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天地初開之時,出現了一位與天地共生的神,彼時天地一片混沌,紊亂無序,神便將世界分割為六部分,每部分都自成一界,以其中五界為基,創造了另外的五位神明,各自執掌一界,創造萬物生靈,長養一方。


    後六界分別立名,人、天、魔、鬼、妖、靈。被創造的五神明各界為帝,並稱親自執掌人界、創造他們的神為:父神。


    父神與五帝開拓洪荒大地,創生靈,立法則,天地轉眼有條有序,生機勃勃。而就在六界穩定,法則相連之時,父神與五帝突然自天地間消失,失去了蹤跡。


    但天地間六界的法則並未消失,循循運轉著六界六帝的規則……


    萬年過後,其一方法則成其一界之道,謂之,人、天、魔、鬼、妖、修羅。


    “天界為首,五界各司其職,管理一方,並輔理人界,這是自洪荒初開以來便有的規則。


    六界有六道,那虛無縹緲的第七道,也不是什麽秘密,此道乃六界天地萬生萬物之法則,不為任何神明所創,掌控世間一切。卻隻有天界能夠涉及。


    天界之外有一獨立空間,自成一方小世界,名曰:神機境,乃是萬年前六界初成時,天地所誕的一靈胎的居住之所,那靈胎身具通天徹地之能,自立為神。


    他,便是初代的神機,而自萬年前初代神機不知所蹤,他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師父、你的父尊便繼承了他的神位,掌管了神機境,成了如今受敬仰於一方的尊神。”


    幽深的山穀蔓延千裏,山穀的盡頭一株參天巨樹深深地紮根於此,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清風拂過響起颯颯之音,它那如同巨人一般挺拔的樹幹下,尚有一眼匯聚天地靈氣的溫泉。


    霧氣氤氳的溫泉旁,一襲紅衣的瘦弱青年坐於巨石之上手握一卷書冊,循循講來,柔和的聲音令人如沐春風,聽起來舒服得很。


    十指如玉,肌膚若雪,半張臉上戴著不露眼的麵具,但僅憑另半邊臉,便可以看得出,這青年,自是一俊郎。唯有那膚色的白,白的有些病態,且身形太過瘦弱,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


    “連天帝都要禮讓三分……”紅衣青年讀完最後一句,歎息了一聲合上書冊,抬頭看向了溫泉邊緣,“阿黎,你為何每次來這溫泉邊,都要聽一遍神機境的史籍?”


    溫泉邊上,一身墨色衣衫的女子坐在因溫泉霧氣而變得濕滑的石頭上,挽著裙擺,雙腳探入了溫泉之中,百無聊賴地晃悠著。


    如墨般的長發散開,姣好的身材被溫泉的霧氣暈的有些朦朧,她低頭認真地看著自己踢起的水花,故作深沉地也歎息了一聲。


    “人老啦,記性不好,總是要多回顧一下我們這大神機境的光輝曆史,不然忘了怎麽辦。”她回頭看那紅衣青年,卻因霧氣,看不清他的臉,眉頭微皺,不爽地揮了揮手。


    隨著阿黎一揮手,一陣微風憑空而起,吹散了愈漸濃重的霧氣,視野轉眼間變得開明,阿黎滿意地與青年四目相對。


    “況且,這是小時候父尊給我養成的……惡習!小左子,我兩百歲之前,都是父尊給我讀,兩百歲之後我自己給自己讀,一直讀了七百多年,然後又換成你。這才讀了不過幾年,怎麽,不樂意了?”阿黎說著挑眉歪了歪頭。


    而被戲稱作小左子的青年,淺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書冊,起身走到溫泉邊同樣挽起衣袍坐到了阿黎身旁,溫柔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你明知我最奈何你不得的,莫說這幾年,就是幾千年幾萬年,我也讀給你聽。”如墨般幽深的眼中盡是寵愛,他攬過阿黎,低頭在她的額上印下了一吻。


    阿黎感受著額上一觸即逝的溫軟,垂下眸子看到他左手手背上,一片黑色鳳翎的紋印,忽覺得與平日有些不同,似乎變淡了些。


    “小左,你這鳳翎印記,若不是我錯覺,似是比平日淡了些。”阿黎伸手拉過他的左手,仔細地驗看,“你可感覺到身體不適?”


    “剛才倒未覺的如何,你提起這會兒,倒是……”話音還未落,便是撲通一聲,一抹鮮紅跌進了溫泉中。


    “左翎!”虧得阿黎拉住了他一隻手,也顧不得衣衫,跳進溫泉中,探查了他的氣息,便急忙將他抱起,一路禦風趕向了神機殿。


    穿越層雲,入眼便是蔥翠青山,頂上恢宏的大殿,那便是神機殿。周圍環繞著經久不散的霧氣,將整個山頂罩上了一層朦朧的美麗,那是濃鬱的天地靈氣凝聚而成,此一番美景,確屬仙境一稱。


    “父尊!小左病發了!”還未落地,阿黎便以仙力傳音,告知了神機殿中的神機天尊——束修。


    方在殿外落地,一襲黑衣貴袍的俊美男子便已從殿內匆匆而來,麵上有幾分凝重,身後跟著幾名白衣的弟子。


    “父尊!”阿黎看到那黑袍男子,焦急地喚著他。束修以仙力凝聚指尖,點在左翎的胸口,一時間,整個神機境的天地靈氣以灌頂之勢向那一點湧去,蓬勃的生機蕩漾而出。


    以左翎為中心,緊密的石縫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徐徐生長出了花草,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如此片刻,束修收起仙力,天地靈氣慢慢散去,四周將將生長的草木也迅速枯萎,最後的生機之力也灌入了左翎體內,他蒼白的臉上多了一分血色。


