那小子夜間聽到的話麽,裏麵有一句相當刺耳。”


    “牛鼻子老道?”範四突然想到。


    薛捕頭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對!”他厲聲說道。“就是這句。現在我們來做情景重現。”


    假設甲和乙、丙三人在醜時的竹林裏見麵。


    甲說:“你們哥倆怎麽來了?”


    這代表甲就是這道觀中人,而乙和丙是外來人,也就是你們在山崖裏發現的生火的人。


    乙回答:“有任務,你呢,大人要的東西找到了嗎?”


    這個你,就是甲。也就是說甲是奉了某位大人之命在這風華觀裏找東西。


    甲又說:“還沒,這牛鼻子老道嘴可真硬。”


    “這句話就是突破口,我仔細觀察了雲勉的幾位徒弟,除了玄淨、玄風和玄梵,其他幾位的年紀都不超過三十。而這三位也不過與我年紀不相上下,又豈能稱得上是老道。”


    “原來老大分析了半天,隻是想說明自己還不老。”段二大大咧咧的笑著說。卻被薛捕頭瞪了自己一眼,他立刻就不吱聲了。


    “那老大,我們下一步該做甚?要直接去雲勉觀主的閉關室裏一探究竟嗎?”範四問道。


    “不。”範捕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又是為何?如果我們不去證實那具屍骸究竟是不是雲勉觀主,這個案子又該怎麽查下去?”一直沒有吭氣的邢三也沉不住氣了。


    範捕頭笑了笑說:“照查不誤,隻不過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再去請教一下那吳四海。”


    範捕頭口中的吳四海便是那為屍骸和貓驗屍的仵作。說到這吳四海本來是個大夫,十多年前曾在樹下避雨,卻不料遇上閃電,俗稱“被雷劈”。本都已經被人抬進了義莊,卻被當時的仵作發現此人是假死。專業術語就是腦血液缺氧導致,生命特征極其微弱或者說似乎已經死亡,但實際處於還活著的狀態。


    也是因為這件事,才讓吳四海動了拜師進仵作界的念想。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尊重每一具屍首,想替他們說完生前未說完的話。”


    翌日一上衙門,薛青憲就找到吳四海,又就那具屍骸提了好幾個問題。


    一,除了發現曾經中毒及一劍刺中要害斃命外,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痕。


    二,能否查出屍骸所中的是何毒?


    吳四海此時正忙著另一樁案子,無暇顧及薛捕頭,隻淡淡的說道:“驗屍簿在桌子上,自己看。”


    薛捕頭看到中毒分析的那一欄上赫然寫著海芍毒。遂又問道:“這海芍毒我怎麽從未聽過?”


    吳四海並沒有停下手頭上的事,但聲音已向薛捕頭飄了過去,他道:“你當然沒聽說過這種毒,因它在天都朝十分罕見,我也是做了無數種推論與假設,翻遍了醫術才得出的結論。”


    “那它到底是何種毒性?”薛捕頭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這是種慢性毒藥,無色無味,產自西域。它的毒性並不是很大,不足以致死,隻是會讓人手腳無力,內力受損。不過它最奇特的地方是它的下毒手法。”


    “哦?下毒手法有何奇特?”


    “它是空氣傳播。”吳四海朗朗答道。


    “那豈不是下毒之人也要受到這毒的侵害?”


    吳四海“嗯”了一聲,說道:“即使先吃下解藥身體也多半會有損傷。故此可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來形容。”


    薛捕頭抿起嘴不發一言,像是在頭腦裏又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他突然叫道:“我明白了,多謝吳兄。”就興衝衝的叫上了段二他們幾個又上了龍虎山。


    ……


    剛一上山,就撞到了玄梵道長的弟子明克。他正端著飯菜往玉皇殿後走去。


    “等等。”薛捕頭叫住了他。


    他看到喊停的人是薛捕頭,便微微欠身的說道:“不知道薛捕頭叫住小道有何吩咐?”


    薛捕頭上前看了眼飯菜後問道:“不知你這是要去哪?”


    明克回答:“我正要去給師祖送飯。”


    薛捕頭掃了兩眼飯菜,上清豆腐、水煮青菜、天師板栗。都是當地的家常菜。


    又問道:“請問你師傅玄梵道長可在?”


    “師傅今日不大舒服,應該是正在房內休息。”


    “多謝。”薛捕頭對明克點了點頭。


    明克也微微欠身後離去。


    “走,先去會會這玄梵道長。”


    但是到了玄梵道長的門前,段二他們幾個至少拍門七、八下,裏麵也無人應答。奇怪,這玄梵道長不在房內?薛捕頭心裏想道。


    “老大,會不會玄梵道長胃口又好了,於是去了這膳廳用膳?”段二提醒道。


    “也有道理,走,去膳廳瞧瞧。”


    但是膳廳裏也沒瞧見玄梵道長。大大的圓桌上隻剩下了玄淨和玄良兩位道長還在用膳。


    薛捕頭一行人朝他倆走了過去。


    玄淨看到這薛捕頭又來了,眼神裏閃過了一絲驚慌,但很快便露出了笑容說道:“薛捕頭,此次上山可是查到了什麽?”


    薛青憲笑了笑說:“隻是有點事情想不通,想再上來看看。玄淨道長,你可曾看到過玄梵道長?”


    “玄梵師弟?大約一個時辰之前,他說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玄淨說完後又和玄良確認了一遍。


    玄良點了點頭,證名大師兄所言非虛。


    那就奇怪了,薛捕頭心裏想道,剛剛才從這玄梵道長的門外過來。就在他抬腳準備再走一趟時,眼睛在玄淨和玄良的飯菜上定住了。


    遂問道:“這觀裏每天都吃一樣的飯菜麽?”


    玄淨先是不解,後來恍然大悟,說道:“燒飯的廚子告了今天一上午的假,這菜都是一早起來燒好的,來不及去買菜了,故用的都是昨日的餘貨。真是讓薛捕頭笑話了。”


    “不會,不會。”薛青憲若有所思的說道。


    聽說薛捕頭有話要問玄梵,玄淨和玄良便也來了興致,要與薛捕頭同去。再次到了玄梵的門外,還是段二邢三一馬當先前去拍門,可是幾聲劈裏啪啦的敲門聲過後,房內還是無人應答。


    薛捕頭隱隱覺得心中不安。他厲聲說道:“段二,邢三,上前破門。”


    “老大,這?”兩人愣了一下。


    旁邊的玄淨和玄良也露出不安的神色。


    “別廢話,破門。”


    兩人隻能上前合力幾腳踢開了玄梵道長的房門。


    隻見玄梵道長整個身子趴於桌上,頭朝下,待薛捕頭上前一看,他早已氣絕身亡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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