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查爾頓以東,穿過雨林和沼澤,大地中的水脈漸漸枯竭。因焦熱之河的烘烤而形成的廣袤戈壁上,眼下正是匪寇們的樂園。


    地平線那邊,沙塵與旌旗相伴飛馳,以極快的速度繞過崎嶇的岩石,進入這片隱蔽的穀底中。站在巨石頂端負責眺望的半鷹魔辨識出了那旗幟,立刻用旗語向下方山穀中的營地傳遞訊息:


    老大回來了。


    “獵鷹者”裘卡,於最近的匪寇大潮中崛起的一支中等規模勢力的老大,這座山穀就是他們的據點。雖然是借著最近的亂局才拉扯起來的一班人手,但裘卡的大名可是老早就在焦熱之河以西第一階梯以東的這片土地上流傳了。


    名為“獵鷹者”,事實上裘卡當年一戰成名時狩獵的並不是巨鷹,而是一頭格裏芬,也就是俗稱獅鷲的恐怖巨獸。


    那是九死一生的一戰,裘卡在獅鷲的飛撲中失去了半條胳膊和半張臉,而那隻獅鷲身上最硬的幾個器官已經變成了裘卡手裏的武器。這把武器是裘卡身份的象征,也是他引以為傲的個人武力的具現。他仰仗這份令人生畏的武力在這片土地上橫行無忌,又在亂世到來的年歲裏機緣巧合地變成了一支軍隊的領袖。


    不,應該叫“軍閥”,裘卡最近很喜歡這個詞。


    隨著旗語的層層傳達,山穀中的人手迅速行動起來。在看似忙亂實則有序的一陣跑動和叫喊之後,封鎖穀口的木門緩緩向兩側打開。裘卡的隊伍距離門還有一段距離,在他帶隊跑過來的這段時間裏,山穀裏的夥計們會列好迎接的隊伍。


    深淵的惡魔生性好鬥,想要把隊伍帶的這麽令行禁止井然有序,不得不說,裘卡是很有一把手腕的。這和他選人入夥時的挑剔眼光不無關係,這份挑剔也讓他的軍隊的規模始終不能居於匪寇中的前幾位。但裘卡不急,他的野心可不是區區多收編幾千雜牌軍就能滿足的。


    他要積蓄真正精銳的力量,前往魔神劇場。


    那裏才是真正的英雄們的舞台。


    看起來聲勢驚人的軍隊列在山穀兩側,它們在穀地中央空出一條長長的筆直的通道,供這位獵鷹者通過。尾隨在裘卡之後的騎兵隊伍便自覺地填補了這條通道,讓山穀徹底被密密麻麻的士兵填滿。


    裘卡滿意地看著自己的軍隊,然後走上了山穀盡頭的高台。這個位置,山崖形成了一個絕妙的夾角,讓他在這裏說的話能被放大數倍,擴散到整座山穀。


    真是絕好的據點,要不是太小了,已經容不下他了,他還真不想走。


    看著台下整齊的士兵,裘卡拿出最威嚴的表情,朗聲道:“將士們,我們就要準備離開這裏了。”


    “北邊和南邊那些軟蛋,已經在今天早些時候決定了‘加入我們’。這意味著什麽,想必你們都清楚。伽羅達送來了西邊那位大人的親筆信,那幫軟蛋要是還敢反抗,我或許會高看他們一眼。現在,那些家夥說是與我們合作,但實際會發生什麽,將士們,我們會讓他們明白。”


    “獵鷹的旗幟,以後會成為這片土地上唯一的旗幟!將士們,打贏這一仗,從焦熱之河到第一階梯,就都是我們的了!”


    山崩一般的呼喊從山穀中升騰而起,驚走了為數不多棲息於此的小動物。在裘卡眼中,在這裏升上天空的,卻是一隻不可阻擋的蒼色獅鷲,這獅鷲雙翼一展,就遮天蔽日。它還會向西飛,或許,有朝一日魔神劇場中會有一座城池以它為旗幟。


    這真是不錯的時代。


    當天上午,山穀中的大軍便傾巢而出。它要與諸多歸附於它的匪寇匯合,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隻要吃掉了被他們圍起來的那個獵物,裘卡便有了進軍魔神劇場的本錢。