    “應兒,送翎兒回房休息。”束修站起身,負手而立,吩咐道。


    “是,父尊。”他身旁一青衣男子拱手應到,上前抱起阿黎懷中的左翎,轉身離去。“黎兒,你隨我來。”阿黎剛想跟上去,卻被束修叫住了。


    阿黎回頭看著那兀自走向神機殿內的身影,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一聲,“是……”她跟了上去。進入神機殿後,束修遣散了弟子,將她叫到身邊,神色有著與平日不同的凝重。


    “父尊,您找阿黎是否有何要緊之事?”阿黎直視著麵前這個扶養她長大的天界尊神,一千年了,她每見到他,心中竟還是忐忑不安。


    束修啜了一口茶,微微皺眉思量了片刻,還是開口,“此事不可再拖了,為父算了百日的天機,竟隻有你能去。”


    阿黎皺眉,心中不解,“是何事?如此麻煩。”


    “普天之下,能保翎兒一世安穩的,唯有你了。”束修看著阿黎驚訝的神情,歎息了一聲,隻得將左翎的身世,一一道來,“一千年前,業火紅蓮現世,席卷了人界,致使人界生靈塗炭。為父率天界仙神下凡去往人界,試圖助人間渡這一場火劫。”


    “業火無情,在我等天界眾人的壓製下,仍舊無法控製地燒毀了無數村落城池,死傷無數。但就在我等與之抗衡的第十四日,業火焚燒了一國皇城,而後便如逝水般突然消失,再無蹤影。為父探尋了整座皇城,諾大的城池,唯有一少年活了下來。”


    “彼時他全身熾熱如火,無法控製的業火在他體內橫衝直撞,而他的身體如同完美的封印一般,封住了無盡的業火。為了減輕他的痛苦,我將他封在了千寒冰地,以此克製業火,並於他體內設下陣圖,匯聚靈氣護他命脈。”


    “而後為父勘察天機,才知他竟是萬年前魔界帝皇——印翎的轉世。可卻魂魄不全,缺了一魂一魄,天生體弱多病,本注定早夭,可為父於他體內設下的陣圖,可匯聚天地靈氣,為他延續性命。百年之後,業火紅蓮凋零,為父便將那少年自千寒冰地帶了回來,收作了徒兒,並借助神機境充沛的天地靈氣,為他續命。”


    “你應該明白了,那少年,是如今的左翎。”


    阿黎這一套聽下來,聽的倒是有些懵了,不過她也並非沒見過世麵的人,腦袋轉了幾圈,便是明白了。


    “父尊莫非,是要我去為小左尋那餘下的魂魄?”


    束修點了點頭,“不錯,你要做的,便是帶翎兒拿回那一魂一魄,卻不需去尋。”


    “不尋?”阿黎疑惑,卻又轉眼間了然,“也對,我竟差點忘了,父尊可是堂堂神機天尊,怎會不知在何處。”


    “此事事關一界帝皇,不可私自破界而去,必須請示天帝,獲取越界文書。”束修凝重地告知阿黎。阿黎拱手答應,“事不宜遲,父尊,我這便前往天界請示天帝。”


    “好。”束修點頭,阿黎便轉身迅速禦風而去。


    望著阿黎飛身而去的背影,束修負手而立,一雙幽深的眸子讓人看不透,他垂下眼簾沉沉歎息了一聲,“這一行,你的命運,又將會如何……”


    阿黎名叫束黎,是天界神機天尊的養女,神機天尊束修並無妻子,僅門下十一名弟子,千年前,他先後收養了一子一女。


    束黎的名字,在天界,倒是沒有幾人不知曉,倒不隻是因為她是神機天尊養女,還有她的來曆。


    凡是年歲過千,或是耳聰目明些的天界中人,大都知道近千年前的一樁奇事。


    九百多年前的一天,天界禁地——往生來世涯的方圓百裏突然雷霆大作,數道黑芒破空而下,匯聚在一起,周邊靈氣以泉湧之勢向黑芒凝聚之處聚集,匯而不散,如此景象持續了整整七天七夜。


    七日七夜後,如破繭之蝶一般,黑芒破碎,靈氣不再匯聚,金光溢出,一天地所創造的靈胎憑空漂浮在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上,蓬勃的生機浩蕩而出,充斥了整個天界。


    天界一眾仙神,都難以解釋這靈胎究竟是何方天地孕育,又是為何誕生於邪祟黑芒之中,卻又天生金光護體,生機不息。


    彼時天帝與眾仙神商議,決定將那靈胎抹殺,以免禍亂天下,卻被神機天尊攔了下來,他推算神機,告知天帝此靈胎不可滅,否則天將劇變。


    如此,天帝放過了那靈胎,由神機天尊帶走,撫養長大,便是如今的束黎。


    千年過去,束黎成長至此,一直都深受天界眾人的關注,卻也因為她如此詭譎的來曆,天界不許她擔任任何的職位,她便也隻得日日待在神機境,如同被監視的囚犯,連下界去往人間都要偷偷摸摸的。


