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相遂寧戴宮花。


    湯小娘戴宮花。


    相老夫人戴宮花。


    相嫣戴琥珀簪子加宮花。


    相大英提醒:“用過午飯,皇上還要眯一會兒去去乏,下午還要見大臣商議國事。晚上在宮中擺了宴席,皇上體恤,特意交待幾個臣子,讓帶孩子去。我想著,正好你要進宮謝恩,就打扮打扮一起去吧。”


    進宮赴宴,那可比去什麽伯爵府上吃飯有臉麵多了。


    能進宮吃飯的,飯是其次,身份地位是頭一等。


    湯小娘不禁有些向往:“都是哪位大人家的孩子去?”


    “威武伯家的孫女梅景,東安公的嫡外孫女,,還有宰相家的堂侄孫女,還有忠勇副將軍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對了,長信侯府的小藍大人自然也在列,還有三品太醫陸展的兒子,喚陸禦的,因他爹前陣子給郭二皇子治病有功,所以皇上特許他也進宮去。”


    都是有身份的。


    “那……咱們家老爺帶誰去?”


    “果心常年在上書房讀書,跟一幫皇子交好,皇上對他,也頗有好感,點了名讓他去的,至於女兒家,遂寧也該去,得了東西,少不得要謝恩。”


    “那嫣兒呢?”


    “嫣兒在家繡繡花,識識字便很好。”相老夫人撇了湯小娘一眼:“中秋宴席,總得留一個孩子在家中,咱們娘們兒也好團圓團圓的。”


    “那為何不把二姑娘留下?”


    “二姑娘是嫡出。若把果心跟嫣兒帶到宮中去,獨把二姑娘留下,豈不是重庶輕嫡?沒的讓人笑話。”


    湯小娘的嘴一向說不過相老夫人,可這麽好的機會,她怎能不抓住?


    要知道宮中宴席,皇子們必入席的,外頭那些大將的兒子,也都少不了,自己未來的女婿,八成就在這些人裏,這種時候,怎麽能少得了相嫣?


    湯小娘推了推相大英的胳膊:“果心跟二姑娘皆去,不讓三姑娘去,不大好吧?老爺以為呢?再說皇上不是說讓帶孩子入宮嗎?三姑娘也是老爺正正經經的孩子啊,祖宗家譜上,也是有名字的。”


    相大英一向聽湯小娘的。


    於是便點了點頭。


    湯小娘跟相嫣自然是歡喜的不知怎麽辦才好,一時間又商議著戴什麽頭麵首飾,穿什麽樣的綾羅綢緞,畫個什麽樣的妝容,鞋子要挑哪一雙。


    相遂寧心裏想的卻是民安堂的那些病人。


    青城岌岌可危,往人推裏紮並不是什麽好主意。


    相遂寧便福了一福道:“爹,不如,我們不去了吧?在家呆著不好嗎?”


    這話就惹了湯小娘了。


    好容易逮著機會往宮裏去,相遂寧竟然讓大夥在家呆著?


    “二姑娘,皇上請客賜宴,哪有不去的道理?二姑娘說不去,怕是因為嫣兒要去吧?嫣兒到底是二姑娘的妹妹,怎麽二姑娘如此容不下她,難道就因為她比二姑娘姿色出眾?”


    相大英也嗬斥她:“若不是皇上賜宴,我也無功夫帶你進宮,好生準備著便是,再生出什麽花花腸子——”


    相大英本來還想說幾句狠話,見相老夫人一臉嚴肅地盯著他,便生生把後麵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相嫣穿一件煙羅紗齊胸襦裙,襦裙邊上,繡滿了小小的白色的珍珠,珍珠顆粒均勻,每一顆都閃著耀目的光芒。在襦裙外頭,罩了冰粉色廣袖衫子,腰係桃粉色宮絛,穿一雙淺灰色繡桃花鎖銀邊的繡鞋。


    她長發及腰,隻在兩鬢高高地梳了兩個髻,一側戴著宮花跟琥珀簪子,一側戴了粉水晶鑲金簪子,那粉水晶做成葡萄的形狀,一支金簪子上少說有七八顆,水晶通透,顏色幹淨,也是極好的料子。


