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音!”阿黎施法化出的綢緞捆住了足有三人高的厲鬼,暫時地控製住了他的動作,厲鬼發出憤怒的咆哮,阿黎大喊示意薑音。


    聽到阿黎的喊聲,薑音中斷了琴樂,揚手撥弦,一道淩厲的音刃切斷了麵前蛇妖的尾巴,在慘叫聲中繼續向前攔腰斬斷了被阿黎困住的厲鬼。


    隨後再度撥弦,數道音刃以不同角度,將厲鬼切成了碎片。與之前同樣,碎片都化作了黑煙,並開始慢慢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但此時已近日出,天邊出現一抹魚肚白,阿黎撤去綢緞閃身後退,將還在牆頭凶戾慘叫的蛇妖踩在了腳下。


    日頭初升,光芒灑向大地,那一團還未能成型的黑煙,在對他來說致命的日光中化作了飛灰。宅院屋頂上被囚的三個小厲鬼也被燒成了灰燼,落在瓦上化作了無形,左翎退後兩步躲了躲。


    天色已亮,阿黎將蛇妖抓在手裏,從牆頭躍下,幾人都回到院子裏,司空收起了幻境,阿黎帶著謝意向他點了點頭。這幾日他的確功不可沒,有他的幻境在,便可以放開手腳而不怕被凡人發現。


    “這夜妖魔格外多了些。”薑音抱著琴,有些疲憊,“過去也不過是三兩個。”


    阿黎回想著細細數了數,“確實不少,四隻厲鬼剛才已灰飛煙滅,擊退了貓妖,抓到一隻蛇妖,甚至連蚊子精都來湊熱鬧。”盯著手裏張牙舞爪的小蛇,阿黎有些無語。


    “還有被司空閣下識破後消滅的夢魔,以及抓捕到的惡靈。”薑音取出一枚血紅的石塊,補充道,“這血石惡靈便還是送歸靈界處置吧。”


    “自然。”阿黎點頭,“那這家夥怎麽辦?”


    “就讓他,以後再也不敢來好了。”左翎從阿黎手中抓過蛇妖,迫使他直視自己的眼睛,“如果你以後再敢來這裏,斷的就不止是你的尾巴,懂了嗎?”那眼中的寒意令蛇妖抑製不住地恐懼,基於求生欲,他迅速地點了點頭。


    “那便滾吧。”左翎將他丟在地上,蛇妖便逃命似的扭著身體鑽進了草叢。


    阿黎驚訝地感歎一聲,用手裏的筆戳了戳左翎的胸口,“這麽厲害,怎麽方才不見你用眼神將那些妖魔惡鬼全都嚇跑?”


    左翎捉住阿黎的手輕吻,笑道,“若是能用得上,我怎麽舍得讓你辛苦打鬥。”


    “倒也是。”阿黎也笑。


    薑音平靜地看著這兩人膩歪,沒什麽動作,倒是司空見了,麵無表情地靜靜退回了房間內。


    其實並非隻有夜裏有妖魔侵擾,白日也是有的,隻是白日裏凡人甚多,便少有出現,且慕知習武,弱小妖魔她自己便可擊退。


    況且薑音在她身上施了法,就算是不巧遇到了強大的妖魔,她若有危險他會及時知曉。


    夜晚製敵,白日休息,這直接打亂了他們原本的作息,令他們分外的疲憊。阿黎回到房間,倒頭便睡下了,她還從未這麽忙碌過,所以隻需片刻,便入了夢。


    阿黎在夢中,見到了慕知,還有一麵鏡子,她似乎要被吸入鏡中,恍惚之中她在鏡中看到了什麽,但不真切。眼看就將被鏡子吞噬,麵前的一切突然破碎,世界再度變成了雲上仙境,周翊仍舊坐在雲上,手中是一隻雲朵所化的白色貓兒。


    “阿黎,你又做噩夢了。”周翊撫摸著貓兒,“這兩日怎麽變成白日休息了,可是發生了什麽?”