    天界第一號閑人,除了她,竟無別人可選。


    神機境與天界之間的“門”,並非是一扇固定的真實存在的門,而是一片虛無的天空,那一片方圓百裏的天空,隨便一處都有可能是“門”,但也都可能是一條死亡之路。


    阿黎自這一片天空憑空出現,禦風而行直奔天宮而去。下方一眾仙神都吃驚地抬頭看著,不少無聊的仙家都認出了這人正是天尊養女束黎,便又互相嚼起了舌根,說什麽的都有,更有以訛傳訛者。


    不過片刻,一道白光直衝而上,眨眼間便攔住了阿黎的去路。那人一身白衣,衣袍下擺漸變出些許的黑色,一頭長發也是黑白漸變,奇異的很。


    阿黎隻看到這獨特的顏色搭配,都未看清來人的模樣,就瞬間頭皮發毛,心中大叫糟糕,掉頭就要跑。


    完蛋了,忘了天界還有這尊大神!


    可惜,將將飛出不過數米,便是突然被人摁住了頭,飛不動了。


    “天宮之地,不得禦空,要恭敬地走路,此乃天界禮儀。我是否忘記教你了?”陰森森的聲音湊到耳朵旁,那呼出的熱氣在阿黎感覺到的,比天寒冰地深處的風還要冷。


    阿黎咽了口口水,幹笑了幾聲,“大……大師兄……”


    “嗯?”


    “兮哥哥!兮大哥!我錯了!我這就下去,你說怎麽走就怎麽走!”阿黎立馬告饒,以千斤墜的勢頭落向了下方的空地,腳剛著地,便立馬小跑著溜了。


    半空上的人也徐徐落了下來,站在一座石橋之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身影。英氣又有著些許妖魅的容貌,淺碧色的雙瞳微眯,額間一條鮮紅色的豎紋,一邊嘴角輕挑,略帶邪氣地笑著。他懷中尚還抱著幾卷書冊,顏色獨特的長發隻一根編花的花繩鬆散地束著。那花繩編的蹩腳得很,歪歪扭扭的,說不醜也當真是算不得好看。


    逃命般跑出去老遠的阿黎,氣喘籲籲地扶著旁邊的石欄,暗自覺得自己倒黴,竟被抓了個現行。


    順了順氣息,阿黎也隻敢老老實實地走去天宮正殿。剛才那發色奇異的男子,名叫祖兮,是天界禦禮天君,掌管天界一切禮法製度,長的人模人樣,舉止也是規規矩矩,禮數得很,不過這言談,可真真是,毒的很。


    外表翩翩君子,實則內心好戰,更是愛欺負人!這點阿黎可謂深有感觸,他是神機天尊座下大弟子,在她小時候可沒少欺負她。畢竟,祖兮的本體,是荒獸窮奇,乃是上古凶獸窮奇一脈的後裔。


    阿黎一路以法術作輔,不過片刻便來到了天宮正殿之前,由天庭衛前往通稟,求見天帝。


    得到允準的天庭衛歸來,為阿黎帶路,一路走上長長的白玉台階,來到了金碧輝煌的天宮大殿,殿上坐著的,便是天帝。


    雖早已不是第一次見,但如此年輕的天帝,還是讓阿黎覺得不真實。


    一身帝皇龍袍,烏黑的發以金冠束起,劍眉如峰,英氣的臉上散發著疏離的淡漠,雖容貌並不出眾,但那一身渾然天成的帝王氣質,令人望而生畏。


    阿黎看著他,是挺怕的,畢竟,這可是當年要殺她的人!竟然想對一個剛出世的小孩子下那般毒手,簡直是,天理難容!


    “束黎參見天帝。”阿黎心裏雖嘀嘀咕咕地,卻還是恭敬地向天帝矮身做禮,她可還沒忘記,此行之重要。


    “免禮。”天帝頭都未抬一下,依舊低著頭批閱奏章,語氣淡漠,“可是天尊有何指示?”


    “小仙此行受家父所托,向天帝求取越界文書,前往魔界,救家父愛徒性命。”阿黎如實告知。


    天帝批閱奏章的手忽而停了下來,他放下墨筆,淡淡看了一眼殿下阿黎,略作思量,“越界文書,也非什麽大事,即是天尊所需,本帝斷不會拒絕。不過……”


    “天帝還有何吩咐?”


    “天宮真龍神位空缺,萬年未尋得真龍,天界龍氣日漸淡薄。近期天界又缺少人手,本帝希望,你可以幫本帝一個忙。”天帝直視著阿黎,聲音仍舊是淡漠的,“為本帝尋回一人。”


    “天帝可是要我尋得真龍,帶歸天界補真龍神位?”阿黎自然是清楚了天帝的目的,當下便問道。


    天帝點了點頭,“不錯,你需去往人界,尋得應龍,也是世間現世的唯一一條真龍,將他帶回天界,越界文書便即刻送上。”


    “好!小仙這便前往凡間。”為了能夠盡早取回左翎的魂魄,這凡間一行是必然的了,她這天界第一號閑人,也算是終於有點事做了。


    臨行前,天帝賜予了令牌,準她在必要時,調動天兵。估摸著天帝未覺的她這小小一女子,千年能有多深的道行,又礙於她是神機天尊的養女,不能令她涉險,方才給了這麽一道令。


    阿黎隻隨手將那令牌扔進了袖中,自是沒有用它的打算,別看她是一介女子,作為神機天尊的養女,她這近千年在法術道行上可當真是沒少下功夫,況且,自己上頭一位兄長加之十一位師兄弟,個個都不是簡單角色,她又怎麽能落下呢。


    出了天宮正殿,剛要起身禦風,背後突然一涼,似有陰森森的風刮在她的背上,惹得頭皮一陣發麻。


    還是乖乖走出天宮吧……


    天宮不大,可也絕對不小,以法術為輔,也約莫走了兩刻鍾才走出天宮範圍。前腳剛邁出天宮範圍,後腳便禦風而起,逃也似的飛向了人間。這鬼地方一息都不能多待!


