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琦琦從會展中心逃出來的時候,打著寒戰、渾身冰冷,七月的廈門潮濕悶熱,柏油馬路上麵蒸騰著一層熱氣。


    踩在灼熱的地麵上,孟琦琦麻木的軀體才慢慢有了知覺,隻是熱氣蔓延,唯獨避開心髒,讓那一塊兒空洞如墜冰窟。


    幾輛在路邊的泊客的出租車,緩緩地朝她身邊開過來,孟琦琦卻視若無睹,迎著烈日行屍走肉一般,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眼看著太陽西沉,孟琦琦既不接電話也不回信息,搞得呂一帆心神不寧。而眼前的應酬依舊沒完沒了,這些所謂的創業者,到底有幾個是真正想做事情?又有多少是借著新概念到處圈錢的呢?


    盛邀呂一帆前來參會的那個朋友,上一輪投了共享單車,最近又瞄上了人工智能,他就像隻蒼蠅一樣,總是一哄而上然後淺嚐輒止。如果不是孟琦琦說要來,他是鐵定不會來這兒湊熱鬧的。


    酒會時,朋友把白珂引薦給呂一帆,說實話呂一帆對他本人的興趣要比對他公司的興趣大的多。


    從男人的角度來看,白珂很容易給人留下好印象,人長得文質彬彬,講話非常實在,雖然不太懂市場,但是專業方麵非常紮實。


    這樣的男人也會始亂終棄嗎?孟琦琦配他完全綽綽有餘啊,據說他們在一起很久,不久也不會把她傷成那樣,這麽想著,呂一帆更焦急了。他找了個借口提前退場,直接打電話到會議給預訂的酒店,詢問她的房間號。


    等他打車到酒店,趕到孟琦琦住的房間,叫了足足一刻鍾的門,裏麵始終沒有回響。他找客房服務,謊稱和女朋友吵架了,怕她出事兒,好說歹說才打開了門,可裏麵除了一隻小巧的行李箱,空空的,就像沒住過人一樣。


    呂一帆慌了,在廈門他倆都算人生地不熟,天都黑了,她一個姑娘家能去哪兒呢?


    呂一帆焦躁地回到酒店大廳,正猶豫著要不要報警,就看到遠處有個搖曳生姿的身影向酒店大門這邊走來。


    孟琦琦一手拿著西裝外套和手提包,一手拎著個酒瓶子,喝得滿臉潮紅,她老遠看見呂一帆,綻出一個無比天真燦爛的笑容:“好巧哦,你怎麽在這兒呢!”


    呂一帆叉著腰簡直哭笑不得,“巧什麽巧,打你電話為什麽不接,到哪兒去了喝這麽多酒?”


    孟琦琦看著他慍怒的臉,像做錯事兒的小孩子一樣,目光迷離地望著他,怯怯地辯解道:“我哪也沒去,就是……我可能迷路了……嗯……腳好疼……”


    “你傻啊?不知道打個車嗎?”呂一帆嘴上埋怨著,可還是一把扶住了她。她隻穿了一件吊帶的小黑裙,裸露的胳膊摸上去涼絲絲的,呂一帆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孟琦琦自虐式地暴走,走得她的兩隻腳都血肉模糊了,她靠著呂一帆,幾乎每邁一步嘴裏就嘶地抽著冷氣。即使這樣了也還不舍得扔掉手裏的半瓶酒。


    呂一帆說:“這種調味酒都不知道用什麽酒勾兌的,趕快扔了吧。”


    孟琦琦把酒瓶一舉說:“櫻桃味兒的,特別好喝!”然後就仰著頭咕咚咕咚地灌著。


    好不容易攙著孟琦琦到了她房間門口,她在包裏翻半天都找不到房卡,呂一帆說:“看把你笨的!”然後接過她手裏的包和衣服,隨手一摸,房卡就在外套口袋裏。


    一進門,孟琦琦跌跌撞撞地撲坐在床上,呂一帆看著她那雙慘不忍睹的腳說:“你等等,我去給你要點碘酒去。”


    當呂一帆小心翼翼地解開孟琦琦的高跟鞋,輕輕地用酒精棉幫她擦著水泡的時候,孟琦琦看著他英挺的鼻梁,還有那微微顫動的長睫毛,忍不住地酒氣翻湧。


    “呂一帆,我想睡你!”


    “啊?”呂一帆似乎沒聽清,茫然地抬起頭來,那雙撩人的眼睛裏好像藏著星星。


    孟琦琦抿了下嘴唇,一把抓住呂一帆的襯衣領口,毫不猶豫地親了上去。


    渾身酒氣的孟琦琦吃上去就像一顆酒心巧克力,呂一帆的心一下子就亂了,雖然僅存的一點理智覺得有點不妥,可無奈身體已經做出強烈的反應。


    他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深深地陷入一片溫柔鄉中……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更進一步,忽然發現孟琦琦好像不怎麽配合了,她軟軟地癱在那裏,緊緊閉著眼睛,隻有胸口微微起伏。


    呂一帆輕輕拍著她的小臉,說:“琦琦?嘿!孟琦琦,你不是說要睡我嗎?”


