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飛草長四月天,王朝旁的山上卻沒有一絲陽春三月暖人心田的感覺,有的隻是戰亂和血色。


    遠處一團黑影疾馳而過,定睛一看,迎麵而來的是一匹黑俊的青鬃馬,而馬背上的正是那力禦外敵的都尉。


    都尉沒有了平時的氣定神閑,卻多了幾分慌亂和難堪,身後是三個緊追不舍的黑衣人邊跑邊罵:“別跑了,說不定你求饒我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


    “做夢!”唐玉澤心想“跑是跑不掉了,不如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縱身踏馬身體一側躲過飛箭,又踏燕向後飛去,一刀斬了領頭人的首級。另兩人大驚,快速下馬與唐玉澤廝殺起來。


    唐玉澤雖然武功高強,奈何對方人多,自己是雙拳難敵四手,一陣打鬥後,被人背後一刀,從身後穿插出肚,吐了幾口鮮血,用盡全力又斬一人後,失足滾下山坡……


    滾到山坡底,感覺自己無法呼吸,此時方覺自己被傷到了要害,離死不遠了。


    艱難轉身沉身落下,長歎一聲:“死前有兩個狗賊陪葬,痛快!”


    看著朗朗晴空,沒有一朵白雲,忽然天空中落下點點粉黛,那粉黛似乎帶著一絲嘲諷又帶著幾分惋惜,唐玉澤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竭力抬頭一看。


    一朵桃花浸染鮮血發出點點紅光後,頭一沉倒了下去,雙眼雖然未閉,卻已無了氣息……


    他驚醒看見自己身邊坐著一個女子,在金碧輝煌、紅牆白瓦的院子裏附下身去,采了一朵牡丹戴在頭上。


    女子此時頭上雖已帶有金雕藍釉鳳冠,還有好幾支嵌著碧玉的珠釵,可那華麗的珠寶與女子頭上的牡丹,與她雪白的肌膚一比,都少了一絲活性,多了幾分華而不實的感覺。


    女子看見了唐玉澤,微笑著跑過來,“三郎,看我帶這牡丹,可美嗎?”


    唐玉澤剛想詢問女子是誰,可卻不自覺的脫口而出:“玉兒戴什麽都好看。”


    然後拉著玉兒走到一片池塘說到:“看這池塘,再看看這池塘裏的魚,都是為玉兒精心挑選的,玉兒可喜歡?”


    玉兒帶著一絲調皮回應“三郎最好了,玉兒最喜歡三郎了。”說完便緊緊地抱住唐玉澤,唐玉澤這八尺男兒竟然臉紅了,唐玉澤沒有多想,隻覺得這是那極樂世界,看來我死前做的事值了!


    這女子叫玉兒,好!以後我便瀟瀟灑灑在此歡度了……


    夜裏兩人相擁,對彼此說著蜜語甜言,躺在絲綢的床上,悠然睡去。


    次日,唐玉澤帶著玉兒來到皇宮城牆上,欣賞旭日東升後,又出駕山林打獵,旁晚仍站在城牆之上,情意相投,看那夕陽晚歸,眉眼脈脈,情意綿綿。


    而後逛大唐街市,兩人攜手在一珠寶鋪裏,買了一對金絲漢白玉的耳環後,怡然離去。


    晚宴兩人分別點了對方最愛吃的菜,菜上完時準備動筷,一看一張七米長的桌上都是雙方最愛的菜肴,相視一笑,你一筷我一勺,盡相互喂食……


    後來兩人相約晚間在禦花園內賞月,玉兒早早前去,可是唐玉澤卻因為政務無法脫身,最後也沒有去到禦花園。


    深夜,玉兒霜白的臉上帶著一點紅暈,拖著已醉的軀體踱步回到宮內,伏在桌上憂愁的睡去,嘴裏念念有詞:“他想來,隻是他沒法來,他愛我,可他更要把持朝政穩固江山。”


    這樣的時光一過就是三年……


    好景不長,而後遇叛亂,唐玉澤突然被親信囚於所居宮內,才終於明了叛亂不過是個幌子,而他們此次的目的居然不是自己的皇位,那是什麽呢?