    抵達人界之後,阿黎以紙雀告知神機境束修,自己已前往人界尋真龍,若左翎醒來不要告訴他,以免他擔心,自己速速便歸。


    發出了紙雀,阿黎才發現,此次下界匆忙,竟未定好位置,不知自己此時這是身處何處,周圍放眼望去盡是樹叢灌木,似乎是一片十分廣袤的樹林。


    阿黎思考之間,本是十分幽寂的林子,卻突然被一支破空而來的羽箭打破,羽箭從阿黎耳旁險險擦過,直直地釘在她身後的樹幹之上,伴隨而起的還有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我的雀祖宗喂,嚇死我了,這麽小的獵物你都要,不要臉啊你!”阿黎望過去,隻見是一隻小灰雀,撲騰著翅膀邊飛邊叫著,不過也唯有阿黎聽得懂她所叫罵的,在凡人聽來,不過就是嘰嘰喳喳而已了。


    這小灰雀應是有了兩百多年的修為了,雖還不能化為人形,不能口吐人言,卻已有了凡人的思想。


    阿黎方還思索著,不經意間又是一箭射來,這次直衝麵門而來,阿黎便揮袖拂落了那支箭。被打落的箭支上,綁著紅色的絲綢,且刻著一個“碩”字。


    莫非……自己誤入了圍獵場?


    “不要臉啊!不要臉!公羊碩你不愧是個小人!真是不要臉!”那小灰雀一邊叫罵著,一邊撲騰著翅膀躲過一支支冷箭。


    屢次被打斷思緒,阿黎頭疼地扶著腦袋搖了搖頭,“小東西,你再在這裏亂叫,不趕緊逃命,一會兒可真就要一命嗚呼了。”


    “什麽小東西!我沒有名字啊!”那小灰雀聽到阿黎的話,轉頭又是大叫,“你又是哪裏來的妖精!在這獵場裏,不要命嗎?!”


    阿黎有些無奈,沒想到這小灰雀,嘰嘰喳喳的比說書的話還多,倒是也知道了自己猜得沒錯,此處正是人間達官顯貴打獵尋樂的圍獵場。


    還未想好要不要將這話多到能把人煩死的小雀一起帶出獵場,一抹寒光乍現,阿黎瞬間以法術化成綢緞,直飛而上,將那小灰雀卷住扯入了掌心,化解了那一箭危機。


    “你你你!你做什麽!告訴你,我可是天上仙女下凡,還不快放開本仙子,不然本仙子叫大羅神仙下來收了你!快放開!”一動不能動地趴在阿黎的手掌心,嘴上還停不下來,這小灰雀似是還不知自己方才差點沒命,毫不領情地大聲吵鬧著。


    仙女下凡?阿黎好笑地看了它一眼,帶著它飛身而起要離開這危險之地。


    “哇!!你這妖精要做什麽!放開我,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放開我!快放開!”這小雀叫的越發大聲,阿黎受不住了,落在一處空地之上解開了它的禁製,而後便一鬆手。


    反應不及時的小灰雀險些摔倒地上,慌忙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罵罵咧咧地飛到了高處的樹枝上,俯視著阿黎。


    “臭妖精,本仙子可是要做大事的雀!看在你算是救我一命的份上,本仙子便對你的所作所為不予追究了!”一副大慈大悲的口氣,弄得阿黎哭笑不得,一抬手,卻隻見那小灰雀立馬嚇得掉頭就飛,“本仙子去拯救天下蒼生先走了!”臨走還不忘誇誇其談,倒真是……有趣?


    不過阿黎倒是很好奇,這小小一隻膽小的灰雀,是為了什麽事,竟不顧性命安危來到這獵場之中。


    如此思量著,阿黎便旋身化作了一隻百靈鳥,順著那小灰雀的方向追了過去。


    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忽而視野一片開闊,泉水叮咚,一池碧水映入眼中,沒有茂密樹冠的遮擋,陽光傾瀉而下,與別處的陰沉不同,這處風景格外明亮。


    與那風景一同闖入阿黎眼中的,還有碧水之旁一俊郎。通體烏黑的俊馬在水畔低著頭吃草,一身勁裝手持弓箭的青年蹲在水岸旁,附身用手舀起一灣清泉,又看著它自指尖流淌,淡漠疏離的眸子映不出光芒,高束的金冠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熠熠光輝。


    阿黎化身的百靈鳥站在遠處的樹枝上,看的竟是有些入迷,這如畫的場景,分外的有些熟悉,卻想不出為何熟悉。


    這種令人入迷的景象並未延續很久,周圍草叢中響起的細碎聲音驚動了那青年,也驚動了阿黎。由於身處高處,阿黎低頭便看到了草叢中鬼祟的人影,約莫十幾人,全部黑衣蒙麵,手持弓箭長刀,正悄無聲息地呈合圍之勢靠近這處空地。