    *******


    寒鴉正在進行每天慣例的後悔,他當初就不應該離開老家,不離開老家也就不會去英雄渡,不去英雄渡就不會加入暴風雨,不加入暴風雨就不會接這個任務,不接這任務就不會……


    這種婆婆媽媽的顧影自憐,他基本閑著沒事就複習一下。寒鴉一直覺得自己是那種行走在城市的黑暗裏衣服賊帥踏風無痕的類型,直到這次被卷進真正的戰場,他忽然發現生命真的是非常可貴的。


    如果這次能活下來,回頭改行當吟遊詩人吧。


    達蒙斯對這貨的出息驚為天人,遂決定不再搭理這個活寶。他把這貨趕出了營帳,讓他自己想辦法在之後的局麵裏活下來,追光眾沒空管他。作為霍加斯的兒子,他手下的軍隊是追光眾最大的底牌,他要做的不僅是保住它,更要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最大的作用。


    這位年輕的巨噬魔看著戈壁的地圖和周圍匪寇的勢力分布,思索著眼下的局麵。


    東邊那隻以獵鷹者為首的匪寇是最麻煩的,因為他們不是一群烏合之眾。雖然在真正的軍隊麵前還是不太夠看,但也隻是從軍令如山降格成指哪打哪的程度,小看不得。如果隻有這麽一股勢力在虎視眈眈,達蒙斯也不至於這麽擔心。可根據斥候的回報,在上次獵鷹者正式和他們對上之後,周圍的十幾隻匪寇都有不同程度的調動,簡直就像是在呼應獵鷹者的行動。


    不,不是像,這要不是在呼應,他就把眼前的地圖吃下去。


    一張網正圍繞著他的軍隊收緊……達蒙斯漸漸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作為網中的遊魚,達蒙斯不是沒有一搏的力量,隻不過……


    他從衣服的口袋裏取出兩封信,這兩封信的來源一東一西。東方那封正是寒鴉帶過來的,來自英雄渡眾多情報組織的消息匯總;西方那封則來自追光眾的高層,來自他的父親。


    來自情報組織的信件基本上等同於一封回絕書,用比較委婉的語氣表明了,現在西邊一片論亂,貿然西進太過冒險。翻譯過來就是:如果你們追光眾拿不出更更多的勝算,英雄渡的地下勢力也不會冒險幫你們。


    來自父親的那封除了交代近期追光眾的大致計劃外,還表明他已經安全抵達洛查爾頓,並簡單說明了路上的經曆。說到又誌同道合者加入追光眾,說到他們意料之內地遇上了埋伏,並順利反殺了那些家夥……


    字裏行間,達蒙斯仿佛能看到父親在洛查爾頓據點外那處峭壁上的觀景台上,俯瞰整個魔神劇場的樣子。那樣的父親沉默不語,似乎在無聲地歎著氣。


    他大概是知道父親是怎麽想的。


    父親看不到前路了。


    達蒙斯實在太年輕了,在追光眾裏資格也淺,要不是他帶兵真的有天賦,根本不會有機會掌握組織的軍隊。也是因為年輕,他沒經曆過西澤爾大地所向無敵的年代。他出生時,整個魔神劇場幾乎都被納入了帝國的版圖,洛查爾頓附近,更是作為大後方,和平已久。沒見過全盛時期西澤爾的人,是無法理解老一輩觀念中“沒了陛下就不成”的想法的。


    所以他從來看的到前路。


    保存實力?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觀望局勢?局勢就是我們。


    達蒙斯在桌子上砸了一拳,作為自己下定決心的標誌。他大步走出軍帳,一刻鍾之後,動員令就發到了每一個士兵手中。


    “全軍拔營,西進!”


    獵鷹者帶著他的烏合之眾來了,要織一張網困死他這條大魚。但眾所周知,網能困住魚,但如果網中的是一頭龍呢?


    接下來一場仗,他會漂亮地贏下來。給東邊觀望的人看看,給西邊躊躇的人看看。


    喚來侍從為他著甲,華麗明亮的披風將在戰場上指引他的將士們。達蒙斯的手落到腰間的佩劍上,手指習慣性地撫摸了劍柄上的一個紋章。這把劍是父親給他的,伴隨他長大。但那個紋章是後來加上去的,顯示著他的另一個身份。


    安德蘿莎女大公秘密冊封,晨曦之尖的近衛騎士。


    他就要拿著這柄劍,把晨曦從東方帶去西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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