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昏沉沉的起身,看見徐氏叉著腰,站在房外,心裏一陣煩躁。


    “什麽事啊?”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大白天就睡覺。你不把讀書當回事,你兒子也不把讀書當回事!為了昨天那個小要飯的,濯哥兒自己不念書了不說,還要慫恿池哥兒!”


    徐氏見文柏衣衫不整的樣子,像炮仗一樣一連串的對著文柏罵道。


    文柏整夜未眠,睜著腥紅的眼睛,見徐氏又開始念叨起自己,抬手打斷了徐氏的話。


    “我整夜沒睡,你把我叫起來,到底想做甚?”


    徐氏見文柏這般模樣,對文濯不上學也並無異議。更加確定是文濯教唆文池不念書,氣得甩開膀子大吼:“我要作甚?!你把你兒子管好了,別讓他帶壞了池哥兒,跟些下三濫的小子鬼混。”


    文柏冷眼看著徐氏又跳又罵,忽然覺得十分疲憊。這樣的生活,真的一天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他懶得再和徐氏廢話,問清了文濯的位置,便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浴室裏,坤子已經被文濯強拉著洗漱了一遍,文濯還拿了自己幹淨的衣裳給坤子換上。


    坤子穿著文濯的衣裳,雖說手腕和腳踝稍稍短了一些,但整個人的氣質變得大不同。文濯上下打量著坤子,對著坤子笑道:“坤子哥,你可以穿這個和我同去學堂念書了。”


    坤子有些羞澀,“學堂哪是我能去的,那是你們讀書人去的地方呢。謝謝你借我衣裳穿,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


    文濯抿嘴道:“坤子哥,你可別謝我,要不是因為我二嬸,你身上都不會弄髒。說起來,這事我還得和你道歉。”


    坤子連忙擺手:“這不怪你,是我自己傻,信了你二嬸的話,還連累你今天請假。你說先生會不會罵你啊?”


    文濯還不知道文池沒去學堂的消息,搖頭道:“沒事的,文池會幫我請假的。倒是你今日沒沒回去,曹大夫會說你嗎?”


    文柏來到浴室,聽到文濯和坤子的對話,明白了文濯不去上學的原因,也沒有和文濯講文池的事,直接來到老爺子房裏。


    老爺子昨夜裏就醒了,醒的時候身邊隻有文濯一人在身側,可能是夜晚讓人多愁善感,也可能是老爺子突然暈倒讓他認識到自己年紀大了。老爺子醒來沒有提之前的不愉快,反而趁著夜色和文柏聊了許多以前的事,讓文柏的心又軟了下來。


    文柏本想著等老爺子身體再恢複一些,再去同老爺子提分家的,但今天的事情,讓文柏覺得不能再等了。兩房的矛盾已經在激化,以後隻會越來越嚴重,文柏這麽想著,走到了文老爺子麵前。


    文老爺子斜靠在軟榻上,眼睛半閉,常拿在手裏的煙鬥也不見,看起來十分虛弱。文柏望著老爺子的模樣,又開始猶豫起來。


    若是現在同爹說分家,會不會加重爹的病情?


    文柏不斷地同自己做思想鬥爭,文老爺子看到文柏緊鎖的眉頭,忍不住開口道:“說吧,什麽事?”


    老爺子的開口讓文柏回了神,他猶豫片刻,還是垂著頭道:“爹,我想分家。”


    老爺子聽到文柏的話,愣了愣,開口道:“昨天你沒開口我就有這個預感了。也罷,強扭的瓜不甜,硬把你們拴在跟前你們心裏也不痛快。”


    文柏的頭垂得更低了,“爹不怪我?”


    老爺子習慣性的抬手,發現煙鬥並不在手邊,輕哼一聲,道:“怪你有什麽用,應該也不是你一個人想分家。”


    接著揮手讓文柏坐到榻上來,道:“也就你這二愣子才開這個口,你看誰會主動提分家。晚上吃飯的時候我來提,你再別開口了。”說罷,也不看文柏什麽反應,就閉上眼睛養神。


    文柏思索著老爺子的話,突然,想到昨夜自己提分家時,徐氏和文櫟那模棱兩可的態度,他明白自己差點走了步錯棋!


    若是自己提分家,那必然會被村裏人指著鼻子說不孝的,等老爺子百年之後,若是徐氏還活著,隻要去衙門告我不孝,那以後不論是自己的科舉路還是濯哥兒的科舉路,大概都走不成!


    這麽多年麵對徐氏的刻薄和老爺子的冷漠,文柏心裏其實並不好過,他一直覺得老爺子是和徐氏一樣偏心二房。


    但老爺子這番舉動,明顯是為自己著想。想明白了老爺子的話,文柏心裏仿佛一片暖流流過,多年的心結一瞬間就打開了。


    文柏心情大好,熬夜的疲憊感降低了不少,既然睡不著,索性去看看濯哥兒,免得濯哥兒又受氣。


    文濯帶著坤子收拾好,剛聽說文池沒去學堂的消息,知道今日沒人幫自己請假,便打算自己去學堂同先生請罪。


    坤子也準備回德濟堂,和文濯一起到鎮上。文柏踱步回房的時候,文濯和坤子出門了。文柏想著文濯既然出門,肯定是知道了文池沒去學堂的事,便抬腳往二房走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沒走到文櫟屋,就聽見文池在鬧騰。


    “我就要呆在家,哪裏也不去!學堂又不好玩,文濯不去上學我也不去!”


    文柏走近了,又聽到文櫟的聲音,“他們是下裏巴人,你以後要考科舉,當大官的,你也和他們比嗎?學堂不是玩的,文濯去不去學堂都一樣,反正他以後……”


    文柏聽見文濯的名字,想再走近點,卻發現文櫟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抬頭,對上文櫟的目光:“真是稀客啊,大哥怎的來我這邊了?”


    文柏沒管文櫟的冷嘲熱諷,想著晚上老爺子就要提分家,便忍讓了幾分,道:“我過來和你們說一聲,濯哥兒去上學了,池哥兒要是去學堂,現在出門還能追上濯哥兒。”


    文櫟聽見文柏的話,一改臉上的嘲諷,皮笑肉不笑的道:“濯哥兒真是勤快,以後必定能考上進士,光宗耀祖。大哥,你是享福命啊!”


    文池聽了文櫟的話,疑惑道:“爹爹,你不是說濯哥兒考上也沒用嗎?”文池還想說什麽,就被文櫟拉了拉領子,止住話頭。


    文櫟對著文柏尷尬解釋道:“大哥,我是說濯哥兒考不考都一樣,定是享福的命。”接著便閉口不談。


    文柏看文櫟父子神色有異,見問不出什麽,便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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