    然而孟琦琦已然昏沉沉地睡過去了,呂一帆簡直氣兒不打一處來,被撩撥起的欲望簡直要從嗓子眼裏噴出來了。


    可趁人之危的事兒他當然不能幹,望著眼前這個睡姿香豔的美人兒,呂一帆隻能吞了吞口水,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


    去洗手間衝了把臉,呂一帆冷卻下來了,再出來時,他幫孟琦琦蓋好被子,想一想又怕她酒喝太多,萬一嘔吐把自己噎死,於是又幫她側過身子,用枕頭抵住後背。


    孟琦琦卻極不老實地踢開被子,一條雪白光潔的大腿順勢搭在了外麵。呂一帆也隻好隨她去了,認識她這麽久,似乎也隻有酒精才可以幫她卸掉身上重重的殼,讓她任性一次、放縱一把。


    半夜孟琦琦頭疼欲裂,撐著身子爬了好久才坐起身來,“我這是在哪兒?”癔症了足足十分鍾,孟琦琦才想起來自己在廈門的酒店裏,下午還在參加什麽國際人工智能大會,然後看見了白珂,心中苦悶跑大街上暴走,之後在便利店買了好多酒喝。再往後,她的記憶就斷斷續續的了。


    怎麽回的酒店?怎麽進的房間?怎麽鋪好被子睡覺?完全不記得了。隻是這一夢,支離破碎的,一會兒是白珂哭泣的臉,一會兒是陸向榮緊縮的眉,又一會兒竟然羞恥地夢見和呂一帆在床上翻雲覆雨。


    她把自己浸泡在浴缸裏,溫熱的水把她的醉意一點一點地逼退,沒想到曾自以為千杯不醉的孟琦琦,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把自己幹倒了,仔細檢查著每一寸皮膚,應該沒有發生什麽太不堪的事情。


    隻是隨著腦袋一點點地清醒,悲傷的感覺也一點點地明晰,她終究是個膽小鬼,終究還是沒有從上一段感情帶來的傷害中,完全走出來,洶湧而來的怨忿壓得她喘不過氣。


    第二天一早,呂一帆就來敲孟琦琦的門,他的心情有點複雜,甚至還有點兒意猶未盡。可是孟琦琦卻已經恢複成以前那副不悲不喜的平靜表情。


    “你怎麽來了?”孟琦琦穿著t恤和短褲,素麵朝天的,看到呂一帆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呂一帆有點淡淡地失望,明明她的耳垂下麵還留著一枚深深的吻痕。


    “我就是來看看,你酒醒了沒有。”


    孟琦琦收拾行李的身體明顯遲滯了一下,她回過頭望著呂一帆,很歉意地說:“是你送我回來的啊?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呂一帆昨天差不多一宿沒睡,他伸著懶腰說:“你下午什麽安排,要不我們一起去逛逛鼓浪嶼吧。”


    孟琦琦很勉強地笑笑,說:“我一會兒就去機場了,明天還有客戶要見……”


    呂一帆這下子是深深地失望了,這些年來還是頭一次被冷冰冰地拒絕,他臉上沒表現出什麽,依舊是彬彬有禮的,可內心卻被激起強烈的逆反來。


    “好吧,我們回頭再約。”


    孟琦琦根本沒有覺察到呂一帆眼神裏的變化,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隻想著盡快逃離。


    每一次,都是拖著滿身傷痛,回到姥姥的小院兒。姥姥這一年精神大不如前,白天總是忍不住地打瞌睡,晚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孟琦琦腦子裏忍不住出現“行將就木”這個詞。


    小的時候一直都是姥姥陪著她,可等她長大了,姥姥一點點地衰老,一天天消磨著無盡的孤獨,而她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越飛越遠了。


    然而姥姥永遠都是最懂她的人,“我家琦琦最心軟了,如果一直放不下,就把心裏清理出塊兒地方,讓他老老實實在那裏待著。人的一生那麽長,心裏要裝的事情那麽多,丟不掉的就留起來,有什麽大不了的。”


    孟琦琦哪裏會像這位耄耋老人一樣通透,在她簡單的人生閱曆中,感情是唯一過不去的坎兒。


    “姥姥,您愛過嗎?您也像我這樣傷過嗎?是不是您那個年代不講究這些呢?您說,我是不是吃飽了閑著,庸人自擾啊?”


    姥姥笑著不說話,指了指掛在客廳裏的老相框,讓孟琦琦摘下來。


    這個相框裏是一個家庭的成長史,每張照片都不超過五寸,有姥姥姥爺的結婚照,有兩個舅舅和媽媽小時候的小像,有四世同堂的合影,還有孟琦琦小時候的滿月照。


    姥姥把相框反過來,輕輕地拆開,掀開表麵一層油紙,發現這些照片後麵還藏著一張黑白色的老照片。


    孟琦琦一眼認出那個年輕女孩兒是姥姥,可旁邊和她親密無間的年輕秀氣的男孩兒卻不是姥爺。


    以前聽說姥姥的兩個哥哥都跑去了台灣,孟琦琦試探地問:“這個是……舅姥爺嗎?”


    姥姥用一雙枯手摸娑著這張有些斑駁的老照片,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他是我的愛人,不,應該說是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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