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焦熱之河為界,東邊就是寇拉斯-卡瑪,西邊就是魔神劇場,但這種劃分隻是約定俗成的分法而已。實際上,兩個迥異的地形不可能突然切換。在焦熱之河兩岸,大片的土地因河中火元素的過度集中而寸草不生。盡管深淵的大部分地方對於人類來說都不是宜居環境,但焦熱之河和它西邊的廣大土地仍是其中的佼佼者。漫漫千裏的路途上,尤裏西塔眼中所見,皆是荒原、荒原與荒原。


    從南方吹來的熱風與從北方吹來的冷風毫無規律地頻繁變換,溫度在一小時中可能就會從酷熱難當變成滴水成冰。這種現象,越往東走,就越明顯。


    尤裏西塔有著強橫的實力,倒是不會被這氣候阻攔,但她喜愛的白色鬥篷,如今已成了灰色。最初幾天她還會及時清理,但後來發現這實在沒什麽意義。


    千裏之地,雪火交織。她曾經也看到過幾處建築物的殘骸,大概是過往在這片土地上建立城鎮的勇士。但環境可不會嘉獎勇氣,那些城鎮如今隻是風暴中的殘垣斷壁了。


    偶爾有晴朗的天氣,這種“極端天氣”出現在寒冷或燥熱徹底占據一地的時候。每當這時,天空的雲才會散開一角,讓尤裏西塔能看見深淵上方的岩壁,倒垂下來的元素水晶散發這星星點點的光輝,如同地麵上的夜空。


    這個夜晚恰好就是如此,來自亡靈國度卡瑪的冷風剛剛戰勝了炎魔故鄉寇拉斯的灼熱氣息,正努力讓大地冷卻下來。天上的濃雲散開來,尤裏西塔看到了隱隱描繪著水晶紋理的“星空。她略感驚喜地發現,這個晚上,水晶天幕呈現出清澈的藍色,這意味著光元素,這種火元素的變種元素會被水元素壓迫到每一塊水晶的角落。這個現象並沒什麽實際意義,它隻會讓水晶的尖角發出璀璨的光。


    數以億計這樣的光點,匯成星河。


    在寇拉斯-卡瑪的土地上,一個月難得見幾次晴天,而這瑰麗壯美的星河,更是一年裏也未必有一次。


    有細細的雪飄下來。


    有雪卻無雲,這在地上可是難得一見的景致。在寇拉斯-卡瑪,當然也算不得多,主要是這樣輕飄飄、讓人感覺到一絲溫柔的細雪,實在是很應景。


    地上的時間,算來應當是過了炎季的頂峰,氣溫漸漸轉冷的時節。


    想想看,居然已經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裏,她先是讓薩莎姐幫忙打開從地上到深淵的傳送門,然後在英雄渡收集信息——其實就是到處打聽蓋烏斯的小道消息和風流往事——又渡過焦熱之河,跋涉在寇拉斯-卡瑪西部無盡的荒原上。


    她現在有點後悔兩件事,第一件就是為什麽不在英雄渡買個代步的坐騎;第二件則是出發前怎麽可考慮到做個強效的沙棋小人。


    前者的原因,自然是買情報把錢花光了。深淵似乎沒有貴金屬之類的硬通貨,惡魔們之間喜歡以純粹的能量作為貨幣進行交換。信得過的話,兩人直接進行元素傳輸就行;陌生人之間,則是把元素儲存在水晶裏,驗貨收取。尤裏西塔作為大法師,元素有的是。


    就是把水晶用光了。


    她哪知道在深淵不是隨時都能用法術創造水晶啊?!


    至於沙棋的問題,她在來深淵之前就考慮了兩地的距離和封印阻隔,於是專門製作了一對跨界用的聯絡用沙棋,另一個棋子交給薩沙,讓她帶給圖。


    這個思路沒什麽問題,甚至可以說考慮得很周全。


    但她來時可沒料到寇拉斯-卡瑪是這種氣候。


    上次風暴暫時停歇,她才斷斷續續地聯係上圖。那一次是寇拉斯的熱風支配著荒原,沙棋之間通訊穩定性差得讓人想撞牆。她隻勉強和圖互相報了平安,聯絡就中斷了。


    尤裏西塔望著漫天飄雪與靜謐的星河,心想,機會難得。


    她輕輕回收,麵前的泥土沙石仿佛獲得了生命一般自動升空。化石為泥,元素重構,固化,警戒序列……


    頃刻之間,臨時的居所就建造完成。尤裏西塔一邊走進去,一邊遊刃有餘地向沙棋中注入精神力,等待著遠方友人的回應。


    *******


    翹崖下雨了。


    這是難得一見的暴雨,不過這種難得一見是相對於數年十數年的時間跨度而言。單單是今年,這樣的暴雨已經是第四次了。整個凱尼亞地區的極端天氣都變得頻繁,圖覺得,這一定是那次種族詛咒爆發的餘波——


