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下起了蒙蒙秋雨,秋雨中還裹著冰碴,有上霜跡象,淩羅煮了野菜菌子湯,唐隱正在烤野兔,一個下午,唐隱在山洞中打了結實的木屋,小木屋有模有樣,有天窗,但隻供睡覺,更像是一個小臥室。


    淩羅則在小木屋周圍搭建了一圈籬笆,籬笆內砌了個簡易的灶台,鍋灶都是在葫蘆裏存放的,怕是日後哪日精神力再也沒有,這些東西都拿不出來,於是將長久要用的生活用品一股腦都拿了出來。


    二人將亂糟糟的山洞打理的井井有條,炊煙中熱飯飄香,瓜果脆爽,熱飯菜是二人食用的,瓜果是猴群們食用的。


    外麵的小雨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淩羅這邊的熱氣氤氳開,周身都熱乎乎的,唐隱則將兔子烤熟,心細的拆開骨架,將肉全部拆放進碗裏,端給淩羅。


    雖然唐隱的廚藝慘不忍睹,但烤兔子卻有一手,以前二人住在小木屋的時候,有一段日子沒有錢,淩羅的種子又都是素食,饞的緊了,就去打野兔,撿木耳,二人也吃的美美的。


    所以野兔的火候掌握的恰當,將大碗遞給淩羅,淩羅又將大碗遞給了唐隱“你吃吧,忙了一天了,累死了,我不餓。”


    “快吃,總共兩隻兔子,足夠我們吃的了。”


    “這麽厲害,竟然打了兩隻!”淩羅狗腿的捶了捶唐隱的腰,唐隱得意的伸手扶了下腰“輕點輕點,茫茫!你輕點,是不想要幸福了吧!這麽用力!”唐隱說著,放下大碗,開始抓淩羅的癢癢,淩羅最怕抓癢,咯咯笑著沒了力氣,撲到在唐隱懷裏。


    唐隱好不手下留情,繼續抓癢,直到淩羅求饒這才停手。


    “好了,吃了這些兔肉,明天爺再去打。”唐隱將碗筷再次塞到淩羅手邊,自己則端起另外一碗米飯。


    大概過了半個鍾頭,猴兒們嘰嘰喳喳的回來了,各個圍繞著猴王狗腿的嚎叫,猴王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看來,是大獲全勝啊。


    猴王回來時,正看見唐隱與淩羅相擁而坐,登時大怒,伸手拾起一塊石頭來,照著唐隱的腦門就丟了過去。唐隱眼疾手快,抱著淩羅側身一閃躲過,猴王呲著牙,一拳轟在了石壁上,身後眾猴兒瑟瑟發抖,紛紛不知從哪掏出一片綠色的葉子帶在了頭頂。


    猴王的怒火來源於唐隱,他對唐隱格外有著恨意,但礙於淩羅的麵子,也沒怎樣他,就這樣,二人一猴相安無事的住在了山洞,山洞分為兩個間,一個小木屋淩羅一個人睡,其餘的人與猴則住在草鋪上。


    猴兒們睡得習慣了自然不怕涼,淩羅惦記唐隱的身子吃不消,夜半秋雨摩挲,淩羅悄然起身去看唐隱,卻發現唐隱並不在。


    淩羅起身轉了一圈,在山洞外聽到了動靜,終於在一處角落裏,看到了背對自己蹲在地上的唐隱。


    他幹什麽呢?淩羅一時忘了叫他,直接走了過去,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唐隱的後背。


    唐隱一震,馬上呆住不動。


    “怎麽了?”淩羅撫摸著唐隱的後背,卻見唐隱的雙手迅速藏著什麽東西,不知是什麽,但今夜的星光如洗,小雨後星光亮堂,照亮了地麵上兩灘血漬。


    那是兩隻田鼠,屍體被丟在一邊,但血液已經被吸幹了,地麵上的兩灘隻是滴落的痕跡。


    淩羅驚呆了,一把掰過唐隱的臉,唐隱雙目一片黑霧遮擋,下巴上沾染著血漿,雙目無神,雙手戰栗。


    不對!兩隻田鼠哪裏會有這麽多的血,一定不是的!淩羅下意識的扒唐隱的懷抱,他的懷裏赫然躺著一隻小鹿,小鹿個頭非常小,不像是成型的鹿崽,更像是……從母胎裏拋出來的。


    唐隱此刻沒有太多意識,他隻想吸血,吸食鮮血,供給魔氣所需營養。


    唐隱隨沒有什麽意識,可就在淩羅伸手去擦拭他的血漬時,卻一把推開了淩羅。


    淩羅跌坐在地,馬上就聽唐隱輕聲說了句“髒。”


    淩羅的心攪動著,如果不是當時他衝上來將魔氣吸走,那麽此刻偷偷在這吸血的,就是她了。


    “唐隱……”


    “髒、髒……髒……髒……”唐隱重複著這麽一句,淩羅上前一步,他就推走淩羅一步,淩羅痛苦著,可是怕吵醒了那些猴兒們會被趕出去,如是被趕出去,也不知道要何處去了,隻能上前去,將手臂咬開,遞到了唐隱嘴邊。


    唐隱嗅到了鮮血味道,本能的張嘴去吸,可聳著鼻子嗅到了淩羅身上的氣味,卻又下意識的去推開淩羅。


    “走!走!走!”最後一直重複著的髒,變成了走,見淩羅不走,顛顛撞撞的起身,逃也似的鑽進了深林。


    這個時候冬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很快雨水就刷走了地上的血漬,淩羅奮起直追,她不能再叫唐隱走掉了,哪怕今天唐隱真的吃了她,也要追隨他去。


    但如果唐隱真的救不了,自己死前,一定也要帶唐隱死去,否則留下他一個人在世間,拖著被魔氣浸染的身子,不知道還要殘害多少人,唐隱如果有了意識,一定恨死了自己,那麽悲劇發生之前,還是結束了的好。


    二人的腳步踏開了沉甸甸的樹葉,雨水全部粘在褲腳,肩膀,胸口,樹葉又恢複了挺立,二人如落荒的野雞,一路衝向前,倉皇狼狽,雨水濕透了鞋子,淩羅跑丟了一隻鞋,腳背紮上,這才想起,原本二人就是逃荒的。


    在一處小溪邊追上了唐隱,唐隱毫不猶豫縱身跳了下去,淩羅也跟隨著跳了下去。


    淩羅是會水的,唐隱則不然,當年為了治理南方水患,泡在水裏一站就是數月,可他明明不會水性啊。


    水麵的平靜被炸開,唐隱沒有掙紮,無限朝下墜去。這是一片深水,足夠淹死一個心死的人了。


    淩羅以為不如這樣兩人一塊死了也挺好,無牽無掛,自己殺過那麽多人,也算報應。


    唐隱呢,身為錦衣衛,殺過不少人,報不報應的,已經事到如今,沒有選擇了。


    於是兩個黑點無限下墜,隻是淩羅能看到唐隱雙目間遮擋的黑氣不見了,隱約看到唐隱做出了口型:活著。


    這一刻,淩羅正好又觸碰到了唐隱的手,那樣溫柔,就要再也體會不到了嗎?


    不!這不是結束!死亡也不是贖罪!懦夫才才選擇死亡,唐隱,我們還不能死,我們得贖罪。


    第一步,得救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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