    阿黎回想了一下夢境,覺得那不是普通的夢,似乎是自己卜算之力造成的,如此一來,慕知可能會有危險。阿黎便沒有躍上雲端,“這幾日是為保護一位朋友,夜間忙碌了些,六師兄,我預知那位朋友可能會有危險,今日便不陪你了,改日再來與你解悶。”


    周翊聞言遺憾地輕歎一口氣,“既如此,我便送你回去。”隨後他揚手將懷裏的貓兒送入半空,那貓兒便於空中漂浮著來到阿黎身邊,伸出小爪子輕觸她的額頭。


    一瞬間黑暗與光芒交織,阿黎再睜開眼睛,已是自夢中醒來,在房間之中。


    看時間還早,她應是剛睡下還不久,雖然有些疲倦,但阿黎還是擔心慕知的安危,便起身離開了房間。剛走到院中,卻發現有人坐在那裏,一襲淡紫衣衫,青絲如墨,長的幾乎快要垂在地麵。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來,驚為天人的臉上神情有些落寞,但在看到阿黎那一瞬,他眼中無波瀚海化作萬千星辰,星辰燦爛帶著笑意,嘴角揚起的笑顛倒眾生,“你來了。”


    阿黎愣了一瞬,錯開他的眸子,走出了回廊,“為何不去休息?”


    “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無心入眠。”司空垂了垂眸,“方才慕知從後門偷偷溜出去了。”


    “她可能會遇到危險,我去跟著她。”阿黎說罷,就立刻出門跟了上去。


    從慕府後門循著慕知的氣息,阿黎一路來到了燕山腳下的林子,看到她走進了樹林中。但隨後還有兩道隱匿的妖氣,跟在她的身後,鑽進了林中,阿黎注意到了他們,也隱匿身形跟了上去。


    慕知走進了僻靜的叢林深處,她四處張望著,在每一棵高大粗壯的樹下徘徊。


    “仇君珧!”她終於在一棵樹的樹杈上找到了目標,“你下來!”


    仇君珧原本躺在樹杈上休息,聽到聲音後抬了抬眼皮,看到樹下的人後,又閉了上,“慕大小姐又有何貴幹?”


    “我跟你說過的,不要再做殺手了,”見他不耐煩自己的模樣,慕知從樹下撿石子向樹上丟去,“不管如何,私自殺人就是錯的,我想要你放棄殺手生活,留在我身邊!”


    仇君珧偏頭躲過石子,“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慕大小姐……”但還未說完,他猛地睜開眼睛,靈敏的感知力感受到強烈的危險,他立刻翻身躍下樹,落在慕知身後,迅速拔劍擋住了一隻襲來的利爪。


    “哼,竟然被你發現了。”利爪的主人冷笑一聲,發間露出的獸耳證明了他妖的身份,身後甩動著尾巴,他是一隻狐妖,“那你們兩個,就一起死吧!”


    狐妖另一隻利爪刺向了仇君珧的腦袋,如果擊中,將會毫無懸念地刺穿他的頭顱。仇君珧自然知道這一點,他彎腰仰身躲過,並一個旋身踢向了狐妖。


    狐妖後跳一步躲過,輕蔑地看著麵前的凡人,“低賤的凡人,沒有資格碰我。”


    “哦?”仇君珧嗤笑,“那便試試。”


    說罷他便主動衝了過去,兩個身影糾纏在一起,利劍與堅硬如刃的利爪相碰,迸出火光。慕知站在一旁,想要幫助仇君珧,但他們兩人的打鬥太過激烈,她根本無法插手。


    仇君珧的武藝的確不凡,與狐妖交手也不落下風,最後那狐妖不耐煩了,抽身使用法術擊中了仇君珧,“去死!”


    “仇君珧!”慕知接住被打傷的仇君珧,所幸他靈敏地用劍擋了一下,所以傷得並不是很重。


    “不愧是妖怪,如此卑鄙。”仇君珧推開慕知,用劍撐著站了起來,“大小姐,麻煩你站遠一點。”


    慕知自然不會躲開,“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擔心我嗎?”她站到了仇君珧旁邊,從腰間取下了鞭子甩開,輕笑。


    仇君珧踉蹌了一下,“隨你。”


    “我隻要那個小姑娘,如果你把她交給我,我可以饒你一命。”狐妖擺弄著自己的尖利的指甲,再看仇君珧的時候,眼中多了些賞識,能與他打成平手,的確是個不同尋常的凡人。


    “哦?”仇君珧皮笑肉不笑,“可惜,作為殺手,我不想接這樁生意。”