    金冠的青年靜止在那裏沒有動作,但原本淡漠的眼中卻已泛起了殺機,身旁的駿馬也感覺到了愈漸靠近的濃重殺氣,開始不安地原地踏足。


    而後世界突然安靜,僅剩流水潺潺的聲音,但阿黎卻能看到下方持弓的殺手已經拉開了弓弦,她甚至能夠聽到微小的咯吱聲。


    阿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救他,畢竟按照天規,天界中人不得擅自幹擾凡人命數。雖然阿黎千年來回回都似不識天規禁律,未將天規放在心裏,但此番下界乃是事於天帝,天帝行事向來不近人情,為了左翎,她還是要謹慎一點。


    阿黎決定旁觀,這是那青年的命數,若他命不該死,這一劫必會渡過,若他命將於此,天命不得違,她擅自插手或將反為其帶來更大的厄運。阿黎盯著下方的黑衣人殺手,有些氣悶。


    利箭破空的聲音呼嘯,注定打破的安靜被數十支箭撕扯地粉碎,空地中的青年身輕如燕,十分靈敏地旋身躍起,輕而易舉地躲開了這一波攻擊。


    林中的黑衣人也不再隱藏,紛紛現身,將那青年團團圍住,當中幾人拔出長刀,不予喘息,當即便殺向目標。


    青年的武藝十分高強,於十數人中間廝殺仍舊不落下風,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這些黑衣殺手毫無畏懼地瘋狂襲向他,顯然是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


    阿黎突然好奇,這眼中透著寒冰的金冠青年,是何許人。


    阿黎出神之際,一抹冷冽的寒光自叢林深處呼嘯而出,其力勢不可擋,直指那青年後心。


    青年覺察回頭,卻已是來不及,眼看那隻利箭就將刺穿他的胸膛,淒厲的雀啼響起,一道灰色的影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撞上了那支箭,而後便隨那支箭跌落在地,沒了動靜。


    全然不悅耳的嘶鳴聲,常人厭惡,可阿黎卻能聽懂那一聲哀鳴,那隻醜醜的小灰雀燃燒了自己的修為,拚上了自己的性命,為了就是護下一個人。


    “阿雪!不要!”


    阿黎有些發愣,她不太懂這隻明明膽小怕死的小雀,為何會爆發出如此的勇氣。


    “陛下!”密集的腳步聲伴隨著鎧甲鏗鏘,一隻軍隊迅速而來,捉拿了那些黑衣殺手,可這些殺手見已不能得手,紛紛自斷經脈而亡,竟留不下一個活口。


    “陛下,屬下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帶隊的將領跪在那金冠青年的身邊,惶恐不敢抬頭。


    阿黎驚訝,他沒想到此人竟是人間一代帝皇,可惜如今人間四分五裂,難以確認他是何方君主。不過,方才小灰雀喚他阿雪,名中帶雪,年輕有為,武藝非凡,若她猜的不錯,這青年應是凡間汐鏖國帝皇——驍陽帝東方雪樓。


    東方雪樓一直愣在那裏,直到帶隊將領跪在他身旁請罪,他才如夢初醒,顧不得其他,直奔方才那致命一箭掉落的地方,麵上雖依舊緊繃著,他的手卻在發抖。


    撥開草叢,一隻醜醜的小灰雀躺在那裏,渺小的身體上一道血痕,羽毛掉落不少,更加的醜了。


    輕柔地將它從草叢中捧起,東方雪樓小心翼翼地,生怕驚動了它。


    小灰雀的氣息愈來愈微弱,阿黎在樹上,內心裏對自己說:不能亂了凡人的命數,這小鳥是妖,我救妖,總不觸犯天規吧!


    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暗示,阿黎便麻溜地解除了法術,輕巧地落於地麵,“你若想救它,便將它交於我。”


    阿黎這一出聲,數十名士兵便迅速將她團團圍住,“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皇家圍獵場內!”帶隊官兵大喝道,東方雪樓也警惕地看著她。


    阿黎不作回答,隻與那年輕的小皇帝四目相對,“來人!給我拿下!”見阿黎不說話,帶隊官兵當即便下令捉拿她。


    “慢著。”不出阿黎所料,東方雪樓製止了他的屬下,“如何要朕相信你?”淡漠又透著威嚴的眸子掩飾不住那份焦慮與不安,阿黎猜的沒錯,這小灰雀於他而言,亦是十分重要的。


    “你無需相信我,你隻需知道,若你不將它交於我,它必死無疑,若你將它交於我,不論如何都尚有一線生機。”阿黎說的認真,語氣裏又帶著些無所謂,畢竟於她來說,救與不救,沒那麽重要,她隻是想救罷了。


    東方雪樓遲疑了片刻,手中越來越微弱的呼吸提醒著他,若不試著相信這神秘的女子,小雀將無一絲生機。若真的想救它,麵前這人,或許將是唯一的希望。


    如此思量著,東方雪樓上前至阿黎麵前,將奄奄一息的小雀交到了阿黎手中,黝黑寒冷的雙眸盯著她,“若你救不了它,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朕都會殺了你。”


    阿黎挑了挑眉,忍住了沒有笑出來,“若是我能救活它呢?”


