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給你聽個聲音。”


    孟琦琦熟悉又溫柔的語氣就像一股清泉,瞬間注入他燥熱不安的內心,緊接著呂一帆便聽到“咚咚咚咚”的,很密集的,仿佛敲小鼓的聲音。


    “這是什麽啊,琦琦?”


    孟琦琦甜甜地笑著:“是寶寶的心跳聲啊!”


    呂一帆的呼吸停頓了,寶寶不再是個抽象的概念,而是一個活生生,正在跳躍的生命了。


    “快讓我再聽聽!……誒?寶寶怎麽了,心跳這麽快?”


    “就是這樣的啊,像小火車一樣。我剛剛去做檢查,聽到了寶寶的心跳,好興奮啊,就買了個胎心儀,專門放給你聽。一帆,你有沒有覺得好神奇啊!現在我的身體裏有兩個心髒在噗通噗通地跳動呢!”


    呂一帆眼前中央廣場上的路燈,漸漸地洇出一圈圈的光暈,他幹澀疲憊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連日來的紛紛擾擾在這一刻變得寧靜。


    回家,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他想擁抱那個溫暖的身體,吻她,吻他們的孩子……


    呂一帆放下手機,深深地呼吸著夜晚冷冽又濕潤的空氣,此刻他的心情才是真正的輕快和喜悅。


    隻是一轉身,他看到繆娜就站在不遠處,目光迷離地望著他,臉上毫不掩飾對他貪戀。


    被呂一帆看破,繆娜一點都不尷尬,反而嫣然一笑,舉著高腳杯,身姿搖曳地走了過來,離他隻有三十公分斤,她嘴裏的酒氣肆無忌憚地噴了上來:“一會兒,結束了,你準備去哪裏?”


    呂一帆默默後退了一步說:“回酒店,我需要好好補個覺。”


    “其實樓上就可以……”


    “繆娜,我結婚了,到香港買最近期的明報,可以看到我的結婚啟事。”


    繆娜的表情凝滯了一下,忽然開懷笑道:“想不到哦!我應該恭喜你呢?還是該禮貌地對你表達一絲絲惋惜,你現在身價可不一樣了,這麽早結婚豈不是有點無聊?”


    呂一帆眉毛不經意挑了一下,傲慢地一笑:“我倒是對自己每一步的發展很有規劃,況且,你也知道,我本身就是個很無聊的人。”說完他理了一下西裝外套,微微一躬,準備離開。


    “一帆,你愛她嗎?”


    呂一帆停了一下,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走了。


    繆娜都看到了。當呂一帆急匆匆跑出去接電話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他在月光下笑得那麽溫柔、那麽深情,他眼底一覽無餘的愛意深深刺痛了她。


    原來他不是隻愛他自己,原來他隻是當初不夠愛她。


    “怎麽,舊情難忘嗎?”


    鄭越穎不知何時走到繆娜的身邊。


    繆娜戲謔地一笑,“即使沒有舊情,他也很有吸引力啊。你沒覺得他現在更性感了嗎?”


    鄭越穎搖搖頭自嘲道:“我不像你,還風華正茂。不過我真替你們可惜啊,你們之間總差點緣分。”


    繆娜回頭望著她,失笑道:“是誰當初對我說,不要相信緣分,聰明人眼裏隻有蓄謀已久的邂逅。”


    鄭越穎哈哈大笑:“繆娜,那你可記得我還說過,我永遠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勁敵。”


    繆娜轉過頭看向露台呂一帆剛剛站過的地方,若有所思地問:“你見過他太太?”


    “見過一兩次。”


    “所以……”


    “所以,你不會還相信愛情吧?”


    繆娜不屑地一笑,“阿越姐,你和周先生伉儷情深,總不至於是靠愛情維係的吧?”


    “愛情是年輕人才在意的東西,周生啊他就明白的太晚了。你可要吸取我的教訓,男人有時候是需要女人提點的。”


    孟琦琦在深圳買的精裝修的房子很早就交房了,父母這次決定要來,她隻簡單地購置了些家具和日用品,雖然看上去還是有點空蕩蕩的,但媽媽的熗鍋菜一炒,頓時便有了家的味道。


    在孟琦琦的印象裏,他們一家三口還是頭一次在一起生活超過五天,並且還沒有爆發什麽矛盾,兩個老冤家難得地相安無事。


    顧子衿計劃著上半年就辦好退休手續,好來伺候月子,還慫恿孟升說:“我看你也提前退了得了,再混也上不去了。”


    孟升不自覺地瞪了下眼睛,“這又不是我說了算的事兒啊,還得聽組織安排。不過你放心,到時候請假也要陪我閨女兒。”


    正說著門鈴忽然響了,顧子衿疑惑道:“這大過年的,還有人來拜年嗎?”孟琦琦一臉茫然,她的新居還從未告訴過外人。


    孟升一臉警惕地起了身,走到貓眼上看了一下,很果斷地開了門。


    孟琦琦隻聽到爸爸很高興地說:“你怎麽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接著便聽到有點生澀的一聲“爸”,是呂一帆!孟琦琦像小兔子一樣從餐椅上彈起來,飛奔到大門口。


    “我想給琦琦一個驚喜……”


    呂一帆話音未落,就看到朝思暮想的人,鬆鬆挽著一隻馬尾,連蹦帶跳地跑過來,眼睛裏水汪汪的,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紅暈。


    隻是礙於父母在旁,孟琦琦扭扭捏捏地要從他手裏接過行李,呂一帆卻拉著她的手輕輕往懷裏一攬。


    顧子衿連忙招呼著,“還沒吃飯吧,快坐下來,我去把湯熱熱!”


