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二年正月,被大雪覆蓋的西夏正悄無聲息地發生了一起政變。


    “恭賀陛下”李清對著高台上的小皇帝行了個大禮。“陛下如今親政,總算是可以一展宏圖了!”


    李秉常連連苦笑。“將軍說笑了,一展宏圖談何容易。現如今朝中的局勢你我都知曉,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李清轉了轉眼睛。“陛下!不試試怎知不能呢?”李清上前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李秉常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用黃河以西就可以換得整個大夏。李卿你果然是朕的良臣啊!”


    “臣願意為陛下肝腦塗地走這一趟!”


    西夏上下對那個最有權勢的女人更加畢恭畢敬了。同時也有些戰戰兢兢,惠宗親政不過幾日的功夫身邊的人就換了個遍,親近的漢族大將李清更是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沒幾日惠宗也被梁太後以禮佛的名義去往了行宮。


    惠宗親政了,可這天下還是梁太後的天下。朝中的老臣和西夏貴族與梁氏後族隱隱開始對立。整個西夏風聲鶴唳,陷入了內亂之中。連日的雪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給掩埋起來。


    與此同時,一騎快馬就著夜色飛快地出了興慶府。雪地上留下了一行的馬蹄印。


    寅時的夏州街道一個披著鬥篷,身背箭筒的人一邊走一邊警惕地留意身邊的環境。


    拐過前麵的彎,他從懷裏掏出了份圖紙看了看。“是這裏沒錯了!”


    他拉開牆角一個不顯眼的木門,俯身鑽了進去。


    直起身來他打量著周圍。燈火通明,出其意料地寬闊。


    “一,二,三,四,五……”他數著攤位,數到九時停住了腳步。


    “客官你要點什麽?”


    他手在擺放的茶葉和糧食上劃過。“回家嗎?”


    掌櫃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敢問客官尊姓大名?”


    “何月茴!”


    掌櫃的對他點點頭。“公子!鄙姓殷!”


    咯吱咯吱的車馬聲清晰地回蕩在小路上,何月茴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


    騎馬走在車旁的殷掌櫃笑道“公子!馬上過了前麵的林子就能出關了!”


    何月茴點了點頭把簾子又放了下來。他緊了緊胸口的衣襟靠在了車壁上。


    進了林子不久馬車就猛然停了下來。


    何月茴雙手撐在馬車上,勉強穩住了身形。


    “老殷!怎麽回事兒?”


    “無事!隻是一些毛賊罷了!”言語中何月茴就聽見外麵響起了刀劍的聲音。


    他掀開車簾大步踏了出去。


    老殷帶著幾個夥計正在擦拭刀上的血,見他下了馬車不由得皺眉。“公子!你怎麽下來了?”


    何月茴打量著邊兒上被捆在一起的幾個人,皆是一幅驚恐的神態。


    “這位公子!我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就請公子饒我們一回吧!”


    “你們是漢人還是夏人?”


    幾個人麵麵相覷,沒有答話。


    何月茴露出手上綁著的弩。“漢人還是夏人?”


    這次都連不迭地點頭。“夏人!夏人!我們是夏人!”


    “為何不遊牧耕種?”


    “公子有所不知,這好點的草場和土地都被那些貴人們給霸占了,剩下的實在是填不飽肚子啊!”


    何月茴收了手看向殷掌櫃。“能放了他們嗎?”


    殷掌櫃拱了拱手。“任憑公子處置!”


    “你們走吧!”何月茴讓夥計給他們鬆了綁。


    殷掌櫃幾人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人拉了拉殷掌櫃,殷掌櫃朝他搖了搖頭。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幾人站了起來就著急忙慌地離開了。生怕晚一步這人就會後悔。


    “站住!”何月茴喊住的是最後一個人。“你不是夏人!”


    那人轉過身來歎了一口氣。“被發現了!”


    何月茴上前了幾步,圍著他走了幾圈。“你是漢人!說,到這兒做什麽?”


    弩直直地對著他,他舉起雙手。“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殷掌櫃走過來,按下了何月茴的手。“公子!這人看著並不像個毛賊。”


    “這位大哥你好眼力,在下就是一個書生。不是什麽毛賊。”


    何月茴瞪了他一眼。“那你剛才怎麽不說?”


    他摸了摸鼻子。“我不是看你像夏人嘛!萬一我說是漢人你殺了我怎麽辦?”


    他往殷掌櫃身邊靠了靠。“都是漢人,你們可不能放任她殺了我!”


    殷掌櫃瞄了一眼被他抓住的衣袖。那人的衣袖間若隱若現地露出了一塊兒令牌。


    “公子!車隊的馬夫正好不在,不如就帶上他吧!”


    看著那人白皙的手比他還要細嫩,他冷哼一聲。“他會趕馬車嗎?”


