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從來都不是生生離別,而是陰陽兩隔,新仇舊恨都已無人說。不論你同那人之間化為何樣關係,何種方式的存在;無論那人生前恩怨情仇是非與過,此生你都再也不能與她見上一麵。


    那種痛是一種不斷在心間疊加滌蕩的痛,是一種經由歲月鋪陳而來都難以無法彌補的痛。生離尚有等待重逢的機遇,死別卻不同。它隻會數十年折磨著你飽受煎熬的心,隻會讓你在夜深人靜百無聊賴時,越發回憶起那些年你同她在一起的日子。


    離開的人,終究是帶著幾分殘忍的人。病痛離去,對於逝者可謂解脫;可對尚在人世的人,卻隻剩下往後數十年難以消愁的回憶與磨折。歡笑也好,痛苦也罷,或許你能見到她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麵,亦或你根本無法去見她的最後一麵。但無論如何,當你聽聞那個讓你數年來心中都有所牽絆的人就這樣拋下一切撒手人寰之時,你的心便在那一刹那如墜深淵,如臨深海。


    隻剩下胸腔中疊浪般湧起的執拗與痛苦,帶著無盡的思念與懊悔,山呼海嘯般狂風入境,襲卷而來。


    此之謂,死別。


    白素寧的呼吸漸漸輕了幾分,仿若一個甜美可愛的孩子,陷入了甜甜地睡夢中,不願讓人將她輕輕喚醒。灰白的天空再次飄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霧氣迷蒙的窗上,轉瞬便已消失不見。密室中的空氣再度冷凝了幾分,白素寧的麵色變得越發蒼白了起來。未幾,隻見她緩緩睜開了沉重的雙眼,將頭輕輕轉向了奕霜與清謁所在的方向。望著兒女如今都已長大成人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的床畔,白素寧淒美動人的容顏上,漸漸綻放出了一抹淡然的笑意。


    隻是,這抹笑意卻如曇花一現般,轉瞬間便已掉落在了這一年的冬雪裏。


    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一句交代,白素寧就這樣如開敗的花般,凋落在了這個淒風苦雨的季節裏。


    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句委屈,她就這樣坦然接受了自己此生被囚禁數十年的牢獄生涯;就這樣在飽受病痛與心靈雙重的折磨下,度過了不過短短四十餘年的人生。


    那年剛剛被舅舅白政言帶回白家與她相認時,她的精神雖差,到底卻不至於現在這樣的形同朽木,內裏衰敗。時至今日,眼見親生母親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眼前;奕霜早已冰霜般冷漠的那顆心,驟然間便隨著母親的離去,狠狠絞痛了起來。


    母子三人相認相聚的時間不過短短三年,一千多個日子。當年那個害她一生的可惡之人,至今仍逍遙法外,如今正同後妻過著稍顯好轉的日子。可同樣是當年案件的當事人,母親卻在此被囚禁了長達二十年的時間,受盡了外媒對她風言風語的惡毒中傷。


    母親呢?母親又何其無辜,需要放棄本就屬於她的一切,來承受這般常人難忍的誅心之痛?又該默默承擔了多少不該由她一個人扛下的家族壓力,得以換來她和弟弟清謁的苟活之地?


    母親的今日撒手人寰,徹底激怒了奕霜急切渴望複仇的心。是的,她的確曾答應過母親,如今事過境遷不再追究往日究竟如何,可那僅限於母親生前的日子,限於母親還能接受在白家療養看病的日子。雖然那些日子根本沒有什麽太大改變,那些白政言同意前來問診醫生的治療,實可謂全然救不了白素寧命的杯水車薪。可到底他還是心軟,還是同白氏元老們商量過了,也為母親掙來了這一分難得的照顧。


    到底說來,這個所謂的“舅舅”卻是仍舊掛念著這個此生唯一的妹妹;也在私下裏盡可能的放寬了,對她囚禁中的那些條件。


    但馮遠之那顆垃圾堆中的肮髒之物卻是奕霜心中,此生都難以紓解的頑疾。


    過去這些年來,她曾不止一次打探到了馮遠之的口風。對於自己和弟弟清謁的存在,馮遠之並不是完全不知情;而是因著那個神秘競爭對手開出的利益,讓他豬油蒙了心。因而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女,他都選擇了置之不理視而不見,甚至於轉手將他們的信息出賣給有需要的人。


    利益之下出生的孩子想要從這樣一個醃臢不堪的父親身上,以此尋求片刻父子之愛的溫暖,無外乎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可據付堰橋和鄭鋒等人提供給她的詳細資料中所言,馮遠之上家開出的條件,隻是讓他綁了白素寧,從而讓白素寧在當日的競標中完全落選,繼而失掉白家合法繼承人的資格。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馮遠之一時色迷心竅,在對方合謀的情況下不單綁走了白素寧,更在看守的食物中偷偷下了藥,將那三人徹底迷暈了去。因而才能在當日深夜毫無一人察覺的條件下,先是打昏了白素寧,後來便將其帶至更為隱蔽的地方,進行了強暴。


    事情發生後的當日淩晨,馮遠之便帶著昏迷中的白素寧迅疾逃離了上川地區,輾轉數日來到了位於x市下屬的村鎮中躲避追捕。直到風聲過去了一段時間,對方再無他人前來騷擾後,馮遠之方才借由外出的名義,一人逃到了鎮上獨自營生。白素寧便是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逃了出來,最終選擇回到了白家。


    將手中這些證據詳情,全權交給了柳戈帶來的法務律師團,奕霜便在弟弟清謁的輕輕招手下離開了原地。推著清謁慢慢走向前方早已埋下的那塊碑文,望著碑文黑色背景上那些淒然白色的字眼,它們無一例外的標明著這塊墓地中的主人身份;無一不在向那些路過之人哀婉訴說著這個長眠在此處的美麗女子,淒婉而又悲劇的一生。


    望著奕霜同清謁漸漸走近的步伐,白政言陷入了深深痛苦的自責中。隻見他緩緩抬起頭來將眼角那抹淚悄然隱去,看著奕霜冷漠如常的麵容,緩緩開口道:“清茗清謁,過來跟你們母親說說話。再過幾日清茗便要開始著手準備同淩少爺之間的婚事了,如今公司之事大局已定,我自會盡快安排清謁的康複治療。清茗你便好好準備你的婚禮,近些日子便不用再來公司了。至於你的工作事宜,我會和各位董事一一交代做好處理,你大可放心。”


    “怎麽?母親剛剛去世,舅舅便迫不及待地要將清茗掃地出門了麽?”奕霜望著白政言虛假苦笑的痛苦神情,唇畔不由勾起一抹泠然笑意,緩緩開口道:


    “還是說,舅舅怕清茗久不成婚,唯恐占盡了白家最後的幾分產業,也不願給我這個外人一絲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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