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相大英看看湯小娘。


    “陸太醫不像是為嫣兒看病的,倒像是……來報仇的。剛才是誰說,要把嫣兒的手指切了……”


    “這不是沒切嗎?對了,二姑娘還在院子裏跪著,今兒這日頭,你們自己瞧瞧。”


    “陸太醫的意思……嫣兒的手指不用切了?”相大英有些雀躍。


    這重點抓的。


    想想這是相遂寧的親爹,陸禦就有點腦瓜疼。


    湯小娘駁道:“跪一會兒也不是天大的事。好端端的,二姑娘去青城山逮毒蠍子回來,她想幹什麽,還不是想害人?”


    “全蠍隻是藥材。”


    “陸太醫這是有失偏頗了。二姑娘逮蠍子回來的事,難不成陸太醫你知情?”


    “自然,是我跟她說了蠍子的事,她才去逮的。”


    “陸太醫要蠍子做什麽?”


    “給皇上治頭痛。或者,研製治瘟疫的方子,這答案,可滿意?”


    湯小娘便不再吱聲了。


    “一場誤會,一場誤會。”相大英打著哈哈:“既然嫣兒無事,那這事就過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相二……相二姑娘似乎還跪在院子裏。相大人不去看看嗎?”


    相大英望望湯小娘,湯小娘坐在相嫣床邊,不說話。


    “相大人?”


    “哦,沒事,跪跪就跪跪吧,反正一個時辰快到了,到了時辰,她自己會站起來的。”


    陸禦竟無法反駁。


    相嫣摟著枕頭哭唧唧的:“我的手什麽時候才能好啊……好痛……痛……”


    陸禦哪還管相嫣的手痛不痛,太醫的職業操守,對不起,不守了。


    日頭已經升到頭頂,陸禦大步去往院中。


    湯小娘氣的背後指點:“小孩辦事,果然不牢靠,什麽太醫,不給嫣兒開方子就走了。”


    陸禦親自去扶相遂寧起來,相遂寧看看日頭,差不多到時辰了。


    “讓你跪你就跪,怎麽那麽老實聽話?”


    “那是我爹。”


    “你爹讓跪就跪?”


    相遂寧沒說話。


    前些天相老夫人病著,上年紀的人了,好容易有起色,不想因為小事嚷嚷起來,讓祖母擔心。


    “以後別一個人去捉蠍子了,蜇到別人我不管,若蜇到你,怎麽辦?”


    “我會小心的。”


    “我不放心。”


    “好,我會注意安全。”相遂寧扶了扶鬢角:“我會護好自己的。你宮中事忙,不必為我擔心。”


    相遂寧一扶頭,陸禦就心疼了:“跪久了頭暈吧?膝蓋也疼吧?我瞧你臉色也不好,我給你開個方子抓兩副藥喝下去,會好一些。”


    待明珠抓了藥回來煮,相嫣的指頭還是黑青的。


    湯小娘遠遠望著“咕嚕咕嚕”冒著藥味的罐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相遂寧不過是跪了一會兒,陸禦便緊張的開了方子。


    相嫣的手指頭腫成紫茄子,請他開方子,他沒開方子就跑,還平白把相嫣嚇出一身冷汗。


    這個遭雷劈的小子。


    相嫣的手指,七八天才完全消腫。


    這七八天裏,相遂寧每日都去青城山捉蠍子。


    捉來了之後,便交給陸禦,讓他做成藥材。


    七八天的時間,光是蠍子便逮了有二百來條。


    眼看著天越來越熱,暑氣也越來越重,一天下來,便是坐著不動,汗珠子也跟水蒸氣似的,順著臉頰就流下來。


    相遂寧決定,捉蠍子到這月中旬便不再去了。


    這日早早上山,到半晌午不過捉了三四條之數,相遂寧跟明珠來到一條溪邊,蹲在一塊大石上捧了點水喝了,又洗了把臉。


    “姑娘,今兒的太陽甚大,蠍子大概也怕熱不肯出來,不然咱們回吧。陸公子也說,夏日青城山植被茂密,怕有什麽山賊草寇的不安全。”


    “哪裏就有山賊草寇了。前頭不遠就是庵堂,時常有姑子走動的。”相遂寧掏出帕子抹抹臉上的水:“不過天是真熱,再逮半個時辰……咱們就回。”