    “如此,那你就死吧!”狐妖衝向了他們。


    此次慕知與仇君珧相互配合,狐妖不再隻依靠武藝身法,而是用上了法術,但他沒料到慕知的實力並不弱,並且兩人配合默契,竟將自己壓製地無暇施法。


    仇君珧持劍貼身戰鬥,鋒芒畢露,狐妖每次躲避又會被慕知的鞭子糾纏,趁此機會仇君珧便又貼了上來。來來去去,他的身上也添了傷口,竟被凡人壓製的如此狼狽,他還誇下海口,如此著實丟臉。


    “胡大!別看戲了!”狐妖大喊,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出現的強大妖力便震開了仇君珧與慕知,另一個身影從樹後悠閑走出,“胡小小,你也太丟我們狐妖一族的臉了吧。”


    “這兩個凡人不簡單。”胡小小陰沉著臉退到胡大身邊。


    “那就別費勁了,用狐媚術將他們控製了,那姑娘不也就是囊中之物。”胡大說完,兩人便一同凝聚妖力,雙瞳泛出紅粉光芒。


    慕知與仇君珧二人不過剛剛站穩,便突然被兩狐妖的狐媚術蠱惑,心識混亂,兩人潛意識中將手握在了一起,緊緊攥著對方的手,試圖抵抗控製。


    其實狐媚術並非多麽高級的妖術,但畢竟他們還是凡人,如何能抵抗得了千百年修煉的妖。


    從樹枝上躍下,阿黎一手施法護住了仇君珧與慕知,一手用仙力震散了兩狐妖的狐媚術,令他們後退幾步,驚疑地看著阿黎。


    在阿黎的保護中,仇君珧與慕知心識恢複,但因妖力侵擾,暈了過去。


    “天界中人?!”胡大麵色凝重,識出了阿黎使的乃是天界仙力。


    阿黎召出“何夕”,拿在手裏輕敲,“我勸你們現在離開,以後不要再打他們的主意。”


    “你們天界的人,何時如此清閑了?”雖然對麵前的人有所顧忌,但胡大思量了一下,還是沒有退縮。


    阿黎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那便隻能算你們倒黴,偏偏遇上了我這天界第一號閑人。”


    “那我們兩兄弟,還真是想領教一下仙人的本事!”胡大胡小小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一齊衝向了阿黎。


    阿黎從容不迫地揮筆,一手書“定”,金色的字迎上兩兄弟,炸開光芒,包裹在他們身上。頓時兩人的動作便停滯下來,定格在半空,阿黎微一轉筆,負手而立,“匹夫之勇,有勇無謀。”


    一如阿黎所料,這狐妖兩兄弟不是她的對手。其實從一開始阿黎就一直在樹上看著他們,胡大現身之前,她是沒有現身的打算的,畢竟,捉還是要捉一雙,萬一跑了一個便是後患。


    但還是會有出乎意料,胡大竟掙脫了阿黎的法術,趁阿黎吃驚之際取出了一晶瑩剔透的冰鏡,對著阿黎,“無垠寒境,萬物冰封滄境鏡,開!”


    糟了!


    隨著他的聲音,滄境鏡鏡麵大開,呼嘯的風隨之而起,卻並不是自鏡中吹出,而是那鏡在瘋狂吸納空氣。


    阿黎隻覺得自己無法抵抗地被拉向那冰鏡,就算用“守”字護住了自己,也被拉扯著一點一點靠近過去。為了保護昏迷的仇君珧與慕知,阿黎還要分心化出綢緞將他們固定在樹幹上,而阿黎距離冰鏡太近,根本無法抵抗。


    越靠近冰鏡,阿黎便感覺到了冰鏡中無盡的寒氣,其寒意比之天界的天寒冰地更勝幾分,冷的肌膚針刺般的痛。


    眼見著冰鏡近在眼前,阿黎也便就要被冰鏡吞噬,她沒能料到這狐妖還有如此厲害的法寶,後悔之中睜眼,看到了鏡中的世界。


    那是一片無盡的寒冰世界,無數冰柱冰山佇立,剔透晶瑩,隱約間能夠看到寒冰中冰封的無數妖魔惡鬼,宛如一處牢獄。


    但真正吸引阿黎注意的,是一座剔透冰山中冰封的一個人影,看不清容貌,但阿黎卻看到,他於寒冰中睜開了眼睛,正看著阿黎,一雙金目撼人心魄……


    “阿黎!退開!”就在阿黎失神之際,一個藍衣身影自半空落下,一腳踢開了胡大,他手中的冰鏡也失去妖力支撐,掉落在地。


    阿黎回神,見到麵前修長高挑的身影,鬆了一口氣,“三師兄,你怎麽來了?”


