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瑾搬家之後,專門請孟琦琦和呂一帆吃了頓飯,感謝他們的收留和照顧。


    三個人閑聊了幾句之後,孟琦琦還是忍不住語重心長起來,說人生的路很長,不能一蹴而就。有夢想是好的,但實現夢想的途徑不能突破道德的底線。


    總有夜深人靜捫心自問的時候,有些機會錯過了或許會遺憾,但有些錯誤一旦犯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人啊,最好不要活在後悔和質疑中。


    嚴瑾皺著眉頭默默地聽著,既不申辯也不反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呂一帆看著孟琦琦,仿佛看到她未來當了媽媽的操心樣,可愛又可笑。


    等三個人從飯館分開,孟琦琦和呂一帆沿著馬路慢慢散步回家的時候,孟琦琦皺著眉頭問他:“我剛才說的不對嗎?你幹嘛一直看著我笑?”


    “你說得對啊,我禮貌地表示認同啊!總不能我也繃著一張臉,把好好一頓飯變成家長會吧。”呂一帆眼中笑意更濃了,“不過琦琦,你真的太適合當學校教導主任啦,大道理講得一溜一溜的!”


    “你也覺得我太說教了嗎?我隻是覺得像嚴瑾這麽優秀的孩子,有時候反而很容易鑽牛角尖,我不想她走彎路,清清白白一輩子也不枉她狀元的頭銜啊。”孟琦琦說著把披肩往身上裹了裹。


    她最怕辦公室的空調,總放條大披肩在身邊。轉眼間香港的天氣也秋意漸濃,微風中夾著冷冷的濕氣,淡咖啡色的大披肩就這樣隨意地圍在她纖長的脖子上,更顯得整個人飄逸溫婉。


    呂一帆很自然地摟住了她,說:“少年得誌未必是件好事,因為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不能泯於眾人,所以急躁一些也在所難免。”


    孟琦琦摟緊呂一帆的腰,抬頭看著他,“一帆,你有過情非所願的時候嗎?”


    呂一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身段軟一點,沒準兒比現在還要牛逼!”


    孟琦琦有點疲倦地笑笑:“比現在還牛?一帆,你已經站在別人一輩子都趕不上的高度了。再說了,平凡一點不好嗎?這世上有太多的高峰了,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的,累不累啊!咱們就占個小山頭,踏踏實實過日子不好嗎?”


    呂一帆從未考慮過累不累的問題,似乎從記事起自己就像一隻卯足了勁的陀螺,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以至於他年紀輕輕就開始失眠,對著自己的大腦說:“停一會兒吧,停一會兒,就一會兒。”


    可自從和孟琦琦在一起之後,他就很少失眠了,她於他是靈魂的良藥。


    呂一帆看著懷裏那張無比溫柔恬靜的臉,忍不住親了親,占個小山頭這樣的說法今夜聽來十分動人。


    如果說當初進入金融業,就像仰望神秘的雪山,那麽如今的他已經越過雪線接近登頂了,雪山的真容若隱若現,但沿途的險惡卻讓他不像當初那麽好奇和興奮了。


    有些人可能窮盡一生也沒能實現財富自由,可他現在已經實現了,廣義上講他已經是個成功人士了,可他卻一直沒等來功成名就的快感。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不過是金融行業裏的一個掮客、一個工具,尤其在香??港這個製度特別的地方,他基本已經觸到了這個社會的天花板,而天花板之上則是另一個可以左右財富以及他人命運的階層。


    那個階層,他曾經有機會一窺真容,隻是脆弱的自尊心作祟,他害怕被人貼上吃軟飯的標簽。


    呂一帆當然認同孟琦琦的大道理,隻是他更理解嚴瑾骨子裏的不甘,有些機會明明唾手可得,隻不過要付出某些代價而已。一將功成萬骨枯,哪個資本家的手裏不沾滿了韭菜們的血汗?要想爬上去又怎能不放棄最初的堅持?


    所以當孟琦琦說占個小山頭的時候,他為之所動,甚至想得更遠,等這一輪私募基金的封閉期結束,不就是個另起山頭的好機會嗎?雖然現在反頭回去搞科研已經不再現實,但是他可以投資高新技術行業啊,扶持一把那些苦哈哈搞科研的兄弟們。人這一輩子,總要做成點什麽,留下點什麽。


    當然,觸動他的不僅僅有愛人,還有幾天前母校發來校慶的邀請函。他本科班的微信群開始統計與會人數。


    呂一帆甚少發聲,所以一出來引起大家的熱烈追捧,紛紛恭維他少年有為,早早拋開柴米油鹽走上人生巔峰。


    而那些平均大他三四歲的同學,依舊每天被各種貸款所累,各種心酸無奈。


    開始呂一帆是小有得意的,他看一眼手腕上的表,足足可以還清別人後半輩子的房貸,真是幾十萬就難倒他們那群英雄漢啊。


    可後來當幾個同學聊起了工作,誰誰誰現在是國家重點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誰誰誰參與了神州飛船的研製,誰誰誰正在研究超導材料……


