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揚的噩夢並未成真,許曼然第二天一早便來了。


    正常跟大家打招呼,正常給大家上課,除了刻意沒看寧揚,其他都很正常。


    不過寧揚倒是發現了,許曼然貌似也沒啥教學大綱,純屬想到哪兒教哪兒。


    昨天說到了《少年中國說》,那是梁啟超的,今天她便講起譚嗣同來了,黑板上唰唰寫下了譚嗣同的絕命詩。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還沒開始講呢,眼裏已經有淚花了,講課的聲音也帶著哭腔,講清廷腐敗,講列強欺壓,講戊戌變法,講六君子,講到譚嗣同有機會逃走,但是偏偏留下,講他選擇留下的原因:“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四個字:死給你看。


    最後講起這首詩,一句一句解釋,說著說著,聲音越發哽咽了。


    寧揚也隱隱有些佩服。


    倒不是佩服她課講得好,而是佩服這個女孩兒那種發乎於本心的、單純的、對這個國家那種淋漓盡致的熱愛。


    從一個許曼然身上,寧揚真正開始認識到,這一代知識青年的純粹和熱血。


    他們是發自內心的為吾國吾民遭受到的欺淩感到憤怒,他們也是發自內心的景仰崇拜著那些先驅,並追隨著他們的腳步。


    今天的課程倒沒有拖堂,許曼然介紹完了譚嗣同,帶著少年們學習了他的絕命詩,又帶著大家一起誦讀了一遍少年中國說,時間正好十一點。


    宣布了下課,許曼然便要回家,臨出門前,她下意識地回了回頭,眼神正好與寧揚相對。


    隨即,女孩兒的麵頰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連忙一低頭,出得門去。


    “常大俠,課上完了,我先回家了啊。”


    “哎哎,許先生,您慢走。”


    “許先生一起吃個便飯吧?”這是師娘武紅梅熱情的聲音。


    “謝謝大姐,真不用了,我我我回去還有事兒呢。”


    師弟們嘿嘿哈哈地往外走,寧揚也跟在其中,剛出門,忽然手臂一緊,被武紅梅扯到了角落。


    “臭小子,昨天看你還怪機靈,怎麽今天又成了個木頭?”武紅梅壓低聲音道。


    “啊?”寧揚不明所以。


    “真正是笨死了。”武紅梅恨鐵不成鋼,嘴巴一努:“你看不見那許姑娘走路嗎?慢慢騰騰,恨不得走一步倒退兩步了,你還傻在這裏幹什麽?快滾,去送人家回家。”


    師娘我想練武、不想談對象啊!


    寧揚欲哭無淚,也不知這師娘是怎麽突發奇想,幫他打起許曼然的主意來。


    不由下意識地看過去,許曼然走路果然很慢……這麽半天才將將出了院門,仿佛路上埋滿了地雷一般。


    “臭小子,你也十六歲了,還不開竅呢?”武紅梅連連催促道:“我可告訴你,這姑娘又好看又有文化,你要是錯過了,一輩子也別想再找到這麽好的媳婦兒!”


    這邊武紅梅正催著,那頭,慢吞吞走著路的許曼然,腦袋裏跟開了鍋似的。


    “我都走這麽慢了,他怎麽還不趕上來?還是說,我昨天話沒說完就跑了,他心裏生氣了?”


    這麽一想頓時覺得有點委屈:“可是明明是他自己手不規矩,你就算想給我擦眼淚,也不能直接上手啊……我要是不生氣,豈不是顯得輕賤了?”


    她也沒想金山找這種人設,擦眼淚不拿手還能那什麽,那位也不像隨身會帶條手帕的人啊。


    “還是說,我今天上課提問時,故意沒有找他一次,他真以為我生氣了?哼,我都允許他叫我小曼了,他還沒明白我親近之意嗎?”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迎麵來了二三十人,有老有少,裝扮不一,俱是滿臉精悍之色。


    這條小路本就不寬,許曼然哎呀一聲,連忙側身避讓,那群人也沒想到在這兒看見這麽漂亮個洋學生,老成些的還好,年輕些的都不由心猿意馬,眼睛長了鉤子般盯著不放。


    雙方擦身而過,許曼然被看得又羞又怒,心中更怪起寧揚來:你若送我走,他們哪裏敢這樣盯著人看?想到寧揚,心中忽然一動:這些人看著都像是練武的,來這麽多人,不會是衝著常大俠他們吧?


    當下顧不得害怕,立住腳回身看去,果然怕什麽來什麽,眼見那群人氣勢洶洶地進了常家武館的院子,一個四十上下的虯髯漢子大嗓門傳出老遠:“哪位是戳腳門的高弟金山找?站出來讓某家認識認識!”


    隨即聽見常光寶溫厚的聲音:“唷,我道是誰,原來是八卦門的唐師傅!咦,劉門主也來了?嗬嗬,劉門主大駕光臨,這真是令蓬蓽生輝啊。”


    便聽一個老成的聲音道:“常老弟,你是我們奉天武術界的翹楚人物,原本不該來叨擾,但是昨日,令徒無緣無故打了我們八卦門一個叫做唐羽翔的弟子,下手之重,已非尋常切磋。嗬嗬,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得不出頭來問一句,看看小唐是不是有什麽做的不到之處,得罪了戳腳門?”


    呀!


    許曼然頓時一驚:他已經去打過唐羽翔了嗎?而且,人家的長輩還找了過來?


    不由惶恐起來——揍唐羽翔,可是她的要求,如今看來麻煩卻是惹大了。


    許曼然是富裕人家的孩子,自小嬌生慣養,對打架的理解,也不過是學校男同學之間那種普通人的打架。


    她唆使寧揚去打人,本是出自義憤,又覺得金山找畢竟是練武的,打一個少爺應該很輕鬆,卻是沒有想過打了之後的結果。


    現在看來,那姓唐的居然也練過武,還是名聲頗大的八卦門的弟子,而且聽起來好像被打得很重——那會不會抓他去坐牢?


    這麽一想,許曼然不由更是慌亂:不行,我不能讓他們抓他去坐牢,這事情本事我讓他做的,若是連累了他,我又如何置身?


    心中懊悔的同時,轉身就跑了回去,像一條小魚般,從八卦門的眾人中擠了進去,往他們身前一攔,急聲道:“不管金山找的事,是我讓……”


    話沒說完,一隻大手就捂在了她的小嘴上:“你讓什麽你讓,後麵待著去。”


    寧揚。


    這妞慌慌張張一鑽進來,寧揚就知道她要幹什麽。


    在佩服她敢作敢當的同時,寧揚已經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就把她沒說完的話捂了回去,並順手撥拉到自己身後。


    這姑娘有點沒輕沒重,這事兒既然八卦門要為唐羽翔出頭,是你個溫室花朵能抗得起的麽?


    雙手一抱拳,寧揚朗聲道:“八卦門的諸位前輩、諸位朋友,在下就是金山找,唐羽翔是我打的!他倒是沒得罪我們戳腳門,但是此人負心薄幸在前、欺淩良善在後,下藥迷汙,逼死人命不說,反倒向苦主勒索,這樣一個敗類,丟的不僅僅是八卦門的臉,整個奉天武林,人人都因他蒙羞!嗬嗬,我是打了他,我慚愧自己功夫有限,竟然沒打死他!”


    對麵站居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者,正是奉天八卦門門主,鐵掌遊龍劉開邊,麵色紅潤,手長腳大,被寧揚這番話一激,臉都成滅霸了,他也不理寧揚,獰聲對常光寶道:“常老弟,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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