    “若你能救活它,你想要什麽,隻要朕能給的,朕都可以給你。”東方雪樓冷靜道。


    阿黎突然想起來她或可利用一下這位年輕的皇帝,助她找到真龍,隨即莞爾一笑,“明日,小女子自會登門領賞。”說罷便轉身往密林深處走去。


    東方雪樓也沒有阻攔她,目送她離開後,他回頭看著草叢中的那隻箭,看似普通的箭,箭尾處綁著紅色的絲綢,箭身之上十分顯眼地刻著一個“碩”字。


    “傳我命令,逮捕左丞相之子,公羊碩!”東方雪樓寒著臉下令,並撿起了那支箭,轉身走向了營地的方向。


    離開眾人視線的阿黎,運轉仙力渡了小灰雀一絲,隨後便調動了些許天地靈氣為它療傷。絲絲天地生機織肉入體,小雀身上的傷口逐漸結痂,一縷飄渺的黑氣自傷口飄散而出,那箭上有毒。


    小灰雀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氣息也變得穩定,隻是還在昏迷,尚未醒來。


    它燃燒自己的修為,拚了性命為東方雪樓擋下那一箭,本就是以命相博,那箭上之毒並非什麽劇毒,不會立即致命,隻是不易被發覺,也不會被身體所化解,隻會隨著時間而愈發深入骨髓,致使人脆弱地如同一片枯葉。


    阿黎不太明白,為何這刺殺之人,射的是致命之箭,箭上塗的卻是慢性之毒。且那致命一箭乃是被人自叢林深處射出,其上所蘊含的力量非常人能及,所以此人必是一絕頂高手。


    國禍家亂,朝堂紛爭,本就無可避免,人心難測,這想殺驍陽帝的人,都不必去卜測,阿黎猜都能猜出個約莫。


    民間傳聞,這驍陽帝雖是一位治國有道的明君,卻也是殘暴無德、殺兄弑母的暴君,繼位當日處斬臣子無數,血洗朝堂,而當年為了登上帝位,他親手將他的八個兄弟送上了斷頭台,又一步步逼死了自己的母妃。十七個兄弟姐妹,除了他,活到最後的,竟隻有一個異母的弟弟,便是如今的長安城主。


    既是民間傳聞,便難辨真假,但總歸這傳聞不會憑空出現,多少還是有些依據的。阿黎從未深究過傳聞的真假,便姑且這麽信一信……


    僅有拳頭大小的小雀被包裹在阿黎仙力凝聚的泡泡中,漂浮著隨阿黎而動,阿黎預計驍陽帝此時應該已經離去,便折返至先前的空地,泉水叮咚,先前的黑衣人屍首已經不見,本應散落一地的箭羽也了無蹤跡,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顯然是有人收拾過了。


    阿黎很喜歡這裏。


    脫去鞋子,挽起衣裙,阿黎坐到水池邊的石頭上,伸腳探入泉水之中,冰涼的感覺從腳傳到全身,清涼的感覺讓人身心平靜。


    踢著水花,阿黎仰著頭看蔚藍的天空,與在天界看到的天空不同,天界的天空,始終隻有一片蔚藍,或浩瀚的濃黑,而人間的天空,除卻蔚藍與漆黑,白日裏有雲霞,黑夜裏有星月。


    天界並非沒有月亮,隻是,那月亮隻看得到一半,在天際若隱若現,曾有人說,那月亮上,住著天界的一位仙子,萬年前便已存在,幾乎與天地同壽。


    阿黎年幼之時是相信的,但後來,摸清了天界仙神的門道,她便不信了,月上清冷,如此無趣,又怎會有人在那裏獨自居住上萬年?不管他人信不信,阿黎是不信的。


    泉水冰冷的很,慢慢泡的時間久了,寒氣便浸透了全身,阿黎渾身都開始有些冰涼,但她還是想泡著,便運轉仙氣護體,驅散了絲絲寒意。


    夜色漸暗,天空的藍開始變得深沉,阿黎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著天,愣著神。天上須臾一日,人間匆匆一年,自己到這人間來,於天界,便不過一炷香的光景吧。如此,定是不會有人思念她的,也不知左翎是否醒來,是否在尋她?亦不知……那個人,可會對她有一絲的記掛……阿黎伸手向天,她明本就是天上人,如此一伸手竟發現天竟如此遙不可及,就如同那個人,自己連他的背影,都隻看得越來越遠。


    阿黎突然驚醒了,她匆忙收回了手,嘲笑自己做了個多麽愚蠢的舉動,她如今已經有左翎了,為何還要再去想他,徒令自己傷心難過?阿黎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個人渣,還是天界的人渣。


    她起身捧了一捧冰涼的泉水,潑到臉上,提醒自己曾經對左翎許下的承諾,她不能不守承諾,她不能讓小左變成當初的自己,愛而不得。所以自知曉左翎心意的那時,她便承諾於他,她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試著去愛上他。


    如此承諾,她必須忘卻前情,讓自己與從前再無瓜葛,才能與左翎有新的開始。


    “妖精,我又欠你一命了……”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阿黎抬頭,看到了仙力泡泡中已然醒過來的小雀,它尚還有些虛弱無力,趴在那裏,耷拉著眼皮看著阿黎,“我可沒什麽好東西能給你,就羽毛一根雀命一條,你想要羽毛可以,要我這小雀命可就不行了,我可是要做大事業的雀。”


    盡管虛弱,話倒是仍然少不了,一開口就是一長串,說完了還氣喘籲籲的,儼然一副沒了半條命的模樣,阿黎有些哭笑不得。“我若想要你的命,又何必煞費苦心救你。至於你的羽毛,若是鳳凰羽毛,我倒還考慮一番。”


    麵對阿黎調笑的話,小雀竟翻了個白眼,“若我是有鳳凰之羽,又怎會如此狼狽,上天入地又有誰能攔我,豈還需要你這妖精來救?”