    此人便是束修的第三弟子——赫連祁,妖界記錄眾妖的《群妖錄》守護者,各界帝位更替不同,而妖界曆任妖帝便是由《群妖錄》選定的,所以赫連祁在妖界的地位便不言而喻了。


    又一玄紅衣衫的男子從天而降,出手製住了試圖逃走的胡大,並用妖索將他捆了起來。赫連祁這才轉過身來,看向阿黎,“我若不來,你便要變成滄境鏡中的一根冰柱了。”


    阿黎想了想,無法反駁,自己的確沒有辦法抗衡那冰鏡,“這冰鏡到底是何寶物,如此厲害。”


    隻見赫連祁施法召回了冰鏡,卻並不直接用手接觸,“這是妖界至寶——滄境鏡,前幾日不慎被這兩隻狐妖偷走,我便是奉命來捉拿他們的。”


    想到剛才在鏡中看到的景象,阿黎不由得伸手想去碰一碰那滄境鏡,但赫連祁卻警覺地移開了滄境鏡,“莫要直接碰觸,滄境鏡極寒,會被傷到。”


    他如此解釋後,阿黎扭頭便看到一旁胡大的手,已然附上了一層寒冰,不能動彈了。


    阿黎頓時縮了縮手,“這位是什麽人?”她看向那玄紅衣衫的男子。


    “妖界二皇子,敖珀。”赫連祁收起了滄境鏡,“阿黎,你將胡小小放下來吧,他的實力遠不及胡大,沒什麽威脅。”胡小小還被定在半空,隻有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看來也是急的很。


    阿黎便將他放了下來,敖珀便又是一條妖索將之捆了起來,收拾完兩兄弟,他便向阿黎走了過來。


    “二殿下,這是我師妹,束黎。”赫連祁向他介紹。


    阿黎算了算,對方的官比自己大,便拱手,“見過二皇子。”


    敖珀看著阿黎的眼中有些異樣,“束黎仙上,果真仙姿綽約。”


    還真沒人這麽誇過阿黎,令她受寵若驚,“二皇子過獎了,不敢當不敢當。”


    “二殿下,該回去複命了。”赫連祁對敖珀說道,得到他的回應後,又看向了阿黎,“阿黎,我還有要事,便先走了,保護好自己,天帝壽宴前我會回去給師父請安的。”


    阿黎點了點頭,“放心吧師兄。”


    赫連祁和敖珀帶著狐妖兩兄弟離開後,阿黎收起“何夕”,看到身後還被捆在樹幹上昏迷的兩人,鬆了一口氣。差點可就要救不了他們,還把自己搭上,不過好在自己跟來了,否則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將兩人解開,阿黎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揪著雜草等他們醒過來。


    直到正午,阿黎腳邊的草都被揪幹淨了,他們才有了動靜。醒來的是仇君珧,他迅速撿起自己的劍,站起來防備地看著阿黎。


    “放輕鬆點,”阿黎丟了手裏剛揪下來的草,“我要是想殺你,用不著等你醒過來。”


    仇君珧似乎也反應過來了,收起劍看了看周圍,“那兩個妖怪呢?”


    “跑了,不會再來了。”的確不會再來了,估計此時已經被押入妖界大牢了。


    “是你救了我們?”


    阿黎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那便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仇君珧也是恩怨分明,向阿黎拱手道,“在下還有要事,勞煩姑娘照看慕知。”


    還未等阿黎回答,他便躍上樹,跑掉了。


    怎麽一個個的都有要事,要事那麽多嗎?阿黎無語。


    仇君珧離開後沒多久,慕知便醒了,第一件事便是看向周圍,沒看到想見到的人,失落起來。“他已經走了。”阿黎揪了一棵草叼在了嘴裏,“逃命一樣地跑了。”


    慕知懊惱,看向阿黎,“你是誰?”