    到底是什麽!


    腦海裏突然出現一個身影:三朝元老魏子夫,他一直力勸自己不要沉迷後宮,要多重視朝政,今天也是他把我和玉兒分開……


    等等,玉兒,糟了這次有危險的是玉兒!


    唐玉澤從坐著的椅子上彈起用盡全力撞著被鎖住的宮門,而宮門卻紋絲不動,最後唐玉澤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吼叫著:“玉兒快跑,玉兒快走啊。”


    玉兒坐在宮裏心弦一顫,沒有多想,一個太監入宮說到:“娘娘,皇上有令和老奴走吧”


    玉兒十分愕然,可是聽到是皇上的命令仍出宮坐上了馬車。


    到了一棵桃樹下,太監拿出白綾說:“娘娘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您自己選吧!”


    玉兒冷笑一聲,顫抖的拿起白綾,心想:我死了,你就活了,三郎,玉兒陪不了你了,你替玉兒好好活著。


    我此去,勿掛……


    最後臉上掛著淚水沒有掙紮,微笑著離開了人世,當唐玉澤太過疲倦睡去時,在夢裏看見玉兒的背影,想去追卻追不到,驚聲大叫“玉兒”後睜開眼,後背被汗浸透,打了一下自己方覺得痛,才明了之前的不過夢一場……


    唐玉澤正覺得夢過於真實,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受了致命傷,模糊地想起了那桃花紛然落下的情景,環顧四周,卻看不見一顆桃樹,卸下甲冑,卻發現之前肚子背刺中的地方沒有傷,卻多了一個桃花狀的印記。


    後來,唐玉澤不停地回想著夢裏的點點滴滴,卻總是朦朦朧朧,記不清楚。模糊了兩人的名字,模糊了兩人的樣子。


    回到皇城,皇帝大為讚賞,唐玉澤幾進幾出賊營,率兵謀略相宜,平定叛亂,賞千金良田,封護國大將軍。


    一日在街市喝茶,有一女子走入茶館,唐玉澤轉眼一看,女子戴著一對金絲漢白玉的耳環……


    這,這不是那夢裏的女子嗎?


    柳葉細眉,櫻桃小口,笑意明明且如春風過境,春草起於毫末,止於溫柔眼波。


    唐玉澤快步走到姑娘麵前,脫口而出:“玉兒!”


    女子卻是一臉詫異地看著他,說到:“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我不叫什麽玉兒。”


    “不,你就是玉兒。”


    “您真的認錯了,我不是玉兒。”


    兩人沉默些許,唐玉澤終於冷靜下來,說道:“失禮了,姑娘你們太像了,抱歉打擾了。”


    女子看著眼前這個英俊帥氣的男子,淚水在眼眶打轉,有些緊張的跑出了茶館,掉下一個香囊。


    唐玉澤拾起香囊一看,繡著幾朵牡丹,手裏緊緊的拿住香囊。


    次日唐玉澤又來此喝茶,等了一個時辰,那姑娘跑進茶館:“老板,有沒有看見一個香囊,一條街我都找遍了。”


    唐玉澤上前還了香囊,正要離去,被姑娘叫住:“多謝公子有心,不知怎麽稱呼┄┄”隨著越來越紅的雙頰,聲音卻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留下一句“不謝後”唐玉澤卻轉身離去……


    城郊廟前,一姑娘路遇山匪來犯,唐玉澤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待山匪狼狽逃竄後,唐玉澤伸手扶起摔倒在地的姑娘。


    “又是你,你叫什麽?”兩人四目相接時,均是一驚。


    “唐玉澤,你呢?”


