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父把老頭讓進屋,看見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的許平南,嗬斥道:“見客人也不知道打聲招呼?都上班了還這麽沒禮貌!”


    平白無故挨頓罵,許平南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說,我這剛回來你連問都不問,上來就訓我,我認識這是誰啊!有心不搭理,但畢竟自己是成年人了,家裏來了客人總不能太失禮,於是就隻是站起來,心裏帶著氣就沒有說話。


    那老頭卻滿不在乎,咧嘴一笑,揮手說道:“伢他爹你這是幹啥,大過年的,咱們村子裏可沒有城裏那麽多的規矩!”


    兩人在客廳的一個方桌前落座,功夫不大,許母就把幾個菜端上了桌,許父又去裏屋拿出來一瓶酒,兩個人推杯換盞,對飲起來。


    隻聽那老頭說道:“伢他爹,要不是你叫我我還不好意思來哩,上次你托我辦那事,不是我不願意出麵,實在是我們家過去的那些事,哎……”。


    老頭歎了口氣,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許父揮手攔了下來,對他說道:“老羅,都過去這麽些年了,還說那幹啥,你們家裏那些事我還能不知道?要不是當初伢子那工作我不放心,我是不會去找你開口的,再說了,我也沒怪你不是!”


    聽許父說完,老頭端起麵前的酒一飲而盡,粗糙的手掌在嘴上一抹,說道:“理兒是這個理兒,可你這輕易不張口的,再說咱倆都到東州了,這眼吧前兒我卻,哎,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啊!”


    許父接著勸道:“看你說這話,你不是後來讓二保去了嘛,話帶到就行了。行了行了,以後不準再提這事了啊,過年了,我是專門把你叫過來喝酒哩,來,咱們喝!”


    許平南一開始還在旁邊沙發上坐著看電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他也沒怎麽操心。可忽然聽到自己父親說到“工作”這兩個字,他的兩個耳朵立馬警覺起來,再接著細細一聽,心裏立刻就像翻江倒海一般!


    鬧了半天,自己這個工作還是那羅二保找了他叔,打了招呼,帶了話。哎,可憐自己總還心存幻想,今天親耳聽到了,事實就是這樣,這份工作確認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到的。


    這一刻他真想立馬回去辭職!


    然而,自己已經在那裏工作了半年多,有悉心關照的領導,有熱心幫忙的同事,甚至,還有那讓人捉摸不透的漂亮姐姐……,所有的這些,就像電影一樣在自己的大腦裏來回播放著。


    最終,他安靜了下來: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怎樣,將來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與他人再無半點關係。心靜下來之後,他卻無心再看電視,繼續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


    隻聽羅老頭繼續說道:“伢他爹,其實我活得苦啊,年輕的時候是出了那檔子事,這老了老了,孩子又不爭氣,哎,你看你家伢崽,乖巧聽話……”


    “老羅,別說這些不中聽的話,我這伢子才剛起步,你看如今二保混得風生水起的,又包了縣上煤礦,開了公司,在咱們許莊也數一數二的了,怎麽就不爭氣了?!”,許父說道。


    這時候,許平南才知道,敢情眼前這個老頭,父親口中的“老羅”,其實就是羅二保他爹。


    “哎,那是你不知道啊,”,羅老頭繼續抱怨道,“他那是驢屎蛋蛋,外麵光!別人不知道,我這個當爹的還不知道嗎,他打著他叔的旗號,不知怎麽從銀行弄出來一筆款子,你說既然弄出來你就幹個正經生意,可他倒好,隻知道買房買車,出去到處吃喝耍錢。那個破煤窯,從弄到手那天起,除了雇了幾個工人幹了兩天活應付應付,就再沒開過工!”


    許父聽他這樣說,臉上有些半信半疑,問道:“老羅,你聽誰說的,不能夠吧?”


    “前幾天我在那廠子裏看門,我親眼見的,人家銀行的都找上門來了,還有啥不能夠的!”,羅老頭氣呼呼地說道。


    許平南聞聽此言則是心頭一震,心說那天和丁峰喝酒,他就給我說了這事,難道他說的看門那老頭和今天這個老頭是同一個老頭?


    如果這樣的話,那問題可就大了,工廠不開工,一千萬的貸款靠什麽還?那將來吃虧的不還是我們發展銀行?不行,這事回去我就得給丁峰提個醒。


    兩人邊喝邊聊,突然院子裏響起一陣腳步聲,接著就是一陣狗叫。


    “平南,去,出去看看誰來了。”,許父吩咐道。


    “哦。”,許平南答應一聲,把手裏的遙控器往茶幾上一撂,趿拉著拖鞋出去了。


    他走出堂屋,此時天已經快黑透了,許平南隻能看到一個人影朝自己走過來,卻看不清來人是誰。於是他就開口問道:“誰呀?”


    來人也不說話,待走近些,看看許平南才說道:“哦,小許啊,我爹是不是在你家呢?”


    這時許平南也看清楚了,來人正是羅二保,他的心裏就一陣不痛快,不情願地說道:“是哩,和我爹正喝酒呢。”


    羅二保也不答話,徑直挑簾子進了堂屋。許平南看見羅二保心裏不爽,就沒跟進去,而是邁步朝外走入。


    來到門口,許平南瞧見自己那輛捷達車,拉開門就鑽了進去,坐在裏麵生悶氣。


    羅二保一進門,便對著羅老頭嗬斥道:“爹,這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忙著哩,你這瞎串什麽門子啊?!”


    羅老頭喝了不少酒,一聽兒子這樣說,也很生氣,說道:“我老頭子想去哪就去哪,還用得著你管嗎?!”


    當著外人,羅二保不便發作,便走到羅老頭身旁,架著他的胳膊一用勁,將他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推搡著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對不住啊許叔,您知道我爹的,一喝就多,我是怕這大過年的,他一會兒再給你們添麻煩!”


    許父客氣了幾句,也不阻攔。卻聽羅老頭帶著哭腔,扯脖子喊道:“他叔,你看看,我這黃土都埋到脖子的人了,連口安生酒都不能喝,過得這是啥日子啊?!”。


    兩人推推搡搡的的走出了院子,羅二保方才低聲嗬斥道:“你個老東西,去哪不能喝,非跑許建國家喝,你不知道他兒子也進了那家銀行上班,剛才沒亂嚼舌根子吧?!”


    教訓完老子,羅二保忽然瞧見了那輛白色捷達車,自言自語道:“行啊,剛上班就開上小車了,啥玩意兒,破捷達!”,說完一口濃痰吐在車屁股上,拽著羅老頭,踉踉蹌蹌地走了。


    車裏的許平南聽得肺都要氣炸了,真想下來踹他兩腳,但還是忍住了。


    他心裏琢磨著:羅二保剛才這番話,話裏有話,恐怕他背後真的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不行,這事我得管。往大了說,這是為了發展銀行著想;往小了說,怎麽也不能讓我那小丁丁背了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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