    二人沿著山上小徑,一麵走,一麵尋找蠍子的蹤跡。


    果然是天熱了,蠍子也不知躲去哪裏了。


    再往前走,便是姑子們開墾的山地,種了諸如空心菜,苦瓜,萵苣,地瓜葉等菜蔬,菜地旁邊又搭了竹架子,架子上爬滿了長長的豆角,再往東,有一顆桑葚樹,桑葚結的足足有指肚那麽大。成熟的桑葚是黑紫色的,落到地上,不小心踩一腳,黑紫色的汁水便噴濺開來,空氣中都是甜膩的味道。


    相遂寧跟明珠蹲在桑葚樹下,一顆一顆的撿著桑葚,一會兒便撿了一兜子。


    二人靠著桑葚樹坐下,你一顆我一顆吃了起來。


    吃了兩顆,突然有一塊西瓜扔了過來,西瓜在相遂寧麵前摔了一地。


    這邊菜地裏,並無西瓜。


    這一路走來,也並未見後麵有人。


    這西瓜是哪裏來的?


    明明是從對麵山坡飛過來的。


    “救命啊……你個流氓……你……放開……”


    “爺就是流氓……也是你喜歡的流氓……”


    “再不鬆開我可叫人了。”


    “你叫啊,你越叫,爺我越興奮。”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山坡那邊飄了過來。


    “明珠,你可聽到了什麽聲音?”


    明珠點點頭。


    相遂寧默默地給嘴裏塞了個桑葚:“你聽那聲音……像誰?”


    “奴婢……像……”明珠吞吞吐吐。


    “不要啊……來人啊……”山坡那邊又有叫聲。


    相遂寧偷偷地爬到山坡上,因是夏季,山坡上綠草覆蓋,相遂寧趴在草叢中,隻露出兩隻眼睛。


    山坡下有一棵大楊樹,樹蔭下,三四個隨從劈開了一個大西瓜,你一口我一口,時不時的,還拿著西瓜互相投擲。


    這幾個人麵熟,是了,是郭鐋的隨從。


    不遠處,在對麵山坡的拐角,停放著一輛寬敞的寶藍色馬車,馬車停在陰涼處。四周的簾子都放了下來。


    聲音就是從馬車裏傳出來的。


    一個穿油綠色衫子梳著雙丫髻


    的婢女緊張地跑到馬車旁:“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滾滾滾!哪都有你呢。沒眼力見。”是郭鐋的聲音。


    “咳咳咳……你去楊樹下等著。我不叫你,你不要過來。”是相嫣的聲音。


    春魚默默退了回去。


    郭鐋的隨從便小聲笑起來。


    “春魚姑娘,你又不是頭一回聽到這動靜,你慌什麽?”


    “剛才白白挨了一頓訓斥吧?讓你不要去,在這裏吃西瓜多好,冰鎮的西瓜,最是解暑。春魚姐要不樂意吃,我去給你弄點桑葚吃。”


    “你小聲些吧。馬車搖動:“讓人聽見了不好。”


    “有什麽好不好的,這幾個下人都是信的過的,誰敢多嘴?再放心不過了。”


    “附近就是尼姑庵,那裏總歸有人的。”相嫣輕聲。


    “怕什麽,不過是些姑子,她們哪裏懂得我們的快樂?即使撞見了,她們還好張揚出去?”


    若是敢呢?”


    “那我就割了她們的舌頭。”


    說著說著,馬車又是一陣猛烈的晃動,就看見一隻粗壯的手伸出來,手裏捏著一件粉色織金百褶裙。一會兒,又有一件繡白色荷花的淡黃色肚兜扔了出來。


    衣衫精致,繡工出色,一看就知道,那是相嫣的衣裳。


    晨起出門,恰遇相嫣這一身精致裝扮,還以為她要走親訪友,原來是見郭鐋。


    相遂寧隻覺得臉上燙的厲害,不知是天太熱,還是不小心撞見了這一幕。


    “姑奶奶,我說去客棧你又不肯,去尼姑庵裏找間房子躺著你也不願意,馬車裏終是施展不開。”


    “沒名沒分的,我還不是怕別人說閑話。若我爹娘知道,還不得打斷我的腿。你也要替我想想。”


    “可這馬車裏……不舒服的很。”郭鐋埋怨。


    一陣停滯。


    不知道車廂裏的相嫣做了什麽,就聽到她笑著問了一聲:“現在怎麽樣,舒服了嗎?”


    馬車搖動起來,郭鐋的聲音帶著喘息:“舒服了……舒服了……姑奶奶……你真是我的好姑奶奶……嗯……你讓我舒服死了。”


    還要嗎?”


    “要。”


    “會不會娶我?”


    “會,會。”


    “如果不娶呢?”


    “如果……嗯……嗯……姑奶奶,你就別折磨我了……你別躲啊。”


    “你娶不娶我?”