    “會,會,會!”他連聲應了下來。“我趕車趕得可好了!”


    何月茴半信半疑,但車隊畢竟不是他的,老殷說了算。他轉身掀開車簾上了車。


    不一會兒他也跟了上來。


    何月茴疑惑地看著他。“你趕車不是在外麵嗎?”


    他攤了攤手。“我是漢人,這兒的路我又不熟。萬一趕到哪個山窩窩裏了怎麽辦?”


    何月茴支著腦袋,閉著目不去看他。


    “我叫周煊,字文思。你叫什麽名字?”


    周煊見他不為所動,伸手戳了戳他。“哎!你叫什麽名字?總不能一直喊你哎吧!”


    “何月茴!”


    “月茴!”周煊念了念。“‘西北望鄉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你難道不是夏人?隻是生活在夏國的漢人?”


    何月茴直接用弩對準了他。


    “好好好!我不問了,不問了還不行嗎?”周煊暗自嘀咕著。“這麽凶一看就是夏國人!”


    何月茴瞪了他一眼,他縮了縮脖子。


    “掌櫃的!”小夥計看了眼馬車。“那個少年究竟是什麽人?掌櫃你以前可從不多管閑事的。”


    殷掌櫃拍了拍他的肩。“你隻記著是你我惹不起的人就行了!”


    “惹不起的人!”小夥計睜大了雙目。“難不成是……”他指了指南邊。


    殷掌櫃點了點頭。


    馬車約摸是碰上了一塊大石頭,顛了一下。


    周煊整個人都往旁邊倒了過去。


    何月茴嫌棄地推開他,嗤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周煊整了整身形,清了清嗓子。“誰說的?自古哪個軍師不是書生?以筆作刀劍,可以製敵於千裏之外。”


    “比如?”


    “比如諸葛先生啊!一看你就不懂中原文化,正好我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諸葛先生……最後病逝於五丈原。我說的可對?”


    “一字不差!”周煊拍了拍手。“何兄對我中原文化竟如此了解!”


    何月茴冷哼一聲。“夏國早在建國之前就大力推行中原文化,在發明了夏文之後更是著官署翻譯了大量的經典典籍。武能安國,文能興國。哪兒像你們重文輕舞,上上下下的官吏連刀都提不起來。”


    周煊癟癟嘴想反駁,可事實上的確是如此。就連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嗎?想到此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他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學學武術了。不說成為武林高手至少要能提的起刀吧!


    “公子!”殷掌櫃敲了敲車壁。“前麵就要入境了!”


    “我知道了!”


    “哎!月茴你打算去哪裏?”


    “何月茴!我們沒那麽熟。”


    “處著處著不就熟了嗎?”


    何月茴撇開頭不理他,反正進了宋朝邊境就各行其道了。


    “你這帽子怪好看的!”周煊伸手要去摸,被何月茴躲了開來。“我們西夏男兒的頭可不能隨便摸!”


    周煊點了點頭,好像摸人家頭是不太妥當。“那要不你把帽子摘下來給我看看。”


    “帽子有什麽好看的?”何月茴雙手緊緊抓住帽簷。“一會兒進了城,多的是。”


    周煊笑眯眯地。“可我就看你這帽子好看。”


    何月茴翻了個白眼。“無聊!”


    “那你給我看看唄!”


    “不給!”


    “小氣!”


    邊城的盤查一向是極為嚴格的。到了城門好說歹說硬是要讓馬車上的人下來。


    殷掌櫃皺著眉頭。“這邊城私下交易並不少見,大多賄賂賄賂守城邊將也就過去了。”


    何月茴正要掀開簾子,周煊笑眯眯地抓住了他的手。“我來!”


    不多一會兒,周煊就回了車內。馬車動了起來。


    “怎麽這麽快就解決了?”


    “守城官兵嫌過路錢少,見我們車馬齊備,滿載貨物就想多宰我們一頓。”


    何月茴眯著眼睛打量著他。“你不像是個書生!”


    “哪像什麽?”


    “管你是什麽?反正進了城咱們就不會再見了!”


    “那可未必!有緣無處不相逢!”


    “公子!到地方了!”


    何月茴掀開車簾就下去了。


    周煊暗自嘟囔著好歹也同行了一段路程,離別竟連個招呼也不打。


    他扶著車轅也下了車,問一旁的小夥計。“那位何公子呢?”


    “何公子到樓上歇息去了!”小夥計恭恭敬敬地做了個揖。“公子,已然到了邊城。我等還要置換貨物,怕是會誤了公子的事情。”


    周煊挑了挑眉。看著滿車的皮毛笑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們也就到此為止了不是?”


    何月茴看著那人搖搖晃晃地離開,把開了一條縫的窗戶掩住。


    周煊回頭看了一眼樓上關了的窗戶抬腳朝知州府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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