    她戴了一對兒桃花嵌銀耳環,那桃花,是用紅碧璽做的,顏色比她發間的粉水晶深一層,這樣深淺交替,很是明媚。


    因為進宮的緣故,湯小娘還特意給相嫣準備了四隻鐲子,是四隻不一樣的鐲子。


    其中,有兩指寬雕刻喜鵲登枝嵌紅寶石的金鐲子一對,有和田玉雕刻的一指寬的銀包玉鐲子一對。


    四隻鐲子懸在她膚如凝脂的手腕上,真是好看。


    相遂寧都有點看直了眼。


    再看看相遂寧,胳膊上光禿禿的,便是發間,也隻戴一支銀梔子鑲小珍珠的簪子。


    素衣薄衫,長裙及地,一雙繡鞋被長裙蓋住。


    通身看去,除了鬢邊宮花有些顏色,其它地方,真是毫無光彩。


    湯小娘瞄了相遂寧一眼,深覺她姿色及打扮都離相嫣差兩條街,到底是沒娘管的孩子,不知場麵大小,宮中那盛宴,不知奢華成什麽樣子,宮裏的美人,一向也多,穿成相遂寧這樣,能有出頭之日?便是宮中的婢女們,怕也比她穿的貴重三分。


    湯小娘嘴上道:“二姑娘穿的素了些,正巧我前幾天生辰,老爺賞了我一對兒鐲子,不如拿過來二姑娘先戴上,也好妝點妝點,別讓外人小瞧了咱們相府的女兒。”


    相遂寧未說話呢,湯小娘急著把她推上了馬車:“你爹坐的馬車都出發了,時辰也不早了,別耽誤了,快些進宮去吧。”


    想必剛才那些話,是說給相大英聽的。


    相大英一離開,湯小娘立即就變臉了。


    相遂寧早習慣她這樣了。


    相大英跟相果心坐在前頭馬車上,相遂寧跟相嫣坐在後麵一輛馬車上。


    因為是要進宮赴宴,要見識大場麵,所以相遂寧跟相嫣自覺地和平共處,誰也不搭理誰。


    馬車沿著護城河一路前行,拐上宮道之後,又走了一柱香的時辰,就到宮門口了。


    皇宮巍峨,氣宇軒昂。


    幾百上千處房子,層層疊疊,從前向後延伸,不知深幾許。


    若是走路丈量這宮中房屋,不知何年何月能走完。


    皇宮,相遂寧是來過幾回的。


    所以此時站在幾人高的城門口,倒也坦然。


    相大英還是提點她們:“進宮不比在家,需得謹言慎行。”


    相嫣沒進過宮,相遂寧以為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果然她想錯了。


    相大英瞄了眼相遂寧道:“二姑娘記住了嗎?成日間瘋跑,相府都關不住你,宮裏是皇帝的居所,進去要行止有度,莫讓外人看了笑話,可明白?”


    相遂寧應付地拱了拱膝蓋:“明白。”


    相遂寧進宮是輕車熟路,加上宮門口有迎接的內務府太監,太監們在前頭引路,她隻管跟著太監們往尚季殿去。


    尚季殿,是宮中宴請賓客的地方。


    逢年過節,或是接見外番使節,都會在這裏進行。


    相嫣沒進過宮,單是宮裏那高高的喂烏鴉的木杆已經夠她看一會兒的了,這會兒太監在前頭帶路,相嫣左顧右盼的,一會兒經過禦花園,要看看宮中栽植了什麽花草,經過養心殿,養心殿的柱子比人都粗,真是稀罕的緊,經過合意院,原來宮妃住的地方那麽香,不曉得屋子裏熏了什麽,連合意院的門口都透著香氣。


    目不暇接,一草一木,紅牆黃瓦皆是風景。


    相嫣輕輕掂著裙角,像隻剛出窩的小鳥似的,看什麽都好奇。


    於是腳步就慢些。


    引路的太監隻得走走停停,走到尚季殿的時候,天暗了下去,宮燈也亮了起來,相大英已經在廊下等著了。


    尚季殿象牙簾子已經卷起,殿內明朗如晝。


    相大英的臉色不大明朗,他背著手道:“怎麽如此之慢?你又不是第一次進宮,路上磨蹭了這麽長時間。”


    好吧。


    總是相遂寧背鍋的。


    引路的太監給相大英福了一福:“相大人請進殿吧,今兒晚上的宴席分主次兩部分,皇上之下,宮妃們分坐兩排,娘娘們身後,是王爺及各王府女眷,再後麵,便是各位大人及其子女了,相大人的位置在長信侯之後,三品太醫陸大人之前,小的這就給大人引路。”


