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政言的一席話畢,那個站在窗前再也不能經受住一絲打擊懼怕的孱弱背影,終於痛苦萬分地緩緩蹲坐在了冰涼的地麵上。


    他說的何嚐不是她心中的錐心之痛?這二十年來,自己雖在白政言的有意“疏忽”下,足以得到關於兒子白清謁的重要消息。可對於女兒清茗,到底是自己虧欠她百倍之多的。當年白政言從她的手中奪走清謁,同時在白家家族的授意下帶走了清茗,繼而將她遺棄在了x市偏遠地區的孤兒院中由著她自生自滅,最終得以被那戶馮姓人家帶走養大。


    白政言雖暗中無數次向孤兒院送過撫養金,並讓其通過基金會的名義補貼給馮家,可到底清茗長在那樣一個肮髒齷齪的男人手中,從小便過著艱難萬分寄人籬下的生活。說到底,隻是因為作為母親的自己不管不顧,以及那份缺乏關心的,對她良心上的最大虧欠罷了。


    念及此,白素寧的雙眼湧出了大顆的淚珠,淚水順著白皙的麵龐滾滾而下。雙眼通紅中,她口中得話語早已泣不成聲道:“不是這麽多年以來我狠心決絕不想去找到她,隻是如今我自身難保,自二十年前起便已被囚禁在了這裏。自己尚且不能逃離這個絕望的牢籠,又該如何在斷了線索的情況下幫助我的女兒走出困境?哥哥,我知道這麽多年以來,你一直在讓孤兒院以基金會的名義補助馮家,也一直在幫我盡職一個作為母親應有的責任。可自從你瞞著蘇凝葉的耳目,讓蔣媽和趙醫師暗中幫我聯係到了孤兒院的老院長時起,我便對清茗越發感到了自責和痛心。”


    “這二十年來,我何嚐不是一位失職失責的母親?對於清謁,我尚且沒有做到時刻陪伴在他的身邊,對他的品性進行完善教育,所以才會讓他在那件事中闖下這樣的大禍,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對於清茗,我更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她從我的手中被你們搶走拋棄,那樣小的年紀就已飽受生活的艱苦,如今更是在那樣一個肮髒的家庭裏長大成人。我不知道我的女兒到底遭受了些什麽,可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回到我的身邊,我必然不希望她再次卷進這樣家族的漩渦裏。”


    “白政言,如果你們不能保證我女兒的安危的話,那麽哪怕此刻我再清楚不過她的消息,我也絕不會允許你們對她用下那樣惡劣的手段!”


    白素寧的話語一聲聲地回蕩在了這間狹小密集的房間裏,或許她說的對,白家已然走到了這樣頹敗的地步,難道真的需要拉上這樣一個二十年來都流落在外的女子,試圖以她的力量來挽回白家昔日榮光的嗎?這樣一個瘦弱單薄的身軀,真的能夠做到力挽狂瀾,能夠讓白家那些高高在上的元老們所信服嗎?


    即便他們能夠對此做到視若無睹,深信不疑地認定白家尚未步入絕境的地步,可這樣一個決定在白政言看來,如今卻是不得不去再三考慮的。


    白家自祖輩深山老林辛苦采藥治病創下的基業起,從那時發展至今,如今已是第三代的傳承,其中曆經艱難險阻商場險惡更是難以言喻。如今到了眼前這一步,白政言已無生育子嗣的能力,其親生子女也因各種各樣的原因相繼離開了人世。養子白清謁雖聰明伶俐,但終究性情過於細膩暴力,更是親手殺死白家當家主母的罪魁禍首。如今固然因為雙腿重傷而被白家申請保外就醫,可到底造成了白家在外名聲的破敗,從此一蹶不振後便再難成器。


    眼下唯有流落在外的白家後人,白素寧的親生女兒——白清茗,方才足以承擔起白家這個百年基業的重擔啊!


    想及此,白政言不由緩步走上前去輕輕攙起了白素寧,幫她小心拭去臉上的淚珠,麵色凜然道:“素寧,我知道你不願讓清茗再次回到白家,讓她承受這個年紀裏所不能承受起的負擔。可今日我在這裏必須要把話跟你說清楚,不管她現在流落何處,她的身上流淌著的,始終是我白家的血脈!此生她生是我白家的兒女,死便是白家的亡魂,自是應當承擔起我白家的責任!現在白家已成這個局麵,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找到清茗接她回到別院,那麽等待我們二人的,隻會是白家整個家族的審判!到那時不僅僅是你我二人將會遭到懲罰,清茗和清謁更是難辭其咎,事關緊要由不得你半點猶豫,如今你竟還要如此執迷不悟嗎?”


    “素寧,我辛苦經營白家三十年基業,自二十三歲父親意外離世至今,而今已是如此之久。白家在這個領域的版圖之所以能夠如此擴大,我不敢說對白家有著怎樣大的功勞,但至少也為這個龐大家族的數十口人,一力承擔起了責任來。白家自祖父那輩起,便再也沒有了重男輕女那般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你自英國留學歸來,學的又是時下正興的商務管理學,在父親和祖父的眼中,你才是能夠讓這個家族名聲光大的得力支柱啊!”


    “當年我一心撲在繪畫上,甚至於連高考誌願都填報上了中央美院,想要借畫詠誌,以此過些田園般怡然自得的閑適日子,固然未來沒有家族的支持日子會過得清貧幾分,那時的我都不會覺得有何艱難。可正因為當年你留學歸來,不願盡快接受家族的安排進入公司掌管事務,隻一味享樂遊玩逍遙度日,終於導致惹火燒身遭人綁架,從此之後便壞了身子,更是產下了這對不知生父為誰的孩子。可正是因為你的任性妄為,才讓我的夢想我的理想都變成了遙望不可及的一場夢;才讓我這麽多年不得不背負著你的任性,從此過上我並不想要的人生!”


    “素寧,你可有想過,如若我的人生沒有被改變,沒有當年那樣無可奈何的選擇,那麽如今的我是不是又會變成這樣擁有著廢人身體,卻還要被你憎惡痛決視若敵人的樣子?!”


    白政言的眼淚轟然而下,透過那道迷茫晦暗的眼眸傾瀉而出,緩緩掉在了地上。淚珠一顆接一顆不斷滾落而下,終於在那塊灰色的地磚上匯集成了一小灘淚海,久久地無法輕易消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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