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並不存在的東西,明珠怎麽可能找的著呢?


    不過是嚇唬湯小娘母女的。


    做了壞事的人不經嚇,容易露出馬腳。


    相老夫人聽蘇嬤嬤說了湯小娘跟相嫣的狼狽模樣,笑聲像趕了十來隻鴨子似的,“撲哧撲哧”的:“她們母女也有今天,待我好了,得給祖宗上兩柱香。”


    相遂寧給她喂稻米粥,她也多喝了半碗。


    這些年湯小娘在府裏呼風喚雨,何曾把相老夫人放在眼中。


    便是別的伯侯府上請客赴宴的,湯小娘也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坐著馬車“噠噠噠”的就走了。每月十五往城西護國寺捐香油,大年初一往相氏祠堂點香叩首,都是她。


    “有人操勞,祖母可歇歇。”相遂寧勸慰。


    “我還不知道她。”相老夫人哼了一聲:“就是因為她出身卑下,沒經曆過大陣仗,所以每每有拋頭露麵的機會,她絕不放過,隻為出個風頭,讓大夥都知道這相府是她當家。她當家便當家,我也不跟她計較,可她不該處處容不得人。”


    那些年每每湯小娘找了相遂寧的麻煩,或打或罰,消息傳到相老夫人這裏,相老夫人隻嫌自己沒長翅膀,不能立刻飛過去護著,便是事後斥責了湯小娘,可有相大英護著,湯小娘總是安然無恙。


    “祖母別生氣了。”


    “不生氣,不生氣。”相老夫人撫著相遂寧的頭發:“祖母心裏痛快,大仇得報,當喝酒慶賀,遂寧,給祖母捧杯米酒來。”


    “祖母還病著。”


    “就想喝杯米酒。”


    “祖母又不聽話了。”


    “好,好,祖母聽遂寧的,阿彌陀佛,我是這府裏的長輩,最該慈悲為懷。湯小娘遭殃,我也不能偷偷摸摸地取笑於她,要笑,也是放開了笑,哈哈哈。”


    相老夫人笑的眼角起了皺紋。


    相遂寧喂相老夫人喝了藥,吃了兩塊點心,又給相老夫人梳了頭,待回自己那邊時,相老夫人叮囑她身邊伺候的蘇嬤嬤:“前年不是得了幾根降龍木嗎?你去拿兩根來,懸於二姑娘門上,能避鬼魅,邪氣不侵,免得別人總找她麻煩。”


    蘇嬤嬤挑了兩根最粗的,送去了相遂寧房裏。


    這兩根降龍木,根根有相遂寧的胳膊粗。


    相遂寧鬆了頭發,取下珠花放在首飾盒裏,就著明珠端上來的溫水洗了臉,又淨了手,拿白帕子擦了,隻覺得通身暖和。


    “如今天黑的早,二姑娘也跑了一天了,早些睡吧。”明珠絞著手帕道。


    “睡不著。”


    “二姑娘莫怕,老夫人不是給了二姑娘降龍木嗎?妖魔鬼怪近不了姑娘的身,姑娘能睡個安穩覺。”


    “我不怕妖魔鬼怪。”


    “二姑娘不怕妖魔鬼怪?”明珠絞幹了手帕搭在架上,又給相遂寧鋪展了被褥,掃了兩遍,自己低著頭笑:“姑娘常常夢魘呢,還有那一年,那一年府裏頭聽戲,二姑娘看到台上的花臉戲子,唬的夜裏不敢睡覺,第二天身子燙得起不了床。”


    明珠沒有往下說。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還記得那天高燒,沒能起來,湯小娘說她是屬老母雞的,動不動就要打窩。


    明珠放下了帳子,燭火昏沉。


    相遂寧閉上眼睛,仿佛還能看到那個戲台。


    那是祖母的壽辰,府裏請了宣國最好的戲班子,演的曲目有《貴妃醉酒》、《拜月亭》、《倩女離魂》和《趙氏孤兒》,前兩個曲目倒是好的,到了《倩女離魂》就有點唬人了,《趙氏孤兒》一出,相遂寧趕緊縮到相老夫人懷裏,相老夫人也唬的臉發白,戲沒唱完就給了銀子讓他們走了。


    旌旗搖曳,蟒衣交疊。


    夢裏五彩斑斕,直到一陣冷風,燭火熄了。


    相遂寧睜開眼睛,屋裏有些暗,窗子大開著。風從窗子灌進來,撲到了帳子上。


    “明珠——”平時明珠就在不遠處睡著。


    “明珠——”


    不見人應,明珠睡沉了。


    相遂寧點好燭火,端著燭台去關窗,剛到窗前,一個紅衣人突然站了起來,比相遂寧略高,臉色煞白,不見五官,所以也不見眼睛,不見嘴巴,隻有頭發垂在肩上。


    相遂寧以為自己是做夢。以為還是那年祖母壽辰,還是在那個戲台下。


    直到紅衣人直直的伸出一雙白色的,指甲有兩寸長的手。


    “明珠——”相遂寧不覺喊了一聲,又像是給自己壯膽。從小到大,不管什麽事,都有明珠陪著她,明珠自幼家貧,父母早亡,當年無錢買棺槨,自願插標賣首換銀子下葬雙親,她的哥哥嫂子雖不舍得,到底手裏短些,便含淚看著她往相府來。


    相老太太見明珠孝順,想來能用,便撥到了相遂寧房裏。


    明珠終於聽到了相遂寧的召喚,披衣起來端著一盞茶:“二姑娘是口渴了嗎?怎麽迎風站窗口,怪冷的。”


    紅衣人像個木頭似的,扭著脖子望著明珠的方向。


    明珠驚的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嘴巴沒合上就軟了下去。


    紅衣人又扭著脖子,望向相遂寧的方向。


    “你——”相遂寧到底是怕的:“你——是誰?”


    紅衣人不說話。


    “你——你的手指甲髒了——”


    “嗯?”紅衣人低下頭,看了看手指甲,又抬頭:“別耍小聰明,你跑不了。”


    他能看的見。


    不瞎。


    如此說來,夜半三更,這偏僻的西跨院裏,他隻要跳進屋裏,不需花大力氣就能要了相遂寧的命。


    藏都沒處藏。


    他一覽無餘。


    “你想幹什麽?”相遂寧肩頭顫動,這樣的一個冬夜,她就要死了嗎?還沒活夠,不想就死。


    紅衣人道:“你看好。”他伸出兩寸長的指甲掐住他自己的脖子,掐了一會兒,沒有五官的臉上“咕咕咕”的冒血,血很腥,暗紅的血像一條條的蚯蚓,從他頭發裏拱出來,爬上了他的衣裳。


    見過殺人的,沒見過殺自己的,狠起來掐的自己飆血,十裏八鄉,聞所未聞。


    相遂寧看呆了:“你——”


    紅衣人捏著她的小臉:“敢興風作浪的人,就是這個下場,現在輪到掐死你了。”


    相遂寧一驚,端起蠟燭按在紅衣人手上。


    紅衣人抹手,一塊銅錢般大的黑痣露了出來。


    “我認識你。”相遂寧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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