    之一。


    翹崖的地形,整個城市都建立在山崖的斜麵之上,某種意義上,這是種得天獨厚的排水優勢。不過,澤尼爾人連“排水係統”這個概念都才接觸不久。


    雖然有外界的工匠提供設計,有施法者大軍進行精準施工,但萬事終究是剛剛起步,馬虎不得。圖剛剛冒著雨在整個城市的關鍵節點視察了一遍,把漢斯淋得叫苦不迭。澤尼爾人的君王和他兩位性格迥異的侍衛長,經常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出現在聖城的居民麵前,尤其是在城市麵臨考驗時。


    這也算是翹崖獨有的風景了。


    從窗戶中看到王者和侍衛騎馬行在雨中時,往往有人向他們舉杯致意。這麽幹的大多是移居至此的外來人,他們在此後的人生中回憶起這座城市的這個年代時,往往會用這麽一句話評價圖:


    “最不像國王也最像國王的人。”


    目前的聖城並不算大,圖的坐騎又是魔獸裏頂尖的,巡視一圈並不花費很多時間。當他回到已經擴建成一座城堡的爐火之廳時,立刻有侍從小心翼翼地捧著什麽東西迎了上來。


    身為中階超凡者,圖一眼就看見了那侍從手裏的,置於一個精致匣子裏的沙棋棋子。


    治理這座城市讓他越來越不苟言笑,但這一刻,發自內心的笑意湧了上來。


    *******


    “聽的到~圖,不用喊那麽大聲啊。”


    “可上次無論怎麽喊,你都聽不清。”


    “上次是上次,寇拉斯的風和卡瑪的風性質不一樣嘛。我們這裏下雪了哦。”


    圖望了望窗外的暴雨,心想明明這裏才應該是“我們這”,你什麽時候成惡魔深淵的主人了?


    “你還在荒原上?”


    “嗯!這地方可大了,不過我應該也快走到頭了。今天我在東邊看到了山,應該就是他們說的‘斷絕山脈’。到了那,寇拉斯和卡瑪就真的分開了。山裏或許有魅魔族的村子,我打算去找找看。”


    尤裏西塔嘰嘰喳喳地說著,就好像這真的是一次有趣的旅行。比起曾經三個人相處時,她喜歡默默旁觀兩個男人的高談闊論,現在的她真是意外地健談。


    但圖也隱隱明白,這份從容和無憂無慮,並不是真正的從容和無憂無慮。有時候他會想,尤裏西塔或許具備一種他和蓋烏斯永遠也學不來的強大內心,從容,就是這份強大的表象。


    “對了對了,我有沒有給你說過深淵的天空?那是一整——片水晶礦脈,覆蓋整個深淵那麽大的礦脈。不過我喜歡叫它水晶天幕……”


    嘰嘰喳喳,兩個世界都顯得安靜。


    這份安靜會讓所有人都感到內心的平和,除了一個“人”之外。寄宿在尤裏西塔的法杖中的“水神”,繼承了蕾雅之名的能量生物,默默偷聽著兩人的聊天,頗感不自在。


    她沐浴著水神的負麵情緒長大,突然被迫感受凡人種族的美好感情,不能理解,難以接受。


    比起圖遙遠的擔心,這些時日以來,她是眼睜睜看著尤裏西塔如何跨越這片荒原的。那小小的身軀裏迸發出來的力量和決意,讓她在每一個風暴環伺的深夜裏,驚懼交加。


    人類,居然是這麽強大的種族?


    默默等待尤裏西塔結束了和摯友的談話,蕾雅不知為何,竟然主動向她開口了:


    “按照你的分析,西澤爾的第一塊,也是最主要的靈魂碎片應該徘徊在那個‘魅魔村莊’裏。”


    “嗯。”


    “找到之後呢?”


    “去找下一塊。”


    “那位西澤爾皇帝的足跡,可是遍布整個深淵。”


    “嗯。”


    蕾雅張張嘴,但忽然發現之後的問題沒必要再問了。


    無論她確認多少次,這個死倔死倔的人類丫頭都隻會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而已。


    黎明大帝西澤爾·刃鱗用三百年縱橫深淵無一敵手。


    她用三個月跨越了寇拉斯-卡瑪的生命禁區。


    發生在過去的故事,和發生在當下的旅行,似乎有著微妙的共鳴。


    在這種貫通了命運的隱約共鳴中,整個寇拉斯-卡瑪,整個魔神劇場,整個深淵成百上千座惡魔的城池,竟顯得如此渺小而單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萱花的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真的在修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真的在修仙並收藏萱花的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