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愛你”需要用無數事實來證明,那麽“我信你”則可以驗證所有的事實。


    呂一帆就像是一隻完全卸下防備的小豹子,把最柔軟的肚皮全部袒露給孟琦琦。


    他們一直聊到天空泛白,聊到所有不愉快的往事化身緩緩流淌的小河,傾瀉向無邊無際的大海。


    孟琦琦終於從一團迷霧中看清了少年呂一帆來時的路,也終於懂得了成年呂一帆現在所有的驕傲和執拗。


    “一帆,你是不是為了給他們還債,才轉了專業?”孟琦琦聯想到仰望星空時呂一帆眼中的純淨,不無遺憾地問。


    呂一帆訕訕一笑,“不用把我想得那麽可憐和無私,我隻是被華爾街的表麵風光給鎮住了。第一個暑期實習,我就拿到了八千美金的工資。而且實習生是可以免費去公司頂層會所吃午餐的,除了那些之前見都沒見過的頂級食材,還能偶遇各種金融界大佬。可想而知對我三觀的震撼,我當時覺得這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職業。


    至於幫家裏還債,已經是我工作後的事情了。我爸媽一直都不願意影響我的學習和工作,從來不說家裏的事兒。後來我往家寄錢,想讓爸媽換套大點兒的房子,這才露出馬腳。我姐姐姐夫就像寄生蟲一樣賴著我父母,若不是那二分之一的血緣關係……”


    呂一帆沒說下去,太陽穴上的青筋卻鼓了出來。孟琦琦輕輕撫摸著他的胸口,溫柔地說:“你可以接爸爸媽媽來深圳生活啊,離得遠點兒應該會好一些?”


    孟琦琦那句爸爸媽媽叫得呂一帆心裏暖暖的,他緊緊地摟住她,吻著她的眼睛,那顆懸浮已久的心終於找到一個踏踏實實的歸宿。


    兩個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就被孟琦琦的手機消息吵醒,呂一帆聽到那個叫嚴瑾的小姑娘發語音說有個大客戶想谘詢大額保單的事情,語氣十分激動。


    孟琦琦連忙起床衝了個澡,換好衣服,用粉底草草掩蓋著眼底的倦意。呂一帆忽然生出分離焦慮來了,他還沒有膩夠。


    “琦琦?”


    “怎麽了?”


    “沒事兒,隻是想叫你一下。”


    “後天不就又見麵了?”


    “要不你轉parttime吧!”


    “拜托,我好歹也是個小領導。”


    孟琦琦化好妝,對著鏡子戴耳環,她半扇形的雙眼皮在目光低垂時才會特別明顯,平時更近乎於細長的丹鳳眼。這樣的長相仿佛得了老天爺的眷顧,描一條細眼線便顧盼生輝,而素著一張臉則顯得又年輕又清純。


    她喜歡款式保守的襯衣和修身的一步裙,更顯得蜂腰蜜臀,嫵媚而性感。孟琦琦就是那種含而不露,但舉手投足皆是風情的女人,她不經意流露出的矜貴和嬌羞,很容易激起男人熊熊的占有欲。可她對自己的魅力渾然不覺,這反而更加致命。


    呂一帆現在很少再帶她出席那些社交場所,他越來越無法忍受其他男人粘在孟琦琦身上的居心不良的眼神。


    尤其是那個汪老板,他對這個人觀感很不好。比利佛莊園裏的宴會已經成了圈兒裏新晉的歡場,差不多夜夜笙歌,每天出入莊園的不是隱形富豪,便是飛身直撲的鶯鶯燕燕。


    呂一帆在網上隨便搜了一下汪老板的名字,發現光是在深圳注冊的公司就多達二十多家,涉及金融、貿易、地產、文化各個領域,可具體到每一家公司又看不出有什麽實際業務。


    但這汪老板出手極為闊綽,分別在呂一帆的香港公司和萬榮資本投資了兩千多萬,是他們的vip客戶,資金來源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呂一帆和陸向榮心照不宣地對汪保持著敬而遠之的社交距離,也總是用工作忙推脫來自比利佛莊園的邀約。這已經成了某種潛規則,若想加入一個圈子,就要深度玩樂在一起。


    汪老板的人脈圈是一個觸不到底的富礦,他們對呂一帆這樣善於玩模型、精於抓時機的年輕人青眼有加,多有拉攏之意。


    “那個汪,背景太複雜了,別是什麽人物的白手套吧?”陸向榮有意無意地提點了呂一帆一句。


    雖然呂一帆和孟琦琦在一起後變得沉穩了許多,但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美人和才子都是權貴競相追逐的稀缺資源。


    呂一帆卻不以為意,他這種極端的自負讓陸向榮感到隱隱的不安。


    孟琦琦是藏在陸向榮內心深處的不可言說,既然她選擇了呂一帆,他希望兩個人可以有個美好的結果。


    “琦琦團隊的那個小姑娘,最近跟汪老板也走得很近,有機會你還是提醒她一下吧。”


    陸向榮的這句話,倒是讓呂一帆很介意。孟琦琦的前男友早已經翻篇了,但這個前老板卻是她的意難平。他們之間那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和無條件的信任,讓呂一帆生出濃濃的醋意。


    孟琦琦臨出門前走到呂一帆身邊輕輕吻了他一下,囑咐道:“麵包和牛奶都準備好了,記得吃啊,晚上應酬盡量少喝酒。嚴瑾約了客戶,我得趕快走了。”


    呂一帆摟著她的腰,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陸向榮的話重複給了孟琦琦,他又加了一句:“初出茅廬的小姑娘,總是會不自量力。你找時間提醒她一下吧。”


    嚴瑾本來也想效仿李唐那次,直接把客戶拿下,但是孟琦琦一聽隻見過一次,對方什麽職業、有多少資產都一概不知,心中不免打鼓。


    “客戶說想給女兒買一份二十萬美金的教育金。”嚴瑾掩飾不住內心的雀躍,雖然她的業績越來越好,但沒有一單超過五萬美金。孟琦琦非常理解她現在的心情,就像當初撥雲見日的自己。


    “小瑾,這個客戶是怎麽認識的?你們有沒有線上交流過?”