    阿黎想了想,“江湖俠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又不能說自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她怕慕知以為她瘋了。


    “那便謝過俠女了。”慕知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阿黎第一次得到俠女的稱號,還挺新鮮,“你與方才那人是何關係,竟要對一個殺手如此執著?”


    “你怎麽知道他是殺手?”


    說漏嘴了……阿黎尷尬地咬了咬嘴唇,“因為,他身上殺氣太重,我猜到的。”機智如她。


    對此慕知倒是沒有懷疑,仇君珧身上的確殺氣很重,“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


    “束黎,叫我阿黎便可。”


    “我叫慕知。”她也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早在一年前我就在追捕他了,身在江湖,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仇君珧。”


    “略有耳聞。”隻不過是聽薑音說的。


    “那時候我以為,他是個隻為錢財殺人的惡人,罪孽深重。”慕知慢慢道來,“我一直沒能抓到他,但後來我發現,他所殺之人,大都是大奸大惡,我便對他改了觀。但罪惡之人應由官府懲辦,無論如何殺人是不對的,我便勸他不要再殺人,陪在我身邊……”


    “為何想讓他陪在你身邊?”


    慕知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她撿了一根樹枝在地麵上戳著,“因為……因為我,好像,喜歡他。”


    阿黎會心一笑,“如此倒是不令人意外了,但他畢竟是罪孽深重的殺手,就算他以後不再殺人,但官府應當也不會放過他,你又如何能保得了他?”


    “我已經找到許多證據,證明那些被殺之人都是惡人,就算不能免除他所有的罪,但至少可免死罪。”慕知用力戳樹枝,隨著啪嚓一聲便斷開來,她便懊惱地丟了出去,“可他不願意。”


    阿黎已經知道她的想法了,這一世的陸與莘還是還是愛上了罪仙,但是,她是慕知,不是陸與莘。曾經阿黎無法實現陸與莘的願望,而如今,阿黎想幫她實現這一世的願望。


    “交個朋友嗎?”阿黎笑道,“我可以幫你。”


    慕知驚訝,“你為何要幫我?”


    “我們有緣。”真簡單的理由,但也最有效。


    隨後的兩天,阿黎便夜裏除滅妖魔,白日裏跟隨慕知找尋仇君珧的蹤跡。不得不說,仇君珧真的很能躲,以尋常方式根本找不到他會在哪,但阿黎也不能在慕知麵前使用法術。


    兩日沒能休息好,阿黎覺得自己一定有黑眼圈了,而且昨晚出現了一隻強大的音魔,打傷了薑音,使他的雙臂筋骨寸斷,為了給他治療傷勢阿黎耗費了不少仙力,而且左翎還不可以使用法術,在那之後的妖魔也隻有她與司空一同對付。


    第三日,阿黎打了個哈欠,跟在慕知身後走進了一家院子,那是她好朋友阿灰的家,做的是情報生意,他時常會給慕知提供仇君珧的消息。


    而這次阿灰便告訴他,仇君珧接了樁新生意,要在今天殺死伏羲城的大財閥——甄佑乾。


    慕知便拖著阿黎去了伏羲城中第一豪華的宅院,阿黎剛想說尚且不知仇君珧什麽時候會來,不一定能找得到他。結果她們竟然就真的在後門處找到仇君珧了,讓阿黎硬生生把話咽了下去,差點憋出內傷。


    在甄府後門的一顆大梨樹上,她們找到了仇君珧,因為後門並沒有什麽人,梨樹又茂盛,竟也看不到他躲在上麵,但阿黎不禁無語他怎麽那麽喜歡待在樹上。


    “仇君珧!”慕知喊了他一聲,但是突然意識到可能會引人注意,便四處看了看,見到並沒有其他人,放了心,“我知道你是來殺甄佑乾的,但你真的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做!”


    仇君珧正坐在樹杈上喝酒,看到慕知到來,一點也不意外,“慕大小姐,放著你的安生日子不過,非要與我糾纏,不覺得累嗎?”他仰頭灌了一口酒。


    “我不想你再過這種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了,你不能再隨意殺人了,我想讓你陪在我身邊,你明白嗎!”慕知向他喊道,眼眶紅了起來。


    仇君珧聞言,頓住了飲酒的動作,撇開頭並不願意看慕知,沉默了片刻,他才開口,“甄佑乾看上了平民家的女兒,便用權勢強娶了她,又為了霸占平民家的傳家寶物,將一家五口全都殺了,連五歲孩童都不放過……諸如此類的事,他盡數用財權壓下,他們根本無數喊冤,如此,你還覺得是隨意殺人嗎?”


