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悟的是天道,地道,紅塵道,自然道……


    一個悟字,道盡了這種武學境界與修為的奧秘。


    不再是硬橋硬馬,勤學苦練便能有所成就,資質根骨固然不可缺少,但悟性占了很大的比重。


    悟性過人之輩,往往能從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大大小小的事物當中,領略某種道理,悟通某種武學關隘,如此,突飛猛進不在話下。


    若是悟性魯鈍之輩,往往勤學苦練數年,在已有的武學修為上,卻進步寥寥,停滯不前。


    段毅,恰恰就是悟性超凡的天才之輩,他不但已經有一身高絕的武功,而且所得珍貴寶典層出不窮,武學底蘊也是愈發生不可測。


    便如現在,他的境界,在某個人眼中,便高明到了極點,也神秘到了極點。


    這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男子,膀大腰圓,身材矮壯,因為沒有打傘的緣故,頭上濕漉漉一片。


    他的處境看起來並不是很好,一襲麻衣,腳下草鞋,臉上還掛著風霜之色,疲憊倦怠。


    但粗濃的黑眉,緊抿的嘴唇,高高的顴骨,還有堅韌的眼神,讓他看來很有一種踏實,沉穩的魅力。


    背後負著一柄玄鐵巨劍,黝黑發亮,看起來就分量不淺。


    然而在旁人手中未必能擎起的重劍,在此人身後,卻是輕若鴻毛,仿佛隻是空心架子一般,因為他的步法實在太靈動了,太輕鬆了,看起來就像是在踩著風,踏著浪,飄然前行。


    背著重劍的男子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北方,這個陌生的小縣城。


    他本也以為這裏隻是一個無趣而又狹隘的地方,隻有等到數月之後,才是群英薈萃,良才齊聚之地,也是他大展身手,一舉揚名之際。


    但現在,他不這麽想了,因為那個持傘在雨中漫步的少年,實在太吸引他,那種有時渾然天成,與天地齊一,有時破綻重重,被天地排斥的境界,乃是他生平所見,最獨特的一個。


    段毅本來正沉浸在對天道,紅塵道的感悟當中,陡然後脊一涼,仿佛針刺一樣的感覺在跳動,有人在注視著他,還是一個高手,並且是不加掩飾,十分火熱的那種。


    段毅心中一動,這個人很奇怪,若是殺手,就很不合格,沒有一個殺手會在動手之前這般愚蠢的暴露自己。


    若不是殺手,那麽,為何對他如此的重視?


    段毅緩緩回頭,便見到了細雨當中,如同磐石一般堅定,穩重的男人。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很久很久不見的人,蘇幕遮。


    兩人相貌迥異,氣勢截然不同,但有一樣是出奇的一致,就是真實,真誠。


    他有一種感覺,這個人,若是和蘇幕遮相識,一定會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不是要殺我的刺客,而是一個路過的人,或許還是一個很喜歡比武的人。”


    段毅很快就猜到,是自己嚐試參悟天道時的異象,被此人發現,進而引起他的興趣,可見此人的武功至少也是超一流修為。


    若不然,他絕不會窺測出段毅當時所處的奇妙境界。


    邁開步子,緩緩朝著這人走去,段毅也不在意周圍有沒有刺客,有沒有殺手,很是大方的朝著這素昧相識,但頗為投機的男人道,


    “朋友,要不要找個地方喝酒?我請你。”


    盡管段毅現在是作為一個魚餌,引誘暗中的一個大魚,但他並不認為自己毫無自主能力。


    他見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心中也生出了結交的想法,甚至想要和對方飲酒,那麽,便順從本心,去喝酒。去交朋友,他向來不會委屈自己。


    如同高山上經曆風吹雨打,磨礪千百年之久的青年微微一笑,憨厚質樸道,


    “好,這次你請我,下次我請你。”


    沒有矯情,青年很自然的應下,他的確是囊中羞澀,但並不覺得有多麽羞恥。


    錢財於他而言如糞土,若是想要,頃刻之間,他可以掃平周邊最凶惡最殘暴的土匪,將其多年所掠占為己有,隻是他不屑去做罷了。


    但他既然說了,下次會回請段毅,那麽就一定會做到,哪怕今天做不成朋友。


    兩人沒有多說別的,就近找了一家酒館,裏麵很冷清,一個客人也沒有。


    這種情況很正常,大早上,天剛剛亮,卻又下起了蒙蒙細雨,這等天氣,誰會來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酒館?


    要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段毅自顧自的將倒扣的酒杯擺在自己和青年的身前。


    這一次,他沒有懷疑內中有無下毒,因為他知道,同樣的手段,金銀窟不會會比旁人做的更優秀,自然,也就更容易提防。


    他的目光偶爾撇過那沉重而巨大的黝黑玄鐵劍,目露神采,道,


    “在下段毅,魏州清河縣人,未知兄台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青年驟聞段毅之名,愣了一愣,隨即看了看對方年輕到稚嫩,英俊到虛幻的麵容,有些意外道,


    “你就是那個傳聞當中練武不過兩年時間,卻足以媲美旁人二十年功夫的段毅?


    我來河北不久,聽到的名字,除了燕衝天,便是你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看你的武學境界,已經臻入參悟天道的層次。


    錯非我所學一門心法獨特,還未能瞧出端倪,真是天縱英才。”


    他的眼神與段毅對視,意外當中滿是真誠,說話的同時,舉杯朝著段毅敬酒,


    “我叫楊陽,山南西道梁州人,初到北地遊曆,今日剛到河陰。


    剛剛在外麵瞧見段兄感悟天道,境界獨特,故而目光匯聚,擾了你的修行,這裏賠罪了。”


    說罷,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誠意十足。


    段毅在心裏默默念叨了一聲,姓楊?


    其氣息磅礴,洶湧如海潮,內功修為縱然不如我,怕也是青年一代鳳毛麟角。


    還有這玄鐵劍,莫非和獨孤家族有什麽關聯?


    還有,何時我的名頭變得如此詭異?什麽叫練武不過兩年,足以媲美旁人二十年?


    都還不如最初的斬邪劍來的幹脆。


    心中的念頭轉瞬即逝,麵上,段毅卻是笑意吟吟,未曾將對方打攪自己感悟境界的事情放在心裏,大度的表示無妨。


    接連幾杯下肚,兩人開始熟絡起來。


    段毅也知道了這個名叫楊陽的青年,正是為了百花穀招親一事而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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