    “李夢安”……


    此後,唐玉澤每日都來這個茶館,李夢安亦然,之間的默契,說不清也道不明。日日相處,兩人盡是相談甚歡。


    直到那天,李夢安羞紅著臉,吐出這幾字:“公子一身傲骨通透,玉質溫潤,朗朗少年,如切如磋。明日小女子在此街拋繡球,尋一有緣人,望您到場。”第二日,李夢安從樓台拋下繡球,整條街隻有唐玉澤一人,但遠處卻多了不少士兵擋道。


    繡球美人,終歸唐玉澤……


    次日唐府張燈結彩,喜意濃濃,在親朋好友的歡呼中,拜了天地與高堂。李夢安披著大紅的蓋頭坐在床上,心想:他什麽時候來呀。


    突然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唐玉澤微醺著走入房間,李夢安害羞地說到:“玉澤你來啦。”


    “來了,夢安等我等苦了吧?我直到今日方知,那日的山匪,盡是你請人假扮的。你呀!你呀”


    李夢安臉更紅了“誰叫你長得好生俊俏,還見了我的香囊。”


    “哈哈哈……”兩人攜手入了洞房,心中隻願執子之手,此生無憾。


    未逢太平世,戰事紛擾之。


    唐玉澤接到命令,北伐遠征燕上。


    漫漫路三千,一戰就是幾十年。


    其中家書重千金,卻有錯傳書信與李夢安。信裏寫道:將軍中了埋伏,已戰死,節哀。


    寥寥數字,字字誅心!


    李夢安顫顫巍巍地放下書信。大哭了三天三夜,哭到淚幹,眼裏流下滴滴鮮血。整日愁苦,日漸消瘦。認為自己獨活沒有什麽意義。來到相遇的茶館,喝下毒酒。說到:“我來了。”而後含笑而終。


    原來是奸人高寒梟為奪了唐府,謀劃的奸計。此人又在朝廷上虛報唐玉澤投敵,竟是伏筆已久。皇上大怒,派兵急招唐玉澤回京。


    不料此時正值秋後決戰。唐玉澤的軍隊背腹受敵。終於寡不敵眾,在幾個將士的掩護下殺出重圍,逃回中原。九死一生回到唐府,卻發現唐府早已換了牌匾。


    心中驚疑不定間,細細一看,門上竟寫著兩個“高府”。


    無心多想,隻待四處詢問鄰裏,弄清真相。看見路上一老人,趕忙追上,執手問道:“老伯,這家女主人,李夢安此時在何處?”


    待老伯看清唐玉澤後,不禁大驚“唐將軍?”轉身便要逃跑。卻是原唐府家仆。唐玉澤也認出此人,怎肯放手。


    拉著此人,大喝一聲:“說!”


    此人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唐將軍不是死了嗎?不要害我,不要害我呀!”“我死了?我沒死啊,唐夫人呢?”


    “啊,你沒死?夫人可憐啊!收到了一封書信說你已經戰死了,飲了毒酒去了。”


    唐玉澤兩眼大睜,帶了殺氣,雙手一伸,用力抓住此人的衣領:“什麽?李夢安死了?不可能!不可能!”


    “真的,夫人真的死了,就葬在南山腰上。”唐玉澤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默默不語。


    老伯見到此情況,轉身一溜,沒了蹤影。


    唐玉澤失魂落魄的來到南山找尋李夢安的葬身之所,錚錚男兒竟失聲大哭起來:“夢安!夢安!你怎麽那麽傻呀!老天爺,為什麽你如此不公啊?夢裏也是,現在也是。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安排?”


    次日中午,大街小巷傳遍昨晚高府全府慘死,而那高寒梟的屍首更是被掛在了城門上。傍晚一個從南山回來的人,大叫著跑回城。


    唐玉澤將軍在李夢安姑娘墓前自刎了……


    又是一次睜眼,又是汗淋夾背。自己在一戶人家裏被包紮好了傷口。頭一陣痛一低頭。


    自己被包紮的地方被鮮血染成一朵桃花狀。


    更為奇怪的是,拜謝過人家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半年。而那江山終是改朝換代了。詢問起自己在何處被發現。才尋著一絲回憶找到了那棵桃花樹。


    桃花樹已經枯萎了。坐在樹下仔細的回想著前塵往事,竟似夢一場。為什麽兩人總是有緣無分?為什麽這傷口間,總會出現一朵桃花?