    阿黎不由莞爾,將小雀拉至身旁,“我叫束黎,大家都叫我阿黎,我可不是什麽妖精,我乃是天上神機境的下凡仙子,來這人間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可有名字?”這小雀那般受驍陽帝的寵愛,為了日後方便,阿黎決定與這小鳥套套近乎。


    小雀沒有反駁阿黎說自己是天界仙子的事,它似乎是沒有力氣再說那麽多了,“岑霏兒,霏兒便好。”岑霏兒每每提到名字,都非常的鬱悶。它好歹也是修行了兩百年的雀妖,再過百年便可修成人形,到時怎麽說也是一婷婷少女,名字也這般好聽,可自從倒了大黴在皇宮被抓住,它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叫它小麻雀!它那裏像那醜不拉幾的麻雀了!它可是雲雀,就是羽毛的顏色跟大家不太一樣罷了,可卻絕不是麻雀!


    “霏兒……”阿黎用手指點了點下巴,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後悠哉地點了點頭,“不錯,還不錯的名字。”


    岑霏兒對此隻丟給了她一個“廢話”的眼神,它是真的沒力氣再說什麽了。阿黎也看出了它的疲累,伸手向仙力泡泡中又渡了些許仙氣進去,“你我有緣,我便送你一百年的修為,何時悟透且看你的造化了,休息吧,明日我帶你回皇宮。”


    溫潤的仙氣絲絲入體,岑霏兒再也撐不住眼皮,又沉沉睡去了,嘴裏還嘟囔了一句什麽。阿黎自然是聽的真切,嗤笑出聲,若是這小雀真能口吐人言,被那驍陽帝聽到,不知會不會給它一個大不敬之罪,砍了它的鳥頭。


    次日清晨,阿黎老老實實地進入了汐鏖國皇城,又“老老實實”地進入了皇宮,沒有“驚動”任何人。


    此時正當早朝,天子與諸臣皆於正乾殿商議政事,阿黎從小便受到大師兄祖兮的言傳身教,臉皮向來厚的很,自然是不拿自己當外人,找好了位置,便幻化作一縷青煙飄到大殿高高的房梁之上,坐在那裏吧唧吧唧吃著早市上買的點心。


    “陛下,此事定有蹊蹺,小兒雖嬌縱卻絕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心之人嫁禍小兒,望陛下明察,還我公羊氏清白!”大殿下方位於眾臣之首的兩人,其一青冠老人一步出列,跪地而言。


    這一老人倒是吸引了阿黎的注意,她還記得昨日那小皇帝撿起那弩箭時說的話,左丞相之子公羊碩,看來,這老人便是汐鏖國左丞相公羊齊了。


    “公羊碩借圍獵之機意圖謀害天子,此證據確鑿,何來嫁禍之說!左丞相這是在質疑陛下的決斷嗎?”眾臣之首的另一名赤冠老人,言語咄咄逼人,不屑地斜視著左丞相。


    阿黎吃了一塊蜜餞,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朝堂之上明爭暗鬥的兩大重臣。這與左丞相似是有深仇大恨的赤冠老人,應該就是右丞相白石均。左右丞相向來不和,左丞相有難,右丞相不落井下石一番,怕是還真對不起自己這右丞相之位。


    之後便自然是兩位丞相冷嘲熱諷、針尖對麥芒的爭吵,吵了幾句,便是被大殿之上寶座中人給喝停了。


    一身金龍貴袍,盤龍金冠的青年氣勢不同昨日,若說昨日阿黎見到的他是英氣逼人,此時的他,便是皇者之威盡顯,一眼便知其為一方之主、一國之皇。他從桌案之上取了一隻弩箭,丟到了下方大殿跪著的左丞相麵前。“昨日獵場之中,意圖取朕性命的箭,便是這支,上麵的字與紅綢,左丞相不會不認得吧。”


    左丞相撿起那支箭,看到上麵雕刻的“碩”字與綁著的紅色綢緞,手哆哆嗦嗦的,連胡子都似乎抖了起來,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陛下,這分明是弩……”


    “陛下,宮中急報,有人擅闖皇宮不知去向!”未等左丞相說完,殿門口匆忙跑來的侍衛便打斷了他,那侍衛氣喘籲籲,一看便是一路疾跑而來,雖快要上氣不接下氣,說話卻也是字字清晰、鏗鏘有力。


    “怎麽回事?”汐鏖皇帝東方雪樓並未過多吃驚,似乎已是見怪不怪,坐在那裏並未有過多的反應。


    “回陛下,方才宮門口有一女子試圖進宮,因沒有任何身份令牌,屬下等人未放其入宮。然而那女子武功高強,直翻宮牆而過,待屬下帶人前去追捕時卻已失去了蹤影。”那名侍衛將事情一一道來,字字不差,阿黎點點頭感慨這名侍衛的誠實與忠誠,然後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開始思考怎麽解釋這件事。