    “就是上個月跟著汪總參加了廬城商會的團拜會,當時和很多人互留了微信,我們有一個群,平時我會在上麵發布咱們團隊的講座,公眾號文章之類。私下並沒有一對一的交流。


    前天我在朋友圈發了個教育金的介紹,他就忽然給我發微信了,說要做一份二十萬美金的計劃書。然後還說今天他人在香港,有時間仔細聊一下。”


    汪總這個名字讓孟琦琦的神經為之一緊,不用呂一帆提醒,她也聽說了很多關於比利佛莊園的傳聞,連amanda這樣的社交女王都混不進去神秘圈子,嚴瑾這毫無背景的小丫頭卻快成了汪老板的座上賓,這顯然不太合乎邏輯,除非……


    孟琦琦不願意把事情往暗處想,況且嚴瑾的狀態也不太像是發生過什麽。


    客戶約在威斯汀酒店的咖啡廳裏,是個相貌堂堂、身形偉岸的中年男人,說起話來氣宇軒昂,他很客氣地跟孟琦琦和嚴瑾握了手,簡單地寒暄了起來。


    “我在渣打銀行開了個戶,然後那個客戶經理就天天給我推銷保險,我是不太懂這些,也沒有時間仔細研究,後來汪老板向我推薦了小嚴,說你們的團隊非常專業。”


    孟琦琦順著話頭把公司和團隊介紹了一遍,言下之意如果買保險肯定還是要選擇全港最大的保險公司和最好的團隊,接著便示意嚴瑾拿出已經準備好的計劃書推到了客戶麵前。


    這個客戶表現得很爽快,直說不用看了,反正就是給孩子存筆錢,一聽這麽說,嚴瑾的臉上飛起兩朵紅雲,氣息也有點急促了。孟琦琦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要求再核實一遍基本資料。


    當看到客戶女兒身份信息時,孟琦琦一算這孩子剛剛滿了十八歲,於是說道:“您女兒已經成年了,如果她是受保人就必須親自過來簽字,她方便來港嗎?”


    那個客戶一拍腦門,嘖了一聲:“我閨女兒都十八了,我都忘了,那可怎麽辦呢?她上個月剛剛飛去美國讀書,等再回來就明年暑假了!”


    孟琦琦瞅了嚴瑾一眼,心想這個背景調查怎麽做的,專業性就這麽體現的嗎?嚴瑾的眼神兒一下子就慌了,她靈機一動對客戶說:“或者您可以自己做受保人,到時候可以保單贈予給您女兒。”


    孟琦琦也幫腔道:“對啊,您還可以把這份理財金升級成一份含有人壽的保單,相當於給女兒留下的財富加個杠杆。”


    客戶雖然微微點頭,但卻不經意地將雙手抱於胸前,孟琦琦知道今天想拿下這一單,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香港的公共區域空調開的很低,兩個人從威斯汀酒店出來,被初秋的暖風一吹,冰冷的身體才緩過勁兒來。嚴瑾板著一張臉,就像一個霜打的茄子。孟琦琦卻拍拍她後背,很輕鬆地說:“走,吃甜品去。”


    她們坐在路邊的太陽傘下,不一會兒服務員就端出了造型別致的榴蓮千層,孟琦琦笑著問:“不先拍個照嗎?”


    嚴瑾搖搖頭說:“沒心情。”


    兩個人低著頭默默吃了幾口,嚴瑾忍不住問:“姐,你不生我氣嗎?犯了個低級錯誤。”


    孟琦琦說:“已經這樣了,生氣有什麽用呢?你呀,操之過急了。其實我感覺這個客戶並沒有真心想買保險,你犯不犯錯,他都會找個借口推脫掉。”


    嚴瑾皺起眉頭,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滿是疑問:“為什麽呢?明明他答應的那麽爽快!”


    “如果他決定要買,為什麽不直接去交易大廳呢?而且後麵推薦給他的方案,他總能挑出毛病,隻能說明他沒有什麽迫切需求。”


    “那他這麽興師動眾地,圖什麽呢?遛著我們玩兒嗎?”


    孟琦琦喝了一口冰涼的蘇打水,悠悠地說:“或許他隻是為了賣別人一個人情吧。”


    嚴瑾這樣冰雪聰明的女孩兒怎麽會聽不明白孟琦琦口中的意有所指。


    孟琦琦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表情,猶豫了許久還是說了出來:“小瑾,人情不是交情,人情是需要償還的。”


    嚴瑾此刻倒是十分篤定:“姐,我有分寸的。”


    孟琦琦暗暗歎了口氣,心說誰知道是她的“分寸”道高一尺呢,還是汪老板的“底線”魔高一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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