    尤其當初跟呂一帆一同特招進去的另一位神童,已經在《nature》上發表過文章!此時的呂一帆完全插不上話,心裏隻有酸的份兒了。


    當初誰還不是仰望星空懷抱夢想的少年啊?有個同學忽然說:“一帆啊,當初你要是跟著魯老師讀研,估計現在也是網絡安全這塊兒的專家了!要知道當年魯老師的研究生隻要了你一個,結果你還放了他鴿子。”


    想到當初的年少輕狂,多虧這位恩師在學校因為他的黑客行為要處分他的時候,出手保了他。


    當呂一帆拿到美國的offer站在魯老師辦公室門口踟躕不前時,這個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出去長長見識也是好事,隻是,一帆啊,要記得你的根在哪裏。”


    “魯老師現在還在南大嗎?”呂一帆在群裏問。


    “早就調走了,現在完全聯係不上,據說進了國安係統。”


    其實呂一帆有時候也會想,如果當初魯老師執意不放他走,他的人生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琦琦,如果不做金融行業了,你最想做什麽?”


    孟琦琦揉了揉鼻子說:“我想當個畫家,是不是很可笑?”


    “飯都吃不飽也要為藝術獻身的那種?”呂一帆打趣道。


    “看,這就是偏見吧!你怎麽跟我媽媽當初一個口吻啊!我媽就覺得學藝術以後養活不了自己。”孟琦琦的眼睛裏忽然泛出少女般憧憬而夢幻的光。


    “可是我小時候覺得,做一份最喜歡的事兒,找一個最愛的人,這一輩子就知足了,至於住多大的房子,開什麽樣的車,我真沒什麽要求,現在想想真的是太天真了。”


    “很可愛啊,至少你現在已經實現一半兒了啊!”呂一帆揉著她的頭發說。


    孟琦琦嬌俏地看著他,“就這麽自信?”


    “那必須的!”


    還沒到聖誕節,所有的商鋪已經開始裝扮起來了,孟琦琦的公司也到了年底業績的衝刺階段。隻是她心態早就發生變化了,基本能做到波瀾不驚。


    寧遠航卻有點不太滿意,“你們團隊要被人家後來者居上了,你這個當leader的要緊張起來啊,我看上次網上那事兒之後,你就很少出去參加活動了。”


    孟琦琦打著馬虎眼道:“機會要多留給年輕人嗎,之前您也教導我說,一個人做是撒網撈魚,帶團隊做是植樹造林。我現在要在後麵做好後盾啊。”


    寧遠航道:“又不是沒見過你發力時的工作狀態,是不是要結婚了,心也散了。你可考慮清楚啊,結婚以後還要不要帶團隊,還是幹脆轉做parttime。”


    孟琦琦一本正經地說:“團隊當然要帶啊,我拉扯到現在這個規模很不容易的。”


    “你和一帆的工作性質,兩個都跑在外麵不太現實,他可是不止一次跟我提過,想讓你回歸家庭。男人嘛,你想要找個各方麵可以hold住你的,沒有點犧牲和讓步怎麽行呢?我太太以前在雀巢做高管,三十二之前平均入薪比我高,但是我起來之後,就我養她了,沒有什麽好顧慮的,現代家庭也是合夥人製度啊,有合作有分工,總得有人做運營吧。”


    “您這是當呂一帆的說客嗎?”


    “我隻是提醒你,你的團隊結構還不穩定,你還沒到可以垂拱而治的水平。”


    認識得久了,寧遠航少了早年間的那些客套,隻是這大實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讓孟琦琦覺得有點兒窩火。


    雖然孟琦琦內心早已默認婚後,會把重心偏移到家庭,但是老板這麽說顯然是對她未來工作表現的不信任。而呂一帆暗渡陳倉的態度更讓她惱火,雖然他表麵上支持孟琦琦的事業,但骨子裏還是個傳統的死直男。


    他所理解的婚姻生活,依舊是自己在外麵開疆辟土,而老婆在家生兒育女,甚至掙錢給老婆就意味著男人所有的責任心和愛。


    雖然現在兩個人還處在你儂我儂的蜜戀期,但是總有一天生活會歸於平淡,到時候功成名就的呂一帆會不會也生出那些中年男人的好大喜功、庸俗油膩?


    孟琦琦忽然生出一絲對婚姻的恐懼來,或許說這一年多,愛情早已蒙蔽了她的雙眼,讓她忘卻了人間的煩惱。而寧遠航的“事業家庭如何兼顧”的問題,一下子把她拉回了現實。


    若是放在幾年前,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家庭,可現在年紀越大,越是難以放棄事業。她不是不相信呂一帆,隻是她不敢把未來的幸福完全賭在一個人身上。


    如果現在她還敢有半點猶豫,可能以後真的就要孤老終身了。即使遇上呂一帆這麽優秀的人物,婚姻都像一個看不清低的深淵,需要縱身一躍的勇氣。


    呂一帆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草,最討厭十二月了,那些公司也是,非趕在deadline才把報告交上來,現在就得我們趕deadline,這他媽就是人性的弱點啊!”


    他草草洗了個澡,又跑到電腦前,連平時的睡前親親都忘記了,孟琦琦本來就心煩意亂,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的,她知道呂一帆又忙又累,可她更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排位,比工作更靠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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