    慕知片刻無言,她並不清楚甄佑乾做的這些惡事,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則,“就算如此,他所做惡行都應按照九黎國法懲處,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但你不可以再出手!”慕知堅定地看著仇君珧。


    微微低頭看著神色堅定的慕知,仇君珧知道如果自己不答應她,恐怕她也不會讓自己刺殺成功。而且……“那便三日,我要看看你能做到什麽。”仇君珧無可奈何地偏開頭,答應了她。


    慕知驚喜,這是他第一次妥協,“好!我一定會讓你明白我的!”


    當晚,慕知便帶著自己搜集的證據,請求自己的父親慕門調查甄佑乾,但身為伏羲城城官的慕門聽了慕知的話,不僅沒有關心此事,反而將慕知訓斥了一頓,說這些證據證明不了什麽,讓她以後不要再管這些事。


    但在慕知並不知道,在她生氣地回到自己房間後,慕門便偷偷從後門離開了慕府,坐馬車向著甄府的方向而去。


    這一晚阿黎心中總有些不祥的預感,但她並不知所為何事,而且當晚那打傷薑音的音魔再度出現了,還帶著一眾魔族小嘍囉,虧得左翎魂魄已基本穩定,隨阿黎一同對付眾多妖魔。


    左翎的加入為阿黎解決了不少麻煩,很快那一眾小嘍囉就所剩無幾,阿黎不禁感歎他不愧是魔帝轉生,若是自己是哪界帝王轉生該多好,便也不必背負著詭異的身世,不被眾人認同了。


    因為接連三日的疲憊,阿黎狀態不佳,被那音魔打傷,所幸傷的不重,但左翎因此動了怒,見那音魔逃走,便追了上去。


    阿黎沒有攔他,畢竟那音魔也打傷了薑音,將他傷的那麽重,不殺了那音魔,阿黎難解心頭之恨。


    音魔逃走之後,便沒再有其他妖魔惡鬼出現,阿黎就在房頂坐著調息身體,司空也一直站在她身後陪著她,直到天亮。


    “阿黎,”司空看著天邊那抹破曉之光,突然開口,“你可曾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麽嗎?”


    阿黎並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樣問,“沒有,這一生的記憶,曆曆在目。”是啊,曆曆在目,就如同一切才剛剛發生,還是那麽痛苦,“為何這麽問?”


    “……”司空突然沉默了,阿黎疑惑地回頭看他,看到的卻是那張足以令天地都失色的臉上,一抹哀傷至極的淒涼笑意,如無底深海的墨藍雙眸透著恐懼,甚至有晶瑩的淚,從眼角滑落,留下了令人心碎的痕跡。


    阿黎的心顫了一瞬,潛意識中,這樣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這張臉上。


    但那樣的表情隻存在了片刻,司空閉上眼睛,便又恢複了平時的笑容,看向阿黎,“天亮了。”


    阿黎隻恍惚地點了點頭,司空便躍下了屋頂,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微風拂過,吹亂了阿黎的頭發,她也順著司空方才的視線看向天邊的破曉,那抹明黃的光很美,撕開了無盡的黑暗,賜予世人光明。


    可,真的僅是光明嗎?


    “阿黎!”慕知已經站在了院子裏,看著屋頂上的阿黎,向她揮手,眼中星辰燦爛,“你怎麽那麽早坐在屋頂上?”


    在慕府門口與慕知相見,阿黎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昨夜你父親可答應你了?”


    提到此事,慕知神色便低落下來,“沒有,父親不僅未答應我,還訓斥了我,叫我不要再管此事。”但她立刻又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脯,臉上再度恢複了神采,“我是不可能放棄的,絕不!既然父親不幫我,那我便自己去找證據,隻要找到足夠的證據證實甄佑乾的罪,父親就一定會將他捉拿判罪!”


