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誌末年冬,大雪三日,天降甘霖。


    東霖國一年連日幹旱,百姓民不聊生。


    百姓愚昧無知,當真以為那新立的皇後,當今國相府裏的嫡生二小姐是天女,為他們帶來了好運。


    皇城之內,危機四伏。可皇城之外,卻張燈結彩,為農曆新年做準備。


    可這些熱鬧的聲音,皇宮是感受不到的,更別提冷宮了。


    高大的樹木遮住磚瓦,讓本就陰森的宮殿更加潮濕陰冷,有時可見蜈蚣,黏蟲這等喜歡濕冷環境的蟲子,有時偶傳一股股怪味和一些女人的呻吟。


    這裏地處東霖國的冷宮,雖不至於太破舊,但和其他的宮殿是萬萬不能比的。


    因為很少有人過來,才更顯得這個地方的陰冷。


    身著素色宮女服,挽著簡單發髻的兩個小宮女並排走,提著食盒。


    冷宮裏就算再不濟也是他們的主兒,一日三餐有人伺候著。


    可倆小宮女麵色凝重,入宮不求得皇帝青睞就算了,竟不能投一個得勢的主兒,整日裏照顧冷宮的主兒有什麽用?大家對冷宮都趨之若鶩,沒人願意接這活兒的。


    怎奈家中本就貧苦,入宮是也不懂賄賂掌事嬤嬤。


    拐過兩道彎兒,有間朱紅色掉漆的木門上掛著鐵鎖,兩個侍衛拿著刀,麵無表情地守在木門前。


    若是不曉得的,還以為裏麵關著什麽不得了的重犯。可這裏麵關著的是三日前還宿在嬌華殿的皇後,背負著朝野上下都知道的莫須有的罪名,將東霖國的幹旱歸結到當今皇後的身上,認為其為妖女。此言一出,四處響應,廢皇後也就由此而出。


    走近那兩個侍衛,其中的一個宮女走上前去,從袖口掏出了手牌,兩個侍衛瞧過一眼,並未言語,便開了鎖,放兩位宮女進了門。


    大殿內十分簡陋,並無其他侍女侍候。


    推開門,樂林兒側窩在榻上,昨日送來的糟糠之食還完完整整地擺放在桌案上。


    聽到來人,樂琳兒一動未動,她知道,就算死,還要保存最後一口氣,迎接最後一場戰鬥。


    小宮女默不啃聲地將飯菜拿出,這種飯菜是他們宮女都不會吃的,可卻送來給如今的廢皇後,可自己也都是聽人辦事的,沒人敢問一句。


    將一塊發黑的饅頭和涼冰冰的青菜端出來後,又將昨日晚間送來的稀的隻能看見幾粒米並且發餿了的米湯端回食盒,“啪嗒”一聲清脆地蓋上食盒退出房間並關上房門。


    走出老遠,一個小宮女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同伴,“你說,這皇後與廢皇後同是國相府的嫡女,親妹妹怎麽著也不會為難姐姐吧?為何日日差我們送些發餿了的飯食?”


    “昔日皇後尚且如此,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主子們的事咱們還是不要瞎議論的為好。”忽然,小宮女變得謹慎起來,用胳膊肘提醒同伴“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兩個小宮女退到邊角,靜待皇後走過。不遠處,正是皇後的鳳攆,左右跟著數十餘名宮人,頭頂帶著碩大的鳳冠足以彰顯皇後尊貴的身份。


    待鳳攆過,兩個小宮女彎腰行禮,可皇後閉目側躺在鳳攆上,壓根就不曾注意這兩個小宮女。


    “皇後娘娘。”兩個侍衛見到皇後,立馬卑躬屈膝起來,像極了狗見到了主人。


    樂珊兒緩緩地將玉指放在朱唇前,“噓”了一聲,依舊眯著眼。侍衛便乖乖地退到了邊上。


    樂珊兒輕輕將手搭到一旁,邊上的宮女便半曲著身子去扶著樂珊兒下了鳳攆。


    “你終於來了!”


    聽著“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樂琳兒知道是樂珊兒來了,這整個東霖國,也隻有樂珊兒的腳步聲能有現在一般的輕狂與傲慢!


    樂琳兒緩緩地睜開了眼,三天滴水未進,她早已虛弱不堪,樂琳兒撐著床角掙紮著準備做起,可因為體力不支,身體像一灘爛泥一樣癱了下去,額頭也磕在了床角上,淤青一片。


    “沒看著本宮的姐姐如此虛弱,還不快去扶一把!”樂珊兒假意地嗬斥宮女,隨後便轉了語調,聲音如銅鈴般,“怎麽?姐姐如此想妹妹嗎?迫不及待地想要給妹妹行禮?妹妹雖說是如今的皇後,卻也不會不顧及你我的姐妹之情。”


    說著,樂珊兒便坐在床邊,一把捏住樂琳兒的臉,另一隻手輕輕拂過,臉上如蛇蠍一般陰冷的笑容立馬皺起了眉,“嘖嘖……姐姐花容月貌,如此憔悴,真是令人惋惜!”