    “有勞公公。”相大英拱了拱手。


    相遂寧跟相嫣就跟在相大英身後。


    尚季殿很大。


    反正宮裏的房子,就沒小的,連冷宮那種地方,都有十幾間。


    尚季殿大的,站在門口,看皇帝的寶座竟有些模糊。隻覺得那寶座比養心殿的矮一些,小一些,可擺在八級台階之上,也是莊嚴肅穆,讓人不敢大聲言語。


    尚季殿四周懸著珠簾,珠簾米白色,皆由南海珍珠串成,八角宮燈之下,珠簾閃著水波一樣的光暈。


    尚季殿擺放著幾十張楠木矮幾,矮幾按照東西方向擱置,越過矮幾,便是一條大紅色的毯子,那毯子包了金邊,從尚季殿門口一直延伸到皇帝的寶座之下,這是波斯運來的毯子,又厚又金貴。


    小太監靠著左側的窗子將相大英等人引入,走到倒數第二排的一個位置停了下來,這便是相大英這晚的坐次了。


    深宮藏龍臥虎,像相大英這樣民間百姓眼中的廟堂高官,也隻能坐在倒數第二排,差一點兒就擠到牆根了。


    長信侯藍庸攜公主坐在前麵一排,兩個婢女貼身伺候在公主旁邊。


    公主雖是長信侯府的女眷,到底是公主,所以一些麵生的貴婦皆到她這裏來行禮,公主坐在那兒微笑著點了點頭,這些人才散去。


    相大英也攜了相遂寧跟相嫣去跟長信侯問好。


    長信侯很是隨和,話也不多,燈火之下,公主滿頭珠翠,熠熠生輝,她梳著奔月髻,發髻一邊的金簪之上,一塊鴿子蛋大小的寶石真閃啊,閃得人不敢直視。


    相大英給他們問了好,相遂寧還沒說話,公主便拉了她的手道:“二姑娘也來了?這些天不見,二姑娘瘦了。”


    相大英忙道:“是,是,勞公主惦記,天熱,二姑娘的飲食不大好,所以才瘦了。這是我的另一個女兒嫣兒,公主可有印象?嫣兒,快給公主請安。”


    剛才公主拉著相遂寧的手,相嫣已經心裏不舒服了。


    這會兒子趕緊上前去深深行了一個禮:“公主在上,嫣兒有禮了。”


    相嫣簪子上的琥珀,公主多看了一眼。


    公主旋即冷嗬了一聲,笑了一下,但笑得很勉強。


    相嫣姿容出眾,脂粉濃厚,跟相遂寧的淡掃蛾眉相比,太過刻意了。


    公主自幼生活在深宮,對於太過刻意的東西,從來都沒什麽好感。


    “得空了到我們府裏來,藍姎念叨你好幾回,可惜今日她身子有些不適,並不曾跟來,來之前還跟我說,若是見了二姑娘你,代她向你問好呢。”


    “謝謝惦記了。”相遂寧福了一福。


    見過公主一家,才算坐回位置上。


    還未坐穩,便覺得身後有人叫她:“哎……姑娘……我在這兒呢。”


    這聲音,很有穿透力啊。


    幾個大臣及其女眷紛紛側目。


    相嫣一回頭,看到陸禦靠牆坐著,穿水色泛淺紅的廣袖袍子,腰間係著暗紅色帶子,頭上,是鏤空雕刻的銀冠,若說穿戴,倒也說得過去,可他手裏團著一個香囊,邪魅笑著的模樣,真是又輕浮又浪蕩,關鍵他爹是個不入流的三品。


    相嫣的臉立即就紅到了耳根:“陸家公子怎的這般沒體麵,這是尚季殿,公子這麽叫我,情何以堪。”


    陸禦根本就沒叫她,她自作多情接話就算了,還出言不遜。


    陸禦就慢慢悠悠團著香囊道:“我又不是今天才沒體麵,讓相三姑娘你見笑了。”


    “倒也不至於,因為我根本沒把你放心上,何來見笑。”


    “是啊,相三姑娘又不是頭一天看不上我。”


    “你知道便好,看座次,你是倒數第一排,靠牆根的位置,就不要胡亂惦記什麽了。”


    這話有刺。


    陸禦手裏的香囊差點兒團不下去,他說話的語調便也不好聽:“我是倒數第一排,你不也才倒數第二排嗎?怎麽你們倒數第二排這麽優越嗎?相三姑娘這般有誌氣,坐在倒數第二排卻是委屈了,應該坐到第一排去,不對,你應該坐到寶座上去。”


    相嫣就抽噎起來。


    陸禦的話很犯忌諱。


    他爹陸太醫偷偷擰了下他的腿:“這是尚季殿,是你胡鬧的地方?”


    陸禦吃痛,嘴咧了一下,卻還不忘跟相遂寧打招呼:“相二,想什麽呢?怎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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