    孟琦琦又想彎腰幫呂一帆拿拖鞋,卻被孟升叫住,“你別彎腰,現在不方便了。”說著就蹲下身從鞋櫃下麵找出一雙質感很好的棉拖鞋,呂一帆趕緊過去把孟升攙起來。


    過去的一個月就像做夢一樣,而此時此刻的溫馨終於讓呂一帆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他的妻子正深情款款地看著他,她那微微變粗的腰身裏有他們愛的結晶。平光鏡片兒上漸漸結起一層水霧,恰好掩飾住他突然泛紅的眼眶。


    呂一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麵容有些憔悴,吃過飯,孟琦琦跟父母說他要倒時差,早早就推他進屋睡覺,還偷偷囑咐顧子衿不要跟小舅說呂一帆已經回來了。


    呂一帆關掉了所有的電子用品,孟琦琦把窗簾拉得嚴絲合縫,然而在深沉的黑暗中,他始終瞪著眼睛。


    “又開始失眠了?”孟琦琦輕聲問。


    “嗯!”


    “多久了?”


    “這一個月,都睡得不好。”


    “事情……還順利吧?”


    “嗯。”


    “怎麽感覺你不開心呢?”


    呂一帆伸手摟住孟琦琦,“沒有,寶貝,隻是太累了。”


    孟琦琦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胸口、小腹,手指滑到他胯骨上的尖尖凸起。


    呂一帆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吻著她的眼睛說:“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孟琦琦有一點點落寞,在一起這麽久她怎麽會感受不到他有心事?


    孟琦琦蜷在呂一帆懷裏一動不動,良久才問:“不是說月底才回來嗎?”


    “事情差不多了,就提前回來了……琦琦,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等到孟琦琦好不容易睡著,呂一帆仍然睜著眼睛沒有一絲困意。他的內心正經受著巨大的煎熬,他是從紐約逃回來的。


    那天的慶功宴隻是一個開始,真正的誘惑還在後麵。第二天的股東大會,繆娜不僅正式亮相,還宣布公司將增加一張董事席位,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在繆娜那間有著無敵海景的大辦公室裏,她穿著一襲掐腰收臀的乳白色長裙,翹腳坐在老板椅上,仿佛深海裏變幻莫測的有毒水母,一張一闔的,迷幻而誘人。


    她把一份合同推到呂一帆的麵前,笑盈盈地說:“你這次的收益,都可以轉化成公司股份,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成為這裏的第一大股東!”


    這份股份變更書將意味著他不再是一個高級經理人,而是真正地成為一個坐擁幾十億資產的金融大亨。但是!但是,成功真的來得如此輕而易舉嗎?


    繆娜看出他眼中的疑慮,緩緩地站起來,走到呂一帆身邊,媚眼如絲,“一帆,我是在幫你實現夢想,我們兩個是共贏的關係。你還擔心什麽?”


    這一次呂一帆沒有避嫌地退後,而是迎上她火辣的目光,笑問:“共贏?你還缺錢嗎?”


    繆娜粲然一笑,“你對未來……就真的一點不好奇嗎?”


    說完她貼著呂一帆的肩膀走到他身後的酒櫃邊,拿出一隻限量版的麥卡倫純麥威士忌。


    “送給你,就當是新婚禮物。”


    呂一帆的薄嘴唇緊緊地抿著,心中的天平在劇烈地搖擺。


    這事兒估計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是扛不住的誘惑吧,名望、財富、美色,別人一輩子做夢都夢不到的東西,他唾手可得。


    繆娜無比愉悅地欣賞著呂一帆的掙紮和遊移,當初她有多愛他的清高凜然,如今就有多享受這種利誘的快感。


    她用三根塗著血色指甲油的手指搭上他的肩頭,魅惑地說:“takeeasy,等你想好了,隨時找我。”


    然而,呂一帆“落荒而逃”了,繆娜隻失望了幾秒鍾,然後撥通了周鄭越穎的電話。


    “阿越姐,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麽?”


    “賭呂一帆的心。”


    “得了吧,即使他重回你的懷抱,也不可能不算計……”


    “不,是賭他的野心。”


    野心是個可怕的東西,它一旦冒了頭就開始滋長,一旦嚐到甜頭就開始瘋長。如今呂一帆的心已經被這藤蔓攀纏著透不過氣來。


    道德感本來是個好東西,可當巨大的誘惑和貪婪的本性與之角力時,它便是精神的桎梏,讓人該狠的時候狠不起來,該決斷的時候猶豫不決。


    呂一帆腦袋都快要炸了,右邊的太陽穴像燃燒的引信突突地亂跳。忽然熟睡中的孟琦琦把一隻腿搭在了自己身上,終於把他從巨大的浮空中拉了回來。


    他之所以留下空白的合約連夜跑回來,唯一的原因隻有孟琦琦,原來愛上一個人真的會變膽小。


    呂一帆輕輕撫摸著孟琦琦的臉,小聲嘟囔著:“你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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