    “阿黎,我們走!”慕知率先向前走去,阿黎笑著也跟了上去。


    但有時候,不論如何給自己打氣鼓勁,這份努力,都可能會在一瞬間被擊潰,變得支離破碎。


    就如此時,慕知不可置信地看著伏羲城城門上,懸掛著的頭顱,無數人在城門前的議論非非聲,無不在告訴慕知,這顆頭顱正是伏羲城第一財閥——甄佑乾的頭顱。


    阿黎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她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三日之期不過一日,仇君珧不應該會這樣做。


    憤怒的慕知衝向了仇君珧經常在的那片樹林,沒有令她失望地找到了那個帶著冷冽氣息的身影,他正站在一座墳塚前,這明顯是一處新建的墳塚,因為上一次阿黎並未見到過它。


    “仇君珧!”慕知摘下腰間的鞭子,狠狠地向那個背影甩了過去,“你騙我!”


    仇君珧自然感覺到了慕知的靠近,他側身躲開並伸手抓住了她的鞭子,看向慕知的眼中多了一絲冷漠,“幼稚。”


    慕知緊緊拉著鞭子,憤怒又傷心地看著他,“為什麽不相信我,為什麽還是殺了人,仇君珧,你為什麽要騙我!”


    “因為你幼稚的可笑,慕大小姐!”仇君珧用力一拉,將慕知拉到麵前來,緊鎖眉頭盯著她,“你讓我覺得惡心,不要用你那套假慈悲的話來引我發笑了,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別再煩我。”


    甩開手裏的鞭子,仇君珧冷漠地轉身,走進了樹林更深處。


    阿黎一直沒有動作,因為她知道仇君珧一定不會傷害慕知,一定不會。但此時慕知卻已經受傷了,並非身體,而是她的心。


    慕知跪坐在地麵上,無法控製地一直落淚,她便放聲哭了出來,將一年中被他拒絕時,強忍的所有難過,盡數發泄了出來。無數次的拒絕都不會令她心痛,但唯有他的不信任,他的厭惡,會令她如此心碎神傷。


    自那之後,慕知將自己關在家中整整三日,阿黎也每個日夜都在屋頂守著她,但奇怪的是,這三日的晚上並未再有妖魔出現,但阿黎也不敢鬆懈。


    薑音也時常在屋頂陪阿黎,但因為他的傷還未痊愈,阿黎便不許他久待。但每個夜晚,司空都會坐在院中,靜靜陪著阿黎一起守夜。


    但左翎卻一直沒有回來,阿黎不禁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但那音魔的實力應該不會威脅到他。


    直到第四日,夜幕降臨之時,阿黎便看到慕知匆匆翻牆離開了慕府,她便立刻飛身躍下屋頂,“司空,照顧好薑音,我離開片刻。”


    “我要隨你一起去。”司空拉住了阿黎的手,將她攔住,“這幾日沒有惡鬼出現,若是出現我也無力對付,倒不如跟著你,你保護我。”


    阿黎急於去追慕知,不想與司空糾纏,便答應了他。為薑音布下結界後,兩人一同順著慕知離開的方向尋找她,這條路頗為熟悉,阿黎猜她或許是去了阿灰那處。


    但剛入街道,便有一道烈焰攔住了他們的腳步,阿黎警惕地召出“何夕”,看到烈焰的另一邊,一道模糊的身影,“你是何人?”


    “束家,阿黎……”那人的聲音如同被什麽東西蒙住了一般,低沉而不清晰,“從今以後,你將永遠,隻屬於我……”


    “什麽?”阿黎擰眉,司空也淡漠地看著那神秘人,雙手緊握至指節泛白。


    烈焰逐漸熄滅,那神秘人的模樣也仍舊看不清晰,他正被籠罩在一片濃重的黑色氣息中,隻隱約能看出人形的輪廓,“你是,屬於我的,永遠記住。”


    而後,那神秘人周身的黑色氣息愈發濃重,待到黑色的氣息散開,便已不見了蹤跡,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但地麵上漆黑的火痕,證明了一切都是真的。


    時間再度被耽擱,阿黎無暇再去想那神秘人是誰,匆匆向著阿灰宅院而去。


    但就在片刻前,慕知已經翻牆躍入了阿灰的院落中,但展現在她眼前的一幕,就猶如一把帶刺的尖刀,紮在她的心上。


    滿院的屍體,血流成河,院子中央,阿灰渾身是血跪在仇君珧麵前,而仇君珧則舉起了抽中的長劍,“不要!!”慕知恐懼地大喊。但下一刻,那反射著冰冷銀光的長劍便刺穿了阿灰的胸口,慕知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他倒在了血泊中。


    “仇君珧!”慕知跪坐在染滿鮮血的地麵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你為什麽這麽做!!”