    “娶,娶,娶。以後我當了皇帝,就封你當皇後,讓你做全天下最最尊貴的女人。”


    “如果做不到呢?”


    “那就……讓我不得好死。”


    相嫣就“嘻嘻嘻”的笑了起來,聲音清脆,格外動聽。


    不得不佩服,人家長得好看,聲音也柔得跟水似的。


    “姑奶奶,我都發誓了,難道你還不滿足?”


    “當然不滿足。”相嫣又笑。


    “哪裏不滿足?嗯?你說,是不是這裏?是不是這裏?”


    “是呀。”


    “那我現在就滿足你,好好滿足你。”


    “這種甜死人的話,我要怎麽相信呢,二皇子又沒有什麽信物。”相信嫣故意道。


    “想要信物還不容易。”郭鐋抽出暗紅色綴珍珠的腰帶交到相嫣手中:“這腰帶是我娘親手繡的,背麵還有我的名字,用這個拴你行不行?”


    “那二皇子來拴我呀。”


    馬車又一陣晃動。


    拉車的馬靜靜的站著,這種場麵,似乎是經曆得多了。經曆得多了,就無比淡定。


    幾個隨從一麵吃西瓜,一麵支著耳朵細細的聽著,聽到關鍵處,幾個人還要交流一下眼神。見春魚蹲的遠一些,幾個人還要調戲她一番。


    “春魚姐,馬車裏的動靜,你可聽見了?”


    “春魚姐當然聽見了,沒看春魚姐臉都紅了。不過春魚姐,你要是想,我們幾個,可隨便你挑。”


    春魚呸了一口:“死崽子,亂占便宜的,怎麽沒來一道雷劈死你們。”


    春魚的話一下子就應驗了。


    先前晴朗無邊,太陽照的人睜不開眼睛,突然之間不知哪裏飄來的黑雲,厚厚的一層,黑雲壓頂,整片菜地跟山坡都暗了下來。


    就聽到“轟隆隆”的幾聲驚雷,雨還未下,先刮起了大風,刮得樹枝搖曳,碎石亂飛。


    車簾被風刮起,馬車內的情形一覽無餘。


    郭鐋光著脊背躺在車廂後麵,他的身上,是同樣光著身子的相嫣,相嫣一頭濃密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後。


    郭鐋摟著相嫣的腰,嘴裏喊著:“我的姑奶奶,你出汗了,你舒不舒服?告訴我。”


    大風起,青城山的樹枝劇烈的搖晃。


    樹上的桑葚又掉了一層。


    車簾被風掀起的瞬間,赤裸的相嫣受到了驚嚇,她慌忙以手護胸,回頭張望。


    “有人!有人!”相嫣的眼睛一掃,看到了草叢中有人。


    剛才的一幕太過震驚,相遂寧腦子裏一片空白,趴在草叢裏竟忘了動。


    慌忙之間從山坡上滑下來,就聽到山坡那邊相嫣的哭聲:“我的衣服呢,真的有人,我們被人看見了。”


    “你別怕,怎麽可能,這荒山野嶺的,怎麽會有人。”


    “真的有人,剛才我看的一清二楚。你快派人……你快派人……嗚嗚嗚……”


    “我現在就派人搜……若真有人,我就把他眼睛挖下來。來人啊,給我仔細的搜。”


    郭鐋一聲令下,幾個隨從順著山坡就跑下來。


    相遂寧的一顆心“突突突”的跳。


    這種地方,如果落入郭鐋手裏,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姑娘……怎麽了……”明珠道:“那邊……好像……”


    “明珠,快跑。”相遂寧拉起明珠的胳膊就跑,可郭鐋的隨從近的已經能聽見腳步聲了。


    跑,大概是來不及了。


    “躲起來。”相遂寧拉著明珠,飛快躲進豆角架下。


    剛躲下去,就見那幾個隨從從身旁跑過,過了不久,郭鐋就一邊穿鞋一邊追了過來,又過了一會兒,相嫣也追了出來。


    明珠嚇得發抖,捂著嘴動也不敢動。


    “看到人了嗎?”郭鐋問。


    “似乎是看到人影了……沒看清楚,好像是往那邊跑了……”一個隨從指東,一個隨從指西。


    “壞我好事,逮到先打一頓。”郭鐋氣憤:“走,駕車去逮。”


    “誰在那兒,出來!”相嫣厲聲道。


    明珠一哆嗦,欲起身。


    相遂寧按下明珠,揺了揺頭。


    一個石塊就飛了過來,相嫣越走越近:“不用再找了,我看到人了,你們別躲了,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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