    樂琳兒瞪著雙眼,紅色的血絲布滿了眼珠。


    樂珊兒姣白的麵容,玲瓏的五官讓樂琳兒惡心至極,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樂珊兒的手,惡狠狠地咬了下去,仿佛將自己前半生的仇恨都加注進去了,直到嘴裏有了絲絲的血腥味都未鬆口,以前就是太過心軟,太過寬容,不會對欺辱她的人睚眥必報,才會落得這個下場,如今,悔之晚矣!


    樂珊兒痛的臉都扭曲,另一隻手狠狠地甩在了樂琳兒的臉上。


    樂琳兒半個頭撞在了床沿的支杆上,“噗”地一口鮮血從嘴裏吐出。


    樂珊兒的玉手瞬間青了一大片,牙印周圍血跡滲出,樂珊兒痛的手直發抖,臉上的笑容再也不見,“你個賤人,死到臨頭了還敢反抗?”


    “咳咳……”又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天欲亡我……”


    隨機,樂琳兒開始慘笑,什麽都沒有了,眼睜睜地看著愛她的人一個個離去,還要降下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哈哈……你知道我等這一天我等了多久嗎?樂琳兒?”樂珊兒拂袖一笑,“我算到了今年的大旱,也算到了天降甘霖,所以,老天都在幫我。是我的,永遠是我的,皇後之位隻能是我,而你,不過是走運而已,若沒有先皇賜婚,你以為你能坐上皇後的位置嗎?”


    “是嗎?”樂琳兒已經快沒有了力氣,“咳咳……父親大人覬覦皇位已久,當今的皇帝不過就是個傀儡,如今,父親不過是缺了個篡位的理由,能堵住悠悠眾口罷了!而你現在能夠登上皇後的位置,不過是因為父親他需要你母親那邊的勢力罷了,待他日宮傾之時,你這個前朝皇後還打算繼續住在嬌華殿,做父親的皇後是嗎?”


    “你給我閉嘴!”樂珊兒像是被抓住尾巴的老鼠,一把拽住樂琳兒的衣襟,樂琳兒倒是笑得從容,牆倒眾人推,如今倒也沒什麽好怕的了,唯一令她後悔的便是將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對不起自己相國府嫡千金的身份,更對不起後來的皇後身份,如果能夠重來,她定要扭轉現在的局麵。


    “賤人,你和你那個賤人母親一樣,但是,最終還是敗在了我母親手上,你知道你母親怎麽死的嗎?”說著,樂珊兒整理下發髻,從袖口掏出個小瓶子,忽而一笑,“你當真以為你母親是投水而死嗎?”


    “嘭”地一聲,樂珊兒拔開了藥瓶子,“投水不過是假象,父親大人何等聰明,豈會不知?隻不過是縱容我母親這樣做罷了!你母親對於父親而言,不過是個年老色衰無足輕重的人罷了,隻有我母親才能助父親。”


    樂珊兒將瓶中之物倒在手裏,朱紅色的小藥丸和白皙的纖纖玉手相襯格外的醒目,轉而,樂珊兒又看向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樂琳兒,“姐姐,咱們姐妹一場這麽多年,妹妹送你與母親團聚好了!”


    說罷,樂珊兒拽著樂琳兒的頭,將藥丸塞進樂琳兒的嘴裏,樂琳兒已經沒有力氣反抗,眼角的淚水使視覺愈漸模糊。


    樂珊兒轉頭看向桌案上已經發涼的水,示意侍女端過來。


    冰涼的茶水灌進口腔,順著喉嚨滑進腹中,因為掙紮,有些甚至倒灌進鼻腔。


    “對了,忘記告訴你個好消息,你那老相好,估摸著也會去陪你了!”看著樂琳兒難受的模樣,樂珊兒愈發興奮。


    片刻,樂琳兒就感覺毒藥發作了,五髒內府都感覺在灼燒,一陣一陣的苦味往上翻湧,終於,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直至黑暗。


    而跪在武門外,有著赫赫戰功的右將軍季淩塵,本求著當今皇帝免廢後一死,卻沒想到等來了樂琳兒薨逝的消息,他一腔熱血滿腹衷腸,實在不願意逼宮,但是自從五歲之後,他知道這輩子隻為一個人而活,那就是樂琳兒,如果沒有她,這一切將毫無意義。


    眼眶通紅,季淩塵悶聲站起,可悲憤使他胸中的鮮血噴出,心裏像是插了千把萬把刀在剜他的心髒。他未能阻止樂琳兒嫁入皇室的使命,更沒有做到護她一生平安的心願。可這一次,他隻想帶出樂琳兒的屍體。


    給我“殺!”,嗬聲氣勢磅礴,一聲令下,隻幾百驍勇的士兵圍城。


    當今國相拉攏官員,他在威逼利誘之下也不服從,這樣的人,不能收入麾下隻能是敵人,國相知曉他的軟肋便是自己的大女兒樂琳兒,想方設法地稀釋他的權利。


    季淩塵好歹帶兵多年,總有願意誓死追隨的。這一次,他才終於大膽一回,雖然有些晚了。他知曉,這一聲令下,他這輩子將會完結!


    最終,當今右將軍季淩塵因謀逆之罪定為死罪。


    承誌一年末東,廢後薨逝,年十八。右將軍謀逆處斬,年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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