    思而不得解,也隻能作罷。


    回到城內聽聞忘川巷來了位說書人。口才極好,說得極其精妙。


    這天閑來無事,唐玉澤就去到了那忘川巷,看見那說書人前,放了一張八仙桌,桌上是一方雕鳳黃梨驚堂木,一風雅檀香宣紙扇。一刻雲紋龍白玉尺。一紫陶彎口小茶壺。


    隻見說書人撚著胡須,口若懸河道出:初春禦花園,那楊玉環頭戴鳳冠。身著細綢琉璃錦鯉服,腳踩珍珠頂花棗紅靴。柔腸身段,手捧一天目盞。酒色澄清,倒月應星。


    微風襲來,梨花紛落。落目落盞落服落鞋。飲至深夜四下無人夢回初逢。臉色霜白中帶一點紅。


    踱步悵歸府,念念有詞:他想來卻不能來。他愛我,可他更要把持朝政穩大唐江山……後來呀!貴妃被人所害,三尺白綾死在了一棵桃樹下。


    原來這說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呀!


    啊!等等。“三郎”“玉兒”“桃花樹”幾聲驚雷打斷了唐玉澤的思索。


    匆匆數年後,一日大雨,路上行人如鳥獸四散。一公子急忙跑入酒館,一位姑娘身著素衣撐著一把油紙傘。


    原來是唐玉澤想去買酒,頂雨行至長安坊。


    隻見那素衣的姑娘,眉間藏春風,眼中卻帶著思緒迷茫。耳邊一雙金絲漢白玉耳環。


    是故人卻不在腦海。是故情卻不在心間。


    兩個人邂逅無多言語擦肩而過。


    唐玉澤行至坊下。回首看著女子漸行漸遠的背影。顫抖的伸出手又無力的放下。


    想追卻邁不開步子,想叫卻叫不出名字。


    眼神悵惘。仰麵接雨,放聲大笑,歎息一聲。用盡力氣振動著身子,自言自語地說著“罷了罷了┄┄”


    水滴從臉上落在腳邊帶著一絲溫度。


    唐玉澤坐在坊下,雙腿張開,形狀像箕,看見自己在水窪中的倒影。用手指一點撩撥漣漪。


    一個時辰後用手抻地,不知是路滑還是無力。數次未起。磨破了手掌,一滴滴雨水帶著點點鮮紅,最終靠著凍僵的雙腿站起。


    買了一壺陳年酒,步中帶著絲許遲緩。


    走到那棵桃花樹下。喝一口酒,用鮮血澆灌著桃樹。


    桃樹突然變得多了一絲活性,而她傷口的桃花印卻淡了幾分。


    “玉兒,原來那桃花印不過是你最後的執念罷了。這執念我解開了。其實無論是蒼天無情,還是有緣無分,我們都會相遇,都會別離。結果如何,隻要愛過都不重要。我為了你也好,你為了我也罷,都無所謂了。”


    桃樹被風吹得抖動了一下,突然盛開出朵朵桃花。


    此後唐玉澤,每日用鮮血澆樹。一澆就是三年。最後那桃花印漸漸散去。變成一朵桃花飄向遠方。唐玉澤微笑著長眠。


    “娘親,後來呢?後來呢?”一粉嫩稚兒依偎在母親懷裏,撒著嬌的問道。


    女子溫柔的看向孩子,伸手撫摸著他的的臉頰,低頭間耳上一對金絲漢白玉耳環輕輕晃動,迎著日光,散著點點光芒。


    “後來啊,每到春季,這棵桃花樹的桃花總是粉白中帶著絲絲鮮紅。而微風拂過,樹枝搖搖顫顫,好似陣陣銀鈴般的歡笑。這等奇景引無數遷客騷人於此。百年後樹旁多了一石碑,刻著一首詩。”


    酒醒隻在花間坐,


    酒醉人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複日,


    花開花落年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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