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下午就從五軍都督府回來。來京述職也就是走個過場,一月一份軍報,還有同知、僉事的上報,以及某些渠道的密報,各軍鎮放個屁,五軍都督府都能聞到味。各軍鎮將帥來京述職更重要的就是詳細匯報治下的軍情,討論未來三五年的防備任務。重要的軍帥,如劉仁這樣的,還需要等待當今聖上的垂詢。


    剛近黃昏,一位內官帶著幾個小黃門就到了奉國將軍府。


    “小子,勞駕通報一聲,就說禁內乾清宮守吳寶象來傳口諭。”來人不過三十多歲,臉圓圓的,麵白無須,一臉的喜氣,中等個子,穿著一件赫青的鬥牛服,笑眯眯地說道。


    門子一個激靈,連聲大叫道:“開大門,迎中使!”


    劉仁聞聲趕來,見了中使內官,連忙行禮,朗聲:“恭迎中使。”


    “口諭,明日未正時,宣遼東寧鎮兵馬統製使劉仁勤政殿覲見,賜紫禁城騎馬。”


    “臣謝聖恩。”


    傳完口諭,待劉仁行完禮站起身來,吳寶象上前拱著手道:“循義兄,三年未見,你還是這般模樣。”


    “寶象兄,你也還是這般精神。”劉仁也笑著答道。


    “不行了,去年病了一場,身子就差了很多,根本比不得當年一起走街竄巷玩耍的那個勁頭。”


    “當年寶象兄可是有了名的鎮三街。”


    “比不得循義兄那淨街太歲的名頭響啊。”


    兩人說笑了一會,吳寶象看了看天色,拱手道:“老哥子,我先回去了,晚了宮門就要落鎖了。明兒記得早些遞帖子進去,皇爺等著見你呢。”


    “記住了。恭送寶象兄了。”


    “行了,不用送了,灑家先走了。”


    待到劉仁回來,一直躲在一邊的劉玄忍不住問道:“父親,剛才這位是乾清宮守吳寶象吳內相?”


    “嗯,是他,來傳口諭,明兒聖上要詔我覲見。”


    詔你進宮覲見是很正常的事,關鍵為什麽是乾清宮守來傳這份口諭?還跟你這般親近?劉玄知道一些情況,知道乾清宮守論品階在內官裏隻能排在三四位,但論當年聖上最信任誰,乾清宮守絕對排第一位。就算是東西六宮都守於安良和夏守忠,提知上書房太監翁德海,也要恭敬地叫他一聲吳大監或吳公。


    “為父與寶象兄有段淵源,以後方便時再跟你詳說。”劉仁揮揮手道。


    劉仁、劉夫人、劉三娘子、丘好問、劉玄,一家人圍坐在餐桌上,吃了一頓團年飯。


    “今兒夫人去賈府給老太太請安了嗎?”


    “去了,除了給老太太請安,還見了薛夫人和寶姑娘。三娘子有慧眼,幫四郎挑得這個媳婦,太合我心意。唯獨就是年紀小了些,才十二歲,要是成親還得等個四五年。”


    “母親,十六年你都等了,還在意這四五年嗎?”


    “哈哈,四郎說的也是。”劉夫人大笑道,“不急不急,四五年我還是等得了。老爺,我跟老太太和薛夫人說好了。過兩日,我們去賈府給老太太請安,賈府政老爺和王夫人為媒人,正式說合四郎和寶姑娘的親事。”


    兩家都是高門貴府,婚娶大事,總不能劉府直接上門去提親。須得有媒人做保,中間牽針引線,兩家再按流程提親、下聘,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行,隻要四郎中意,夫人滿意就好。母親大人也是盼著四郎早日定下親事。我們趁著在京裏這段時間,把事情辦妥了,回去也好讓老太太高興高興。”


    第二日,劉仁換上一身大襟、斜領的赤色緞綢公服,上麵繡滿了徑二寸無枝葉的散答花,前後各有一方老虎補子,戴上金花對翅烏紗帽,腰挎鑲玉腰帶,配上三個銀魚袋,坐了馬車先到了東安門,交侍衛司驗過腰牌,被引到東華門外。在這裏由殿前司左內班領班都虞候接住,收了劉仁的請見帖子,遞給了殿前司和內侍省,過了兩刻鍾,傳來旨意,著未初時一刻覲見,並賜下禁內行走的對牌。


    到了未初時,劉仁驗過腰牌對牌,騎了一匹飛龍苑馴養的良馬,由殿前司內班禦前驍衛牽著,在兩位小黃門的引領下,進東華門,穿過左四殿,來到勤政殿前。


    劉仁下馬,整理衣裝,再將自己的官貼遞給守在殿前的內侍。內侍接過後,遞到勤政殿門口,大聲道:“臣下,奉國將軍爵、鎮夷將軍領統製東寧軍鎮兵馬指揮使、從三品武翼大夫劉仁劉循義奉旨覲見。”


    很快,兩重殿門打開,吳寶象笑眯眯地走了出來,大聲道:“宣朝臣劉仁覲見。”


    進得殿來,劉仁跪拜行禮,“臣劉仁見過聖上!”


    隆慶帝走了下來,他戴著烏紗翼善冠,穿著一身赭黃的盤領、窄袖、前後及兩肩繡有金盤龍紋樣的綾羅袍子,更有玉帶皮靴。他四十歲的樣子,兩鬢有了些許華發,寬額削臉,鷹眼懸鼻,自有一份威儀。


    “劉愛卿快些起來。三年未見,愛卿還是這般精神。”


    “聖上也還是這般神采奕奕,天顏自威。”劉玄笑著答道。


    “吳大伴,給劉愛卿搬張圓凳來,再把閩海省武夷山進貢的岩茶泡上一壺。”


    “遵旨,老奴這就去辦。”在旁邊的吳寶象連忙應道。


    “劉愛卿,看遼東的軍國奏章,這兩年那邊不是很太平。白山和北山的野胡也罷,不過癬疥之疾。到是東邊的高麗,這兩年總是不得安寧,亂軍暴民累累犯境擾邊。奏折裏說得簡略模糊,總不及你這鎮守東寧的軍帥說得詳細,你給細細說說。”


    “好的聖上。”劉仁坐了下來,接過遞上的熱茶,看了一眼退出到殿外的吳寶象等內侍,開口道。


    “高麗這兩年大亂的根源在四年前。當時高麗王李氏灝即位,其有王弟四人,其中最年幼的王弟滋跟高麗王乃同胞弟,頗受王太後上賢院疼愛,封為大興君,受領富庶的高麗河南之地。大興君驕橫跋扈,有不臣之心。高麗王灝原本還想玩一出鄭伯克段於鄢的把戲,結果玩脫了,被上賢院走漏了風聲。大興君便聯合另一位王弟南安君,糾集了河南、嶺南兩郡兵馬,奔襲了漢陽城。高麗王灝被弑,其子李氏馥逃到舊都開京,自立為主,據高麗北地,大興君據漢陽,據高麗中地,另有王弟沢自封海平君,據高麗東地。一國三主,互相攻伐,民困兵疲。且各地豪強割據一地,毫無法度。所以沒有約束的亂兵暴民,累累犯境。”


    “聽劉卿說的,比前軍都督府的軍情折子有趣多了。”隆慶帝笑道,“現在這三方都遣使來京,自表為正朔,指責另兩方為叛逆,政事堂和軍機班為此爭論不休。劉卿,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聖上,微臣之見,繼續讓他們上表,舉證正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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