    沒錯,那翻牆而過武功高超的神秘女子,正是入宮走正門不成幹脆翻牆的阿黎。


    “喂。”


    “臥……”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令阿黎一驚,人在梁上被這一嚇,沒能坐穩,便當場摔了下去,啪嘰一下摔到了地上。“臥嘞個……”皇宮大殿的房梁可非一般的高,這一下可真真是摔得不輕,虧的阿黎不是凡人,還能留下條命。


    阿黎毫無形象地揉著痛到幾乎開花的屁股,睜開眼便是看到了周圍一堆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她的各大官員,臉皮厚如她都感覺要掛不住麵子了,太丟人了……


    仿佛靜止了一呼吸的時間,然後突然之間所有人都亂開了鍋,“護駕!!保護陛下!!”“禁衛軍,快將刺客拿下!”“來人啊!”……


    阿黎一臉鬱悶地坐在地上,看著周圍一圈將她圍住的持劍禁衛軍,托著腮不想搭理他們,她覺得自己應該在進城之前給自己卜一卦,那樣她就不會進城了。今天真的是,倒黴透了。


    “禁衛軍退下。”如同救星一般的聲音響起,那九級台階之上的小皇帝終於第一次站了起來,禁衛軍聽從他的命令收起了長劍,並退回了殿門處。


    東方雪樓走下了台階,走到了阿黎的麵前,突然對著她躬下了身,“原來是恩人,昨日多虧了恩人,否則朕今日也無法站在這裏了。”


    “啊?”阿黎一臉懵逼地愣住了,她什麽時候救他了??可她餘光瞥見原本一臉狐疑之色的眾臣,全都變成恍然大悟的神色,瞬間便明了,這小皇帝是在給她一個合理的身份,既能化解她私闖皇宮的罪行,又能消除眾臣對她的疑慮。


    不過,說她是恩人,倒也不錯,救他的是霏兒,她又救了霏兒一命,他恩人(恩雀?)的恩人,不也是恩人。如此一想,阿黎便覺得,自己可以臉皮厚的有道理了,故而也不打算起身行禮了,本身這些禮節規矩,她向來就煩的很。“陛下莫要如此多禮,救陛下便是救萬民,陛下如此可是折煞了小女子了。”


    “……”周圍的眾臣都欲言又止,阿黎已經猜到了他們想說什麽,無非是什麽:大膽,見到陛下竟不行禮!可卻礙於她是皇帝恩人的麵子上不敢多言,其實阿黎很開心這些大臣識時務,畢竟她的屁股是真的痛,一動更痛……


    東方雪樓也發現了阿黎的不對勁,吧啦吧啦又說了幾句阿黎現在根本聽不進去的話,便宣布提早退朝,令殿內眾人全都退下了。


    “閣下,現在可以起來了吧。”大殿隻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東方雪樓便背過身去,淡淡說到。


    阿黎現在就想親他一口。


    呲牙咧嘴地揉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阿黎覺得自己可能是有史以來天界到凡間來最丟臉的神仙,當然她還不能忘了讓自己丟臉的罪魁禍首——岑霏兒。


    被阿黎從房梁上抓下來的岑霏兒,被迫與阿黎四目相對,感受著那想要把它生吞活剝的憤恨目光,渾身瑟瑟發抖,整個雀都不好了。


    “變態斷袖皇帝,救雀啊!再不救雀雀就要死於非命了!”在生死威脅下,岑霏兒大叫出聲,想要求救於東方雪樓,雖然在他聽來隻是嘰嘰喳喳的鳥叫,可這鳥叫他卻無比熟悉,“小麻雀?”


    突然回過身來的東方雪樓看到在阿黎手中掙紮的岑霏兒,驚喜眨眼便現於神色,伸手想要接過它,卻突然被岑霏兒怒啄了一口,掙紮的更厲害了。阿黎順勢鬆了手,任岑霏兒衝過去對著東方雪樓就是一頓猛啄猛打。


    “你才是麻雀,你全家都是麻雀!你個變態斷袖死皇帝臭皇帝,雀大爺我打死你!我啄,我打!……”


    阿黎在旁邊一麵觀賞這雲雀以下犯上欺負人界天子的一大奇觀,一麵偷偷運轉仙力拯救自己可憐的屁股……


    這小皇帝當真是對這岑霏兒寵愛的很,一直站在那裏任它啄打,還一直伸著一隻手,掌心向上。


    起初阿黎沒明白他這個姿勢是什麽意思,直到岑霏兒累了,撲棱著翅膀飛到他伸出的手中時,她才明白,那隻手,竟然是一直為岑霏兒準備的休息之處,在它累了的時候,隨時可以停下來休息。


    阿黎環起手臂,一手抬起,食指點著太陽穴,看著麵前溫馨的一幕,勾起嘴角露出了淺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我的骨灰很少的……隻有那麽一點兒……”


    霏兒!阿黎猛然睜開了眼,她看到了一隻被壓在火海巨山之下的小雲雀,看到了那小小的喙中吐出的鮮紅的血,還看到那玲瓏剔透的雙目中,溢流閃爍的淚水……


    睜開眼的這一刻開始,阿黎眼中的這溫馨的畫麵,再也無法令她開心了。


    她方才所看到的,並非幻覺,也並非夢境,那一幕似乎近在眼前的恐怖畫麵,是必然會發生的未來……


    必然會發生的,阿黎最不願見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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