    仇君珧似乎沒有料到慕知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握著劍的手顫了顫,不忍看慕知滿臉的淚痕,“對不起。”


    “對不起?”慕知淒冷地嗤笑,“一家二十六人,他們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他們做錯了什麽!”


    “……對不起。”仇君珧還是沒能說出別的話來,帶著染血的劍,躍上圍牆,幾次閃爍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不見了蹤影。


    所以阿黎與司空趕到時,便隻看到慕知抱著阿灰的屍體,坐在院中痛哭。滿院的屍身告訴阿黎,剛才這裏遭到了無情的殺戮,而阿灰便是其中一個犧牲品。


    阿黎握著“何夕”的手緊了緊,她著實不忍看到慕知這般樣子,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陸與莘的轉世,阿黎也是將慕知視作自己的友人。


    剛欲上前安慰,阿黎突然看到方才的神秘人出現在慕知身後,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黑色氣息後的那雙眼睛正在盯著她。


    神秘人突然抬起手,阿黎尚還來不及提醒慕知,衝天的大火便自宅院中燃起,將慕知吞噬。隨後那身影便再度消失,阿黎無暇顧他,衝進院中,施法排開烈火,將慕知救了出來。


    慕知已經昏迷,阿黎探查後發現她沒有受傷,微微放下心來,卻找不見了司空。原本空曠的街道上也出現了救火的人,阿黎不便久留,便抱著慕知匆匆回到了薑音住處。


    慕知的確並無大礙,薑音查看後說她隻是吸入濃煙,昏過去了,阿黎這才放下心來,守在她的身邊。


    薑音也沉著臉色坐在桌邊,問她到底發生了何事。


    阿黎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薑音,薑音也皺起眉頭,素手抓著桌沿,卻用不上力。守護慕知的這十幾年中,他從未見過這神秘人。


    但還有些事並不明了,比如阿灰一家到底是什麽人殺死的,還需等慕知醒來問她。


    許久之後,敲門聲響起,阿黎警覺地握緊了“何夕”,她一直沒有收起它。


    直到看見走進來的人是司空,阿黎才鬆了鬆,“你方才去了何處,怎麽不見蹤影?”


    司空笑了笑,“我去追那神秘人了,本想瞧瞧他的真麵目。”


    “如何,看到了嗎?”阿黎忙問。


    他搖了搖頭,“沒有,我沒能跟上他。”


    阿黎自然失望,“罷了,你也不過是魅魔,那神秘人實力不可小覷,你沒能追上也是正常。”


    司空聞言,垂了垂眸,沒再說話。


    而不久之後,左翎終於回來了,他看到慕知在這裏並沒有多意外,似乎慕知在哪裏都與他無關,他直接略過了司空與薑音,來到了阿黎身邊。


    “阿黎,我回來了。”


    “怎麽去了那麽久,那音魔呢?”阿黎瞧著他,身上似乎並未受傷。


    左翎伸手,將阿黎額前淩亂的發拂至耳後,便撫上了她的臉,眼中滿是心疼,“那音魔已被我消滅了。我離開這幾日,你怎麽憔悴成這樣?”


    阿黎的確狀態不佳,接連數日沒有休息,已經不是她的身體能承受的了。臉色異樣的白,眼中盡是血絲,眼眶泛著黑色,阿黎一直都在強撐著。


    “無事。”她從不愛護自己。


    床上的人動了動,阿黎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在她擔憂的目光中,慕知終於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紅腫的雙目看著床邊的阿黎。


    “阿黎……”聲音沙啞的讓人心疼。


    “慕知,你快告訴我,發生了何事?”阿黎急忙問她。


    慕知再度落下淚來,她抓住了阿黎的手,“是仇君珧,他殺了阿灰一家,我親眼見到他殺了阿